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蕤也知道現在皇后要傅粉上妝,的確用不着她,但皇后居然吩咐她去準備長輩的茶水,這裡可是甘泉殿!
這是不是表示承認了自己!
她強忍住心中的喜悅,確定皇后沒有開玩笑後,才優雅的福身告退:“那奴先出去了!”
待她走遠了,陳嬤嬤跪坐在皇后身邊,開口問出疑惑:“殿下爲何要擡舉她?她……可是二大王的王妃……”
皇后閉着眼由侍女往臉上傅粉,許久,她才幽幽的開口:“她做的沒有一點失禮之處,難道還要我擺臉色給她看?”
“況且,這也不算擡舉……”
當着衆人的面,給了曹芳蕤一份體面,這還不算擡舉麼?
陳嬤嬤很是不解。
……
殿內的婦人們三三倆倆的說着閒話,沒過一會兒,就看見嫋嫋婷婷的燕王妃領着宮人來上茶。
她的披帛系在身後,打扮的乾淨利落,從輩分最高的王太妃開始,親自給每一個人奉茶。
殿內的婦人足足有三十多個,無不驚詫於她的舉動,連蓁娘也心跳加速了。
這裡是皇后的甘泉殿,燕王妃是皇后最討厭的韓修儀的兒媳,卻在這裡顯露出主人家的風範。
這可是一件奇聞~
一些人的表情不免有些微妙,似笑非笑的側頭去看蓁娘。
更有人在交頭接耳,曹芳蕤一概當作不知,恭恭敬敬的做出晚輩的低姿態,連品級比她低的郡王妃、縣主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對面的蓁娘看着暗暗點頭,曹芳蕤笑容更甚。
走到豫王妃身前時,她笑眯眯的打量曹芳蕤,道:“好孩子,難得你如此盡心……”
曹芳蕤輕輕放下茶盞,正欲回話,卻聽得一道似譏似諷的聲音傳來:“這做媳婦的,若不殷勤些,怕是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衆人側頭看去,卻是一臉不屑的呂氏,蓁娘一點也不驚訝,更沒有生氣,彷彿沒聽見一般,她臉上仍掛着淺淺笑意,緩緩伸手端起茶盞抿了口。
只聽呂氏嗤笑出聲,高聲詢問她:“阿韓,甘泉殿因泉水清甜而得名,這茶又是燕王妃奉上來的,你覺得味道如何?”
她的話音才落,身旁的米氏面露焦急,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角,呂氏混不在意昂着頭斜視蓁娘。
而剛纔還嗡嗡作響的殿內瞬間沒了聲音,靜的連一聲呼吸也不可聞。
宇文氏輕輕的瞥了呂氏一眼,而高氏則沉下嘴角,目光似刀無言的警告呂氏。
齊氏心中暗罵這個呂氏是不是得了瘋病,平時口出狂言也就罷了,今日這裡還有許多外命婦,她竟敢如此放肆!
於是齊氏出聲道:“你不才說了麼,這水清冽甘甜,煮出來的茶自然可口,只是不知你是不是口味獨特,若是覺得這茶味道不行,那你就出去,沒人求着你喝!”
呂氏冷笑連連,看向曹芳蕤的目光冰涼而滿懷憎惡,“茶是挺不錯,我只是覺得,有些人啊可能心裡不好受……”
“自己種了一棵樹,好不容易結果子了,卻發現樹是給別人種的,這果子,自然也是別人的……”
她這一番奚落比喻,殿內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其中意思。
有人蹙眉擔憂,有人豎起耳朵聽熱鬧,這可是千縫難尋的大新聞,雖早就知道皇后跟韓修儀不對付,明裡暗裡都不搭理她。
但現在看來,陛下後廷裡的紛爭還不少嘛!
曹芳蕤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呂氏再無理,也是她的庶婆婆,且此刻這麼多人,若是當衆與她爭論,就是有理也成了無理。
她面上不由得露出了些委屈,低着頭不知所措,豫王妃輕輕碰了下她的手錶示安慰,曹芳蕤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也有一些人面色不快,覺得呂氏未免太失禮,好好的吃着茶偏就她要惹出事來。
蓁娘把衆人的反應都收於眼底,她放下茶盞,知道該自己說話了:“種了樹,結果果子給了別人,你怎麼就知道那人不好受呢?”
她目光淬着冰霜看向呂氏,譏諷道:“你又沒有種過樹……”
殿內不知何處傳來‘撲哧’一聲笑,瞬間後重歸平靜,然而這聲嗤笑卻像一把剪刀,剪開了殿內怪異的氣氛,接着更多的人低聲笑了起來。
呂氏面上皮肉微顫,目光似刀子般擲向蓁娘,“我的確沒種過樹,而且這樣的人不止我一個,所以我才替你難過呀……”
還知道把其他人拉下水,倒是學聰明瞭嘛,可惜蓁娘根本不在乎,她慢條斯理道:“我記得十幾年前入宮時,掌書娘子說要學習一年才能服侍主子,我當時覺得宮裡的規矩可真多,現在看看你,我就明白了……”
“規矩再多也抵不過人頭豬腦,這十幾年的好飯好菜,竟都是白餵給你了!”
“你!”呂氏伸手指着蓁娘,面容猙獰滿眼怨毒之色,蓁娘厭惡的偏過頭,高氏忍不下去了,狠狠一拍面前的小几,怒喝道:“還不閉嘴!”
