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一念執着
“怎麼淋成這個樣子?白侍衛呢?找到了嗎?”阡嫿拉着青羅還在滴水的袖子問。
“找到了。”青說這話沒有絲毫欣喜之色,看着阡嫿的眼神空洞無物,雨水順着額頭滑下,她也沒有眨一下眼。
阡嫿收起傘,青羅仍站在雨中。阡嫿拉她到屋檐下,她好像釘在青石板上,一動不動。
“嫂嫂,我先回房了。”世顏在旁邊一頭霧水,去找人了嗎?直接讓五哥派人去找就是了,這樣一個人找多麻煩。
“過去了也有十數日了,萬古那邊還沒有消息?”帶面具的人一身月白長袍。
“的確沒有消息。”展皓反問了一句:“少帥認爲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召集人馬,搜山。”沒等展皓反應過來,他已經從他身邊走過,什麼味道?香氣?
“還不走?”他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展皓問道。
“還沒有將軍的消息嗎?”子硯邊堆着火,邊小聲問子冉。
子冉望着山洞外,一言不發。子硯自是懂了他的意思。他們兄弟二人跟隨將軍多年,早已視如夜如親兄長,若不是軍命難違,早就出去找了。
“先鋒,外面好像有敵軍。”子冉和子硯手握長劍,一同起身。子冉壓低聲音道:“傳我軍令,全軍呆在山洞,違令者斬。”
這洞口藤蔓交錯,外面是看不到裡面的。只要他們不弄出聲響,就不會被發現的。
“少帥,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是啊!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那。”剛剛還一片嘈雜,現在都安靜下來,齊刷刷地看向帶面具的人。
“就放火燒山吧。”他說完讓出路來,手指向前一點,顯然早就準備好了。雖說正值夏季,但這枯樹枝一遇着火種,就燃燒起來。一棵連着一課,煙燻得他們不能近前。
他們退出了幾十米,眼看着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少帥,這少說也有半了時辰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看這裡一定沒有人。”
“好,我們回城。”透過面具傳來輕笑聲,萬古的軍隊一定就藏於洞中,他不直接攻打,也不在洞口放火只是爲了警告他們,承晉有他在一天,城就不會被攻破。他多得是耐心。
子冉帶着大軍在貼身衣物上撕下一角,用水袋的水沾溼,掩住鼻口。山洞內陽光很難射入,地面更是潮氣上涌,壓低身子,勉強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轉眼世顏已出宮半月有餘,她是時候回宮了。世顏拉着阡嫿的手不肯放,臨上轎子,阡嫿叮囑道:“世顏,不要忘記我說過的話。”世顏才彷彿想起了什麼,重重點頭。
送走世顏,阡嫿一個人走回府中,不知世顏聽懂了她的話沒有,她該說得更明白些的。她昨晚去了世顏住的西客房,讓所有的下人都出門候着,屋裡只剩下她和世顏兩人,她知道世顏的性子,若是把她和親的事挑明瞭,她一定把皇宮鬧得不成樣子,皇上再寵愛她,她都會被禁足。只能這樣隱晦地提點她。
“世顏,若是哪一日,你必須做你不願做卻必須做的抉擇,記得從宮中傳信出來,我定會盡力幫你。”
可能她的神情過於嚴肅了,世顏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傷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如夜想着該回到軍中去了,今日天色已晚,這些日子他對這附近的地形已經算熟知,但若是不辭而別,似乎太不和禮數,畢竟是救命的恩情。
她回來別居,夜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他點亮了屋內和池邊的蠟燭,月亮也識時務地露出來。他總是聽不見她的腳步聲,她的功夫不弱。不然她怎麼揹着他走了那麼遠的山路。
“回來了。”她聽到他的聲音,向着他走過來,她忘記過去的多少歲月裡,沒有人等着她了。他依然穿着受傷那日的的青衫,沒有血跡,清洗得一塵不染。
“痊癒了?”若是說她的聲音能攝魂,也不爲過。可惜她的容貌沒有聲音那麼動人。
“拖姑娘的照料。”
“隨我來。”她的發尚未乾透,貼在後背上,好像畫上去的。
“打擾了姑娘這麼久,還不知道姑娘的名諱?姑娘可否告知?”如夜保持着剛纔的距離,走在她的後面。
“寧初瑤。”這樣靜的夜,她的聲音飄過夜色,久久迴盪。
寧初瑤,他記下了。她走過清池,停下腳步。
“不想還可以有人與我共賞此景。”
如夜聽着她說出這話,她與他似乎同病相憐,同是天涯落寞之人,更覺意韻疊生。
如夜向前幾步,與她同臨橋上。成千多花一同綻放,月下絳紫色的花朵,攢成一面花海。他見過牡丹盛放,豔冠天下。而這月下美人盛開的景象更爲奇幻絕倫,美不勝收。可惜它一兩個時辰就謝了,再美也是惘然。
寧初瑤沒有多少驚喜的神色,她大概看了太多回了!
