夜深更漏,風涼露重。
瑟瑟跪在冰涼的石階上,任早春寒冷的夜風吹拂着她纖弱的身子。
對於宴會上琴絃斷裂的伎倆,她瞞過了所有人,卻瞞不過爹爹的一雙利目。爹爹知她琴技高超,縱是繁複高音,也不會彈裂琴絃。是以今夜之事,唯一的可能便是瑟瑟故意弄斷了琴絃。
是以,定安侯江雁大怒,罰瑟瑟在石階上跪着。
瑟瑟對於罰跪倒是不以爲然,她擔心的是孃親。
今日宴會上的事情終究是傳到了孃親耳中,她再不願瑟瑟嫁入皇家,不願女兒一過去便做側室。既然璿王心有所屬,唯有退了這門親事。
瑟瑟的爹卻是不同意,皇上指婚,他怎能違抗。
是以,兩人在屋內爭吵,這是瑟瑟第一次見到孃親和爹爹翻臉,而且,是爲了她。
瑟瑟暗下決心,這樁婚事定要退去,當然,不是她退婚,而是讓璿王退婚,還得讓皇上同意。
這何等的難!
瑟瑟凝眉沉思,辦法終究是有的。
*
夜,天色清朗,星空靜美,層層疊疊的流雲忽卷忽舒,有些朦朧。
江瑟瑟着一身青色長衫,妝扮成一名翩翩公子。她手中執一把扇子,卻不是紙扇,而是紗絹做的扇面,扇面上繡了幾支墨竹,如煙似墨,飄逸俊秀。
她在帝都繁華的街道上飄然而過,穿街走巷,來到了盛榮賭房。
“呦,客官,裡面請,可要賭一把?”早有眼尖的小二瞧見了瑟瑟,殷勤地招呼着。
瑟瑟眼波流轉,將廳中衆人皆收在眼中,及至看到第五張長桌上賭的興高采烈的兩名少年,纖長的黛眉微凝。她拾階而上,曼聲道:“賭不賭,要看本公子的心情。要一間雅室,揀乾淨清淡的菜餚上來,酒要胭脂紅,十來年的就成。沒事別來打擾,本公子要等人。”又指着在第五張長桌上正豪賭的那兩名少年,道:“傳個話,讓那兩個小子到雅室找我,就說纖纖公子有請!”
“纖纖公子?”小二震驚地望着瑟瑟,眼神極是膜拜。
眼前之人竟是名滿京師的纖纖公子!
據傳言,纖纖公子生就一副天人之貌,比之女子還要美上幾分,令人見之望俗。但是否如此,無人得知,因鮮少有人見到他的真容。
坊間流傳着一句詩:“笑容淺淺,身影倩倩,素手纖纖,暗器千千。”
這四句詩裡有三句是形容女子的詞句,可見纖纖公子確實美極。
小二望着瑟瑟拾階而上的身影,青衫飄蕩,寬袖流雲般低垂,確實風致翩翩,超凡雅絕。暗歎其人果然和傳言相符,只是那“暗器千千”,卻不知是否符合。只是這個,他還是不要驗證的好。
小二半晌纔回了魂,連聲答應着,將瑟瑟請到了雅室,畢恭畢敬地躬身退了出去。
瑟瑟漫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欣賞着這緋城的夜色。
盛榮賭房的位置極好,坐落在穿越緋城的渠水邊上,窗戶外便是水流。幾十艘遊船在河水裡盪漾,船上的燈光照見河水悠悠流淌。
一艘小船在夜色裡飛速向這邊逼近,船頭上,凝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藉着船頭上微明的燈光,瑟瑟瞧見那人腰間獨特的彎刀,脣角漾起一抹淺笑。
她凝立在窗前,負手等待。不一會兒,門響了,一個黑衣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黑衣如墨,長髮凌亂披散着,一張臉是那種刀削斧鑿出來的俊美,帶着一絲冷和傲。劍眉朗目,隆鼻薄脣,一雙黑眸好似暗夜一般幽深。
“暖,你到別人房中都不敲門的麼?”瑟瑟調笑道。
這樣一個極冷冽沉默的男子,卻偏偏叫暖。
男子冰封般的臉龐毫無表情,好似戴了一張面具。只是脣角牽了牽,悶聲道:“你不是看到我來了嗎!”