“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
這一聲怒喝驚得衆人的心劇烈一跳,陛下這位高淑妃,溫柔嫺淑,聽說連下人都未受過她一聲呵斥,今日卻對同是妃妾的呂充儀如此疾言厲色,想來,她是真的氣急了~呂氏受了如此發落,自然怒不可遏,惡狠狠的瞪着高氏道:“你憑什麼說我?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說話嗎?”
見她失心瘋一般大吼大叫,高氏覺得頭痛不已,不耐的衝已經在旁待命的內侍揮手,“快把她拖下去!”
幾個身強體壯的內侍架着呂氏往外走,一點也沒顧忌她的身份,彷彿是拖着一截木頭。
呂氏掙脫不得,大聲嚷叫起來,嘴裡還有些不乾不淨的話,聽的人真是膽戰心驚,一個嬤嬤趕緊把披帛扯下來揉做一團塞進她的嘴裡。
殿內衆人瞪大雙眼看着眼前這一幕滑稽的情形,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衆人瞧多了高氏和善的一面,倒忘了她協助皇后處理宮務多年,骨子裡的威嚴其實不遜於皇后。
她斂容肅目環視一圈後,沉聲道:“諸位不要忘了,這裡是皇后殿下的甘泉宮,誰若是再敢出言不遜,決不輕饒!”
衆人都爲她的氣勢所震懾住了,再無人敢交頭接耳,片刻後,有女官高聲道:“皇后殿下升座~”
皇后在宮人的擁簇下慢悠悠的走出來,彷彿根本不知道剛纔殿內的脣槍舌戰,她跪坐在上位,偏着身子倚在憑几上,溫聲道:“都免禮吧……”
這件事情畢竟涉及到了陛下和皇后的顏面,因此當天在甘泉殿的婦人們只敢私下偷偷八卦,明面上還是不敢議論。
“今天有沒有被嚇着?”
重華閣內,蓁娘輕輕的抿了口茶,問起坐在她對面的曹芳蕤。
曹芳蕤恭敬的攏着手,面色平靜搖頭回道:“倒是沒嚇着,只是覺得,呂充儀今日此舉太無禮了,阿姨,我覺得母親可能會責罰她……”
蓁娘捏着帕子輕拭嘴角,眼中充滿譏諷之色,似笑非笑道:“責罰?可能從今以後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曹芳蕤聞言心神一跳,不由的擡眼去看蓁娘,蓁娘看着她緊張的臉色撲哧一下笑出來,“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出言不遜,頂多就是閉門思過,皇后的心沒有那麼狠的!”
原來是這樣,曹芳蕤微微鬆了口氣,她倒不是替呂氏擔憂,而是怕今日之事牽扯到了蓁娘。
“不過今日呂充儀這麼一鬧,我倒是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一個個裝模作樣,結果一見到熱鬧就露出了真實想法,實在有趣!”
蓁娘呵呵笑起來,“這算什麼!你年紀小,更可笑的還沒見過,以後就知道了……”
曹芳蕤揚起嘴角,拿了個桔子慢慢的剝起來,“阿姨認識申王妃嗎?”
“不認識,是不是今天跟你說話的那個?”
“正是!”曹芳蕤點點頭,“她看起來年歲也不大,性子也挺活潑,三言兩語就跟人熟絡起來了。”
她把剝好的桔子遞給蓁娘,蓁娘伸手接過,掰了一瓣丟進嘴裡,“嗯,真甜!”
她一邊品嚐桔子一邊道:“申王妃姓白,她出身官宦,祖籍是鳳翔府的,不過我跟她從來沒說過話,也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性情……”
都做了皇家的媳婦,曹芳蕤看待人和事都會先想一想再下結論,申王妃對她表現的如此親切,倒有些奇怪,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她約我明天一起去遛馬,阿姨覺得如何?”
“去吧!”蓁娘嘴裡含着桔子模糊的出聲,“你也別表現的太防備了,她若是無心,你就當結交個朋友,若是有意,以後自然明白她的心思……”
“是!”曹芳蕤恭敬應道。
“對了阿姨,還有一事……”
曹芳蕤猶豫的看了眼蓁娘,細細斟酌着語言,片刻後,她道:“你覺得母親今日……是何用意?”
蓁娘知道她指的是皇后命她安排茶水一事,其實她也覺得很奇怪,她與皇后之間已經是這樣了,但皇后居然給了曹芳蕤這麼一個體面,着實是令人費解。
不過再回想起曹芳蕤與二郎剛成親後爲着送禮的事去尋求皇后的意見,她也是伸出了援手,但她依舊不待見蓁娘。
沉吟片刻,蓁娘對曹芳蕤道:“不管她是何用意,你在她的面前,一定要保持恭敬的態度,更別想着耍心眼,皇后能給你臉,就能讓你丟臉……”
“在處事一方面,你須得記住,你是陛下和皇后的庶長媳,不是我的兒媳,一定要孝順她,在外人面前,拿捏好分寸就是了,我不會怪罪你,明白嗎?”
“明白了……”曹芳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同時她的心裡也鬆了口氣,普通人家的媳婦面對嫡婆婆庶婆婆都弄得焦頭爛額,更何況是皇家。
若只一味奉承嫡婆婆而忽略庶婆婆,外人一頂不孝的帽子就要壓來。
可若是親近庶婆婆疏遠嫡婆婆,那估計連御史們都要口誅筆伐,畢竟論理,嫡母纔是母……
幸好她這個庶婆婆通情達理,什麼事都想着她,不使她爲難,這也更堅定了曹芳蕤做好燕王妃的信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漲了幾個收藏,雖然不知道是哪幾位大寶貝,但作者菌在此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