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宏六年驪山行宮,春困磨人,日子清閒舒適,蓁娘午睡才起,院子裡靜悄悄的,小宮人們坐在廡廊下靠着憑欄打瞌睡。
容娘聽見內室的動靜,走進來撩起紗簾輕道:“娘子醒啦!”
“嗯……”蓁娘眯着眼伸了個懶腰,“現在什麼時候了?”
“未時初刻了!”
容娘一邊答道,一邊招手讓宮人進來服侍洗漱,更衣後,蓁娘喝了碗冰涼的甘蔗汁,精神才覺得好些。
看着外面春風醉人,她對容娘道:“今日天氣好,丹娘不是想去遛馬嗎,我們去找她!”
“哎!”容娘吩咐宮人們收拾好東西后就去了丹孃的院子。
見着這一行人來,丹孃的侍女忙起身行禮,“夫人萬福!”
“丹娘起來了沒有?”蓁娘微微頷首問道。
“二孃還在午睡……”
“該起來了……”蓁娘說着,便脫了鞋進入內室。
悄悄掀開紗簾,牀上一大一小兩個小姑娘睡的橫七豎八,蓁娘忍不住笑起來,輕輕撓了下丹孃的胳肢窩,她不耐的翻了個身,一腳踢在旁邊妹妹的屁股上,動作太大把桃桃驚醒了。
“阿姨……”桃桃睜開眼就看見生母坐在牀邊溫柔的笑着。
她一骨碌爬起來撲進蓁娘懷裡撒嬌,蓁娘伸手捋捋她額前的絨發,親親她粉紅的小耳朵,“你怎麼跟阿姐睡在一起?”
桃桃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嬌聲答道:“跟阿姐玩遊戲,就睡着了!”
“是這樣啊!”蓁娘拍拍桃桃的背,“我們起來穿衣服,然後去馬場玩好不好?”
“好!”桃桃高興的蹦蹦跳跳,牀上的丹娘嚶嚀一聲,“我也要去……”
蓁娘轉頭看去,她眼睛還閉着,笑眯眯的揪了下她的小腳趾,“要去就快點起來,不然我就走了!”
丹娘這纔打着哈欠坐起來,奶母趕緊把她抱起來出恭、穿衣、洗漱。
屋子裡服侍兩個孩子的人一片忙碌,蓁娘坐在窗邊的榻上看着,一邊指揮宮人給女兒們穿什麼衣裳,梳什麼頭髮。
收拾了小半個時辰,一羣人才呼啦啦的出了門去馬場,那邊的看臺上早有內侍搭好了涼棚,擺好了交椅。
蓁娘拉着桃桃和寄奴坐下看丹娘在馬伕的服侍下爬上馬背,然後馬鞭一甩就衝了出去。
丹娘雖然小小年紀,不過馬術很好,蓁娘倒是不擔心她,伸出手遮住陽光,她伸長脖子看着神氣活現的丹娘,滿心都是驕傲。
桃桃和寄奴則興奮的扒着憑欄衝她吆喝,蓁娘忙讓奶母把他們抱回來,“那邊不安全,快坐到我身邊來吃果子!”
寄奴乖乖的回來坐下,桃桃卻嘟着小嘴有些不高興,蓁娘便讓人拿了小木馬給她騎,這才讓她笑起來。
正看着,齊氏、惠氏、淳于氏和秦氏來了,蓁娘趕忙打招呼:“怎麼纔來,快來坐下,丹娘都跑了兩圈了!”
齊氏哼了一聲:“這麼大的太陽你把我們請了來,還不快斟茶倒水!”
蓁娘拾起一顆棗兒擲在她身上,笑罵道:“呸!茶水沒有,只有棗子吃!”
“阿齊馬術也好,不如你也去跑幾圈?”惠氏也跟着打趣道。
齊氏忙搖頭,“不行啦,現在不比當年,騎在馬上頭就暈……”
“這就是英雄遲暮了……”衆人笑起來。
淳于氏也把七郎也帶着的,孩子們便在一旁玩耍,大人們就圍坐在一起拉家常。
言談中就提起了近來朝廷上的大事,其中最熱鬧的一件事就是李暉準備在西域設立安西都護府。
兩年前,他下詔任命林常玉爲大將軍,領兵五萬徵西突厥,大軍一鼓作氣擊破了西突厥最後的防線。
之前依附西突厥的西域諸國紛紛上書大周俯首稱臣,李暉派使節前去安撫警告了一番。
緊接着就在交合城設立大都護府,統轄安西四鎮,在突厥故地下設蒙池、昆陵都護府,並將附屬小國分設州縣。
雖然西域還有一些小動盪未平息,但總體來說,大周的西邊威脅已經除去了,只是安西邊上還有個吐蕃算是個威脅。
和親去吐蕃的大周公主十年前就病逝了,現在的吐蕃王跟大周可沒有血緣關係,靠着那弱不經風的一紙和書,恐怕不能讓人放心……
正是憂心着這些事,李暉就算是來了驪山宮也很少休息,日日坐在書房裡議事,連妃妾都冷落了不少。
第二日阿木來請安,蓁娘卻發現他的眉宇間有些憂色,她本想問一聲,可又想着他已經十四歲了,不能像以前那樣事事都要問個清楚,讓他感覺處處受限。
因此蓁娘便也沒問,這日正是寒食節,驪山宮十分熱鬧,京城的勳爵之家,每逢節日都要給天子上燒尾宴,以表心意。
韓家爵位是縣伯,也給皇帝皇后獻了宴席來,得到李暉的點頭後,女眷又來給蓁娘送宴。
來人正是蓁孃的母親和十五嫂,如今韓家今非昔比,有了皇帝給的爵位和府邸、永業田後,日子也過得輕鬆富貴起來。
從前背朝黃土面朝天的一家人,現在睡的是桃木牀,一天三頓吃的是白麪大米飯,家裡也有了下人服侍。
蓁孃的曾祖母六年前就駕鶴西去了,李暉特恩賜了一個正六品的誥命。
