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官惟親王、郡王、大學士、尚書乘輿。貝勒、貝子、公、都統及二品文臣,非年老者不得乘輿。其餘文、武均乘馬。
——《清史稿》(志七十七)
七月己丑,在暗紅色的晚霞中我們的馬車到達北京城外。胤礽早已命詹事府的奴才伺候迎接,於是,胤禛胤禟依制下車換馬而行。和出宮時一樣,我們仍然由東華門入紫禁城,行至箭亭,看到石牌上刻着“至此下馬”的文字,此時便要開始步行進城。
若月的肚子越來越大,而且清朝妃子也不能老外出走動的緣故,便派了翡翠丫頭來接我。可她一看到玲瓏,兩人就抱成一團相互□□,形狀親熱極了,哪裡還顧得上我這個格格?以前就常玩笑說翡翠虛僞世故,這是在熟絡的人跟前,換了別人,畢恭畢敬的樣子比誰都做得好。
胤禛和胤禟的貼身奴才也來了,請我們趕緊回各自寢宮換衣服覲見康熙。
“罕阿瑪在哪兒召見我們?”
來人回稟,“回四爺,在德主子寢宮好一會兒了,今天皇上心情大好,賞了一衆奴才好幾次。”
我從胤禛的臉上讀着他的疑惑,據我所知,康熙自十四阿哥胤禎出生後就很少去德妃寢宮,史上也記載,繼十四阿哥後德妃再無所出。今天,康熙居然到自己額孃的宮裡召見我們,實在奇怪。
我告別他倆先回望月宮,其實也沒換什麼,不過是把羅密歐和朱麗葉這一對兒小傢伙交給若月後便往德嬪的寢宮去了。剛到門口便看到了康熙的香步輦。輦座硃魨,四周雕木五彩雲渾貼金龍板,輦頂並圓盤高二尺六寸有奇,鍍金銅蹲龍頂。
胤禛和胤禟竟快過我,早站在門外等着,見我也來了方命奴才進去通報。不久,通傳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聖上宣四阿哥、八阿哥、皓月格格覲見。”我們這才畢恭畢敬地走了進去,胤禟最前,胤禛次之,我最後。
“兒臣給罕阿瑪、德母妃請安!”胤禟跪下磕頭。
“兒臣給罕阿瑪、額娘請安!”胤禛跪下磕頭。
“月兒給皇上、德母妃請安!”我跪下額頭。
看電視劇裡常做跪的容易之類,其實古人早發明了,而且做得相當精緻。可惜雖然腳上已經墊了好幾層卻還不解痛,神啊!每每下跪都讓我痛不欲生,老了肯定要風溼痛!難怪國民體質一直提不高,原來都因爲下跪壞在遺傳裡了……
我們行禮完畢,得到康熙的恩准站了起來。擡頭,一個端莊淑慎的女子映入眼簾。胤禛的媽,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只見她耳帶四等東珠,髻後貫珍珠百餘下垂,末綴珊瑚。臉色紅潤,嚴謹自持,見到自己的兒子也毫無反應。哎……皇子鮮與母親接觸以致讓雙方非常生疏。皇家讓皇子自立和減少後宮干政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我剛想把這次找到的壽禮獻上,卻發現德嬪的身旁多了一個人。靈巧的大眼睛,粉紅的殷桃小嘴,一襲紅色的貢緞彰顯了尊貴。是她!怎麼會?我望向胤禛和胤禟,他們的眼中也流露着驚訝。
康熙搶在我之前發話了,“胤禟、胤禛,你們這次的差事辦得很好,我很欣慰。”
兩人再次下跪,“謝罕阿瑪!”
“起來起來,”康熙擺出了難得的笑容,望向一直朝他使眼色的女子。“特別是胤禛,我的四阿哥,德嬪你有個好兒子啊!胤禛,傅拉塔在遺疏中提起了你,他說:四阿哥處事周全、且有仁愛之心,奴才幾日交談只能歎服……能讓傅拉塔開口讚揚的人,幾十年來滿朝可是沒幾個的!”
哎!康熙稱讚,又要跪……胤禛,我心疼你!
康熙忽然嘆了一口氣,“兒子長大了!”我朝着胤禛背手豎起大拇指,這就是要賞了。
誰知接下來的一句話竟是,“也該是納福晉的時候了。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古齊家爲首。”
我的心開始發顫,怎麼辦?皇上肯定已經有人選了……上次宴飲……莫非真是明慧!怎麼辦!……
“你們離宮的日子裡剛舉行了選秀,這是秀女烏喇那拉氏,紫漪。步軍統領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我小時候就見過她,溫和恭敬~~~”
胤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居然不等康熙說完就斗膽插嘴!“罕阿瑪,兒臣年紀尚輕不想納福晉……”康熙聞言立刻變臉,把手往桌上一拍!所有人包括德嬪立刻警覺的跪下,“皇上息怒!”
“難道還嫌紫漪還配不上你!要不是她說願意給你做福晉,我至少要把她留給胤禩!”