敢情方纔他已經從船上看到了瑟瑟。
“看來你的武功又恢復了幾成!目力更加銳利了。”瑟瑟一撩長衫下襬,姿勢優雅地坐到雅座上,悠然淡笑道。
叫暖的男子沉默着,一雙黑眸卻是深深凝望着瑟瑟清麗的臉龐。
“公子,您臉色不好看,是否有心事?”
暖的聲音淡淡的,卻帶着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關心。
瑟瑟神色一僵,展顏笑道:“風暖,你倒是猜對了,我確實有心事,而且,還是一件大事。”
“哦?”風暖臉色微微一頓,問道:“何事?”
瑟瑟搖了搖手中錦扇,淺淺笑道:“不急,待北斗和南星來了,我自會告知你們!”
正說着,房門響了,兩個生的一摸一樣的少年走了進來。
一樣的身材,相同的五官,只是一眼卻能讓人分辨出不同。走在前面的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笑眯眯的,一看便知脾氣溫和。後面的少年,一雙靈動的黑眸滴溜溜亂轉,一看就知這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小壞蛋。
走在前面的叫北斗,後面的叫南星,他們是一對雙生子。
“老大,多日不見您了,小的極是想念。”南星瞧見瑟瑟,嘴上好似抹了蜜。
瑟瑟早習慣了他的巧言花舌,不理會他的聒噪,肅然道:“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
“老大盡管吩咐,我們兄弟倆甘願爲老大赴湯蹈火。”南星道。
北斗和南星原是街頭混混,因得罪了京城惡霸,險些喪命,若不是瑟瑟出手相救,又從中周旋,這兩個人如此早已命喪九泉。自此後,這兩個人就鐵了心的跟着瑟瑟廝混。
風暖原和他們不是一路,是瑟瑟在京城郊外救起的,當時他受傷極重,瑟瑟請了名醫,最終撿了風暖一條命,然而,風暖卻失了記憶。
風暖便是瑟瑟爲他起得名字,因爲救他時,正是風暖花香的季節。
“明日巳時,定安侯府的小姐江瑟瑟,要到京城郊外的香渺山去上香。你們三個,埋伏到香渺山半山腰,待到無人之時,將江府的小姐劫出來,然後”瑟瑟頓了一下,笑眯眯說道:“然後假裝對她非禮。”
風暖靜靜望着瑟瑟沉思不語,北斗和南星卻是睜大了眼,尖聲道:“老大,你腦子不會壞了吧,讓我們去劫持江府的小姐?這,這是真的嗎?老大何時也成了這種陰險小人,你不知道這樣做,會生生壞了人家小姐的貞潔嗎?”
“對,我就是要你們壞了她的貞潔,要她嫁不出去!”江瑟瑟低眉淺笑,這兩個傢伙,自然不知道,江府小姐便是她,她便是江府小姐。
“可是,可是我聽說,江府小姐,可是被皇上指婚的璿王的王妃啊。我們這樣做,鐵定會讓她做不了王妃,那豈不是,豈不是壞了一門姻緣。而且,日後,這小姐,也鐵定是嫁不出去了。老大,你常教導我們不要做壞事,爲何,您卻要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那江府小姐和你有深仇大恨?”北斗問道。
“沒有深仇也沒有大恨!”瑟瑟盈盈淺笑,笑容在燈下格外清俊。
“那是爲何?”南星不相信瑟瑟是那種卑劣小人,問道。
“我只是隻是喜歡她。”瑟瑟邊說邊垂下頭,強忍不住的笑意從脣邊逸出。
她這樣的動作,看在北斗和南星眼裡,卻成了羞澀。
兩人頓悟般地點頭道:“沒想到老大竟然喜歡了江府小姐,這真是天大好事。我們一定幫老大搶到手,一定會壞了江小姐名聲,屆時,江小姐嫁不出去,老大再去提親,定會成事。”
當下,北斗和南星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動之狀。能爲瑟瑟效力,他們求之不得。只恨不能直接把那江府小姐搶來爲瑟瑟做妻。
瑟瑟將兩人的樣子看在眼裡,脣角忽地一扯,笑意再也憋不住。若是有朝一日,這兩個傢伙知曉眼前的她便是江瑟瑟,不知會是怎生一副模樣。
風暖卻沉默着坐在那裡,一雙黑眸波瀾不驚,不知想些什麼。
“暖,你呢?”瑟瑟曼聲問道,她知曉,風暖從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果然,風暖深邃的眸光一接觸瑟瑟清麗的眼波,眸光頓時深了幾分,他移開眸光,沉聲道:“風暖自當爲公子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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