而她的祖父祖母怎麼也不習慣富貴的生活,兒孫苦苦相勸也只在伯府裡住了一年多,最後還是打包回了鳳鳴村去生活,弄的大家哭笑不得。
後來京城裡就流傳起,綏靖伯對父母不孝,這事都傳到李暉的耳朵裡了,他問蓁娘是怎麼回事,蓁娘把事情的緣由解釋了一遍,李暉才鬆了口氣。
韓家雖是草根,可到底是他兒子的外家,若是不給韓家爵位,只會讓兒子沒臉。
可給了爵位,又怕韓家人輕狂起來,不過從這幾年的情況看來,韓家人還算是安分。
許多族人依舊還在守着土地過日子,那種乍然富貴便得意輕狂的嘴臉,在韓家人身上完全看不到……
容孃親自在門口迎接韓夫人、韓娘子,蓁娘站在窗前伸長脖子張望,神色興奮又急切,自從皇后厭惡了她以後,便再也沒見過母親了,若不是今日過節,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門口的小宮人撩起通傳道:“綏靖伯夫人和娘子來了!”
見着那個熟悉又慈愛的身影,蓁娘忙奔了過去,“阿孃!”
韓阿孃卻先領着兒媳給蓁娘行禮,“拜見夫人!”
“快免禮!”阿孃屈膝的動作看起來雖還利落,可畢竟年老,蓁娘十分不忍,她緊緊握着阿孃的手,忍不住埋怨起來:“這麼遠的路程,怎麼你也來了!”
“車馬搖搖晃晃的,豈不受罪!”
“不妨事的……”韓阿孃樂呵呵笑道。
蓁娘和十五嫂扶着她坐下,然後自己才坐在對面,十五嫂坐在下首的交椅上。
蓁娘左右看了看,忙問道:“怎麼你們到這裡來了?”
十五兄是韓家爵位的繼承人,十五嫂自然就是宗婦,不過看她如今拘束畏懼的模樣,便知她仍舊沒有擺脫掉從前那股小家子氣。
不過這也不是短時間之內能改變的,蓁娘只得暗地裡嘆氣。
“本來只是公公和郎君來的,但婆婆一直擔憂着你,所以堅持要來……”
韓阿孃跟着點頭,“蓁蓁,之前都說皇后殿下對你不滿,還不許你去朝會,可差些急死我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沒事!”蓁娘柔聲安慰道:“我的確是做錯了一點事,皇后只是稍稍罰了我一番,讓我抄了幾卷書,所以我纔沒去朝會的!”
“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面前的蓁娘精氣神十足,這座院子寬闊敞亮,室內的擺設無一不是精品,這倒是沒說假話。
韓阿孃和十五嫂鬆了口氣,韓阿孃又講了一番大道理,仍舊是要蓁娘萬事低調,千萬不可得意忘形,她仍舊擔心皇后會責罰女兒,心內的焦急都寫在臉上。
蓁娘哭笑不得,“在你心裡,我就是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麼!”
韓阿孃撇撇嘴,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得,轉頭四處看了一圈,問道:“二郎他們幾個呢?是不是不在這裡?”
蓁娘聽得此問有些難過,但面上仍舊一片輕鬆笑意,她解釋道:“這裡是後廷,二郎和六郎不能隨意走動,二孃和三娘在皇后跟前……”
“這樣啊……”韓阿孃眼神十分失望,她聲音也低落下來,“我們準備許多你愛吃的飯食,可惜他們不在……”
蓁娘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給阿耶封爵以後,李暉就暗示過她,現在最好不要讓孩子們跟韓家人過多的接觸,只因爲新章侯纔是他們正兒八經的外家。
礙着生母的情分,跟韓氏一族認個臉就行了,這就是庶出的尷尬。
韓阿孃自然也明白了這一點,她生怕自己的話惹得女兒傷心,忙轉移了話題,道:“對了,讓人把宴席擡上來吧,你也嘗以嘗,看認不認得出都是誰的手藝!”
蓁娘也識趣的笑起來:“反正我知道阿孃你做的菜最喜歡放醋!”
……
因着解了心中的思念之情,蓁孃的心情十分快樂,再加上驪山宮的生活悠閒輕鬆,更是能見到許多宗室的婦人們,光是坐着聊聊天,一個下午就消遣過去了。
且說這驪山宮有大大小小的湯池二十幾處,來這裡的人要想泡溫泉得由李暉同意。
其中最大的一處蓮花湯在室內,是李暉和皇后御用的,其餘的小湯池他賞了幾處給妃妾、兒女、皇親國戚們。
按着品級,蓁娘和楊氏、歐陽氏共享一個湯池,此湯名爲玉簪,湯池雖小,卻是露天的,一邊泡湯一邊遠眺紅花綠樹、聆聽山風呼嘯而過,實在是一大樂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有點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