我腿已經站不住了,強撐着,胤禟見狀退到我身邊,“別怕。”你哪裡知道,我根本不是害怕!胤禛納福晉給我的打擊雖然不小,但說到底這是遲早的事,可是康熙說出這樣刺傷他的話更讓我心痛。直斥他在宮中的地位對你來說就是如此簡單嗎?你又置德嬪的心於何地!只不過一個內大臣的女兒,只不過……
“皇上,你答應紫漪好好說的!”那個熟悉的聲音想起,如此狂妄的輕笑着,如同當天在醉仙居的氣勢。
可是康熙非但沒有發火還勸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呆着別說話……”她聞言又坐下,彷彿看好戲般瞧着我上下打量。若然換了現代的性子,我老早……!哼!
“明天我就下詔把紫漪給你做福晉,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子,不是天子……”我望着胤禛,他早已紅了眼眶,妥協,就是抗旨之外唯一的路。“罕阿瑪,四哥他只是一時沒想好才……”
胤禛再磕頭,打斷了胤禟,“兒臣不是一時,兒臣真的不想娶……”
康熙暴怒,從來沒有人在紫禁城內膽敢連續頂撞他兩次!“那你想娶誰!我看除了紫漪誰敢給你做福晉!你敢說出來,朕就斬了她!”
平日他不輕易說朕的,胤禛,我們都懂不是嗎?爲什麼還要去爭……顫抖着去爭……“德嬪,管好你的兒子!”康熙憤然而起走出屋內,到了門外還吩咐太監總管,“明日按寫好的旨意宣旨!”
“皇上!”德嬪追了出去,“皇上息怒!”她轉身望了一眼胤禛便追着康熙遠去……
屋內只剩下我們四人。胤禛、胤禟、紫漪、我。胤禟把他扶起來,“四哥今天糊塗了,怎麼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紫漪從座上起來,笑道,“他不是糊塗,他是傻。有了心愛的女子又怎麼能答應皇上的指婚呢?月格格,你說是吧?”
我連瞪她都不願意了,回道:“你看的這麼清楚卻還是不肯放手。”
她優雅的單手從我肩膀上拂過,“聽皇上說月格格的婚姻可以自主,真是可喜可賀。不過可惜的是,四阿哥的婚事永遠是皇上做主。他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我不必放手只需默默等他放手就好。不久的將來他還要納側福晉,納更多的女人,如果我都生氣,這日子可怎麼過呢?”
“紫漪姑娘,你別在紫禁城裡胡說,罕阿瑪不過一時喜歡你,你這樣久了可是要吃虧的!”
紫漪向胤禟鞠了一躬,“九弟,謝謝你的提醒。皇上是一時喜歡還是自有打算,我想紫漪心裡比你要更清楚。”
竟已經開口稱九弟了……她是聰明的,明白皇家的婚姻不過是一種平衡工具。康熙對她的喜歡是特別的,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因此而隨意指婚。胤禛,你也是清楚的不是嗎?爲什麼我們都不是傻人而是癡人……
“這樣,你又得到了什麼?”胤禛的問,冷得像冰。
“四阿哥問的傻,我已經得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記得納蘭伯伯曾經說過‘故人心易變’,既然人心易變,那我就不要心只要人!”她向着胤禛說完,邁步走出屋內,揚長而去。等待她的,是明日的一道讓我心如刀割的聖旨。
“胤禟,帶四阿哥回去。”我蒼白的臉,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胤禛抓住我的手,我不自覺的甩開。他愣在原地,“你在責怪我嗎?……我已經盡力了……”
我頭也不回的走,心裡卻在滴血。不是責怪,不是責怪!屋外的人都看着,你還想讓皇上發怒嗎?我不能啊,我決不能讓康熙討厭你……何況,她纔是你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又懦弱的逃跑了……
走在回宮的大道上,漆黑的夜我也能看見愁雲,我竟然哭不出來……哭吧,哭完就會痊癒是我的個性啊……可是我怎麼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胤禟從後面趕上來,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我每走一步他跟一步,擡頭看天一次他停一次。你是曹伯伯和嫦玉姑姑送我的保護神,對不對?永遠都在我身邊,對不對?
我突然停下腳步,倒退着回去,背對着胤禟故意調高音調告訴他:“池塘~本格格唱歌給你聽好不好!突然歌性大發啊!~”
我看見他在月下的倒影點了點頭,於是不顧宮內的禁令學着電臺DJ高聲喧譁起來,“各位聽衆大家好,現在是紫禁城深夜廣播時間,我是來自望月宮的皓月,帶給大家一首劉虹樺的老歌《我依然相信你還愛我》,希望你會喜歡哦~~~”
說完,倒吸一口氣,清清嗓子,鎖起雙手,在夜風清涼的紫禁城中唱着:
你吻她那刻
心裡有什麼感動
她給的快樂
是否像我們有過
愛情原來也決定在來的對不對時候
不是你和我愛錯了……
當你們牽手
眺望星空的時候
心中的美景
是否像我們有過
愛情原來也會結束在還相愛的時候
不是你和我
不曾心動……
我的眼淚從眼裡流進了心裡,暖暖地感覺讓我想念起胤禛溫柔的懷抱,胤禛,不要傷心喔~,我難掩心中的悲慼放聲高歌:
我依然相信你還愛我
只是結果離開我
否則你的眼怎會憂愁
我依然相信你是愛我
只是當時太軟弱
否則直到今天不會不快樂
如果青春就要告一段落
眼看我們被時間掩埋
那句再見你還沒有說……
是該我說再見的時候了嗎?只是沒想到竟這麼快……你是愛我的,我看見了你眼裡的憂愁;但我是軟弱的,只能爲了太多的因果選擇無邊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