“寧姑娘很愛曇花?”如夜望着花海道。
“不是我愛,是他愛。”她看着花的樣子全像是看着什麼人。
“他人在何處?”如夜問出這話,有些悔,他若是能相陪她怎會如此惆悵?
“他死了。”寧初瑤的眼中不是悲傷而是憤恨。
“他不聽師父的勸告,死於萬古御林衛的手下。他若是肯講得明瞭,我斷不會如此掛念他。他偏偏要我等他,他卻娶了別人。”她今日將黑髮盡數別於耳後,眼角的淚窩分外明揚。
她哭了嗎?眼角的淚似真似幻,如此的她,腮凝新荔,雖談不上天姿絕色,也美得別具一格。他不禁憶起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世事變幻,人心難測,一念執着,就是一生的癡纏。
寧瑤初也不知她怎會輕易說起這不堪回首的往事,別過頭看他,他嘴角微起,笑得斜魅。想他爲武者,似乎還頗儒雅。
良久,如夜開口:“今日本該離開,姑娘未回,在下想該與姑娘道個別。”
“公子好走。”寧瑤初說完不待曇花凋謝,就回了房。
“將軍可有書信傳來?”韓琴默停下來回走動的腳步。
“並無將軍的家書。”陳叔回道。
韓琴默走到陳叔面前,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陳叔與我一同吃吧。”
陳叔退後一步,道:“老奴怎敢與夫人同食?萬萬不可。”
“我近來身子不爽,府中事務,都是您幫着料理,我做這麼多,吃不下,也是倒掉。”
見她如此也就不能再推辭,陳叔只好坐下來和韓琴默一同用。
秋涼軒中的女子,金針倒拈,翠屏斜倚。粉腮紅潤,秀眸惺忪。“娘娘,馮昭容來了。”帳外的丫鬟近到帳前。
帳中的人,削蔥細指一伸,帳外的宮女掀起金絲帳幔,拖着她的玉手,扶她坐起身來。
“姐姐,還是這般好福氣,旁人可是羨慕不來呢!”剛進門的人,坐在木椅上。“拜見玉妃娘娘。”“拜見馮昭容。”兩位璧人身側的丫鬟雙雙行禮。
“起來吧!”這一聲,嬌鶯初囀。
“免禮。”這一聲,底氣不足。
這就是妃與昭容的差別,她不是普通的妃子,她貴寵三宮,七年之久。
“姐姐。皇上可有些時日沒去我宮裡了。”
“難不成又要我裝病,把皇上往你宮裡趕?”蔣夢嬈玩弄着胸前的柔發,更加慵懶。
“姐姐,我是真的怕,如果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後半生可怎麼過啊!”
“有了皇嗣又怎麼樣,生了皇子又怎麼樣?當不了太子,將來就能好過?”這個馮蓮,還像以前一樣不開竅。
“好了,我會向皇上多提起你,你自己也爭點氣,別讓皇上連你什麼樣子都不記得,回吧。”
“是,妹妹告退。”馮昭容福身下禮,離開了秋涼軒。
下了一夜的雨,早晨醒來,虹掛天邊。大雨方歇,略帶清寒。阡嫿披衣漫步於迴廊之上。
這幾日雲揚的早朝下得早,得知白侍衛也安然無恙,心中總算清明許多。
“叫廚房燉碗雞湯來。”阡嫿對一旁的青羅說了句。
青羅沒有立刻去廚房,姑娘不是吃不下油膩的嗎?怎麼這會兒,想喝雞湯了?
“你走的這幾日,消瘦了許多,喝點雞湯總是好的。”
“姑娘不必待青羅這樣好。”青羅停下腳步,阡嫿也轉過身。
“我們一起這麼多年,是我對不住你。看這衣裳都舊了,明日再做幾件。”阡嫿的細指捋平了青羅的衣角。
夏末的夜裡,魏王府中進了刺客。這刺客身手了得,避開閒雜人等,直奔正房。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側王妃隻身在房中,看似柔弱的她,竟會武功。
刺客沒有拿劍,只提着一把匕首。阡嫿的功夫只夠防身的,幸運的是,她似乎知道刺客下一招要刺哪裡,總能輕鬆地躲過。阡嫿畢竟身懷六甲,大概過了十幾招,癱倒在地。雲揚聞聲,飛身跳窗而入,踢掉了刺客手中的匕首,刺客倉皇出逃,雲揚欲起身追趕,被阡嫿拽住。她的百蝶羅裙下,暗紅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