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暉知道了這一切,他該有多心痛,一直以來,康皇后都是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對這個給與他生命和愛護的女人,他是那麼的崇敬。
要是他知道了母親的死與父親脫不開關係,他會做什麼……
宇文氏不敢再想,原本她是來質問當年之事的。
韋妃之死一直都是李暉心中的痛,那是他最無能爲力連妻子都無法保護的低潮開始。
他從來就沒有打算對皇后和李璋心軟,但現在對他傷害最深的人,卻是親生父親……
宇文氏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就算李暉找錯了兇手,可若不是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在後廷裡興風作浪,康皇后、韋妃又怎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她在背後捅的刀子也不算少。
皇后譏諷一笑,臉上的猖狂之色已經告訴了宇文氏,就算一切真相大白又如何,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她還巴不得李暉快些對她動手,讓他被天下人唾罵、輕視。
“殿下好生休養吧!”
宇文氏呆不下去了,站起身輕輕揮了下袖子,居高臨下的看着皇后。
“只要你還是皇后一日,殿下就會好好敬着你,延嘉殿的份例只會增不會減,若是百年之後……到時候再說吧!”
她轉身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皇后的手背青筋凸起,臉色陰沉能滴出水來。
萬嬤嬤擔憂的看着她,喚道:“殿下……”
“哈哈哈哈……”皇后突然笑了起來,身子一軟倒在榻上,她看着頭頂的幔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百年之後……百年之後……”
神龍殿進進出出的都是宗室郎君們,宇文氏不便來這裡,李暉抽了空回東宮一趟,麗正殿裡,聽完了宇文氏的話,他站在窗前看着飄雪久久不語。
宇文氏和太子妃相視一看,十分擔憂。
“阿郎……”
太子妃上前,站在他身邊想要安慰,卻不知怎麼開口。
李暉眉眼似結了霜,緊緊抿着脣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
好一會兒,他才壓抑聲音着開口道:“我沒事,你們出去吧,我想靜一靜。”聲音冷冽寒涼。
太子妃知曉他現在的心情,心中爲他難過。
雖然他如今已經是大周實際上的統治者,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些留在心裡疤痕如今又被狠狠撕開,任誰也痛不欲生。
只是他不是常人,也只能忍在心裡,孤獨的舔舐傷口。
太子妃輕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阿郎,我們都在你身邊……”
……
天授十二年,李暉命戶部撥出四十萬兩白銀給工部用於永安宮的後續完善,永安宮是天子登基之後才動土修建的,到如今大部分殿宇已經完工了。
李暉的打算是抓緊時間完工,好在新宮殿裡爲天子舉行六十歲萬壽節。
他的出發點是盡孝,朝臣們也沒有說什麼,他們更多的是議論這位皇太子跟天子對待國家大事有着很大的不同。
所有跟李暉討論過朝政的人都看得出,這位皇太子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他處理國事講究效率,並樂於跟臣子交換意見。
才幾個月時間,沈知禮不僅能跟他和得上拍,還隱隱有些興奮,當初走上仕途不光是爲了光宗耀祖,哪一個爲官做宰的沒有想名垂青史的念頭?
儘管李暉還是太子,但沈知禮不得不承認,天子真的已經老了。
正如他的身體漸漸衰老,他做事的方式也沒有年輕時的那種雷厲風行……
不是說天子如何不好,沈知禮是覺得,這個國家需要一個年輕、更有眼光、更有活力的君主了。
李暉在每次議政的時候都讓大郎跟在他的身邊,正如從前他跟在太宗皇帝身邊,此舉既表明了對這個嫡長子的看重,同時也在培養他的能力。
畢竟以後大郎是他和這個國家的繼承人。
而大郎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每次聽父親和衆臣討論政務,他都會把聽不懂的地方記下來,私下裡再去請教父親。
弄明白後他立即就能舉一反三,沒過多久,大郎聰慧敏銳的名聲就傳了出去,一個好學上進的繼承人足以讓朝廷衆臣欣慰了……
對於大郎的出類拔萃,蓁娘能感覺到阿木有些失落。
蓁娘理解他的心情,或許小時候還沒什麼感覺,但現在他已經懂事了,已經明白嫡庶、長幼之間的差距。
以前大郎可以和阿木一起玩,但從出生的那天起,他們倆就不在一條路上,大郎會成爲萬衆矚目的人上人,連阿木也只能仰望他、尊敬他。
這日,蓁孃親手做了阿木最愛吃的飯食,母子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飯坐在榻上玩雙陸棋,蓁娘笑眯眯的跟阿木說起自己小時候來。
“有一次,阿孃懷着弟弟,她幹完了活人有些不舒服,阿姐讓阿孃去休息,她去把衣服洗乾淨,阿孃雖然有些不放心卻由她去了……”
“我還記得阿孃一覺起來後就看見院子裡晾好的衣裳,她把阿姐誇獎了好半天,我心裡有些不服氣,因爲我覺得這些事我也可以做……”
蓁娘拿着手裡的棋子摩挲,她臉上表情有些低落:“其實從小我就有點嫉妒阿姐,她太能幹了,做什麼事都是又快又好,長輩們都喜歡她,我就像是她身後的影子,就算我做了同樣的事大人只是表揚一句就完了。”
“後來妹妹和弟弟也出生了,長輩就更看不到我了,爲了引起他們的注意,我整天都在調皮!”
“有一次我把鄰居家的東西碰壞了,阿孃拉着我去賠禮道歉,還罵了我一頓,後來有個孩子也犯了同樣的錯,她阿孃不想賠人家,拿手臂粗的棍子打她……”
“聽着她的慘叫,我就想起自己了,忽然間心裡很後悔,父母辛辛苦苦把我養大,結果我不僅不懂事爲父母分憂,還因爲自己的嫉妒心而變成一個討厭的孩子……”
蓁娘沒有再說了,阿木神情鬱郁,只是默默聽她說完,然後撥弄着手裡的棋子,蓁娘嘆了口氣,對他伸出手,柔聲道:“阿木,到我這裡來!”
阿木把小手放在生母的手裡,蓁娘溫柔的把他拉進懷裡,像小時候那樣拍着他的背。
“阿木,我們的出生是不能掌控的,我們唯一能掌控的就是此時在想什麼、此時要做什麼!
“阿兄有他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雖然你們的路不一樣,但你們是親兄弟,阿兄不光是你父親的希望,他還是這個國家的希望!”
蓁娘用手指捻起阿木的衣裳給他看:“你穿的這件衣裳足夠一個普通老百姓生活一年了,更別說你有上百件這樣的衣裳,你自己算算看值多少錢?”
阿木嘟了嘟嘴,辯解道:“可是我是阿耶的孩子啊!阿耶是皇太子,我的祖父是皇帝!”
“是啊!這些都是阿耶給你的,那跟你有什麼關係呢?”蓁娘反問道。
“你住在天底下最漂亮的宮殿裡,穿着最好的布料做成的衣裳,你一出生就擁有高貴的身份,這一切都因爲你是皇家的子嗣……”
“阿木,不光是你,還有大郎、三郎四郎他們都是一樣,你們既然享受了這一切,那就要付出代價!”
“大郎的代價就是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接你父親的手治理國家,這是一個很沉重的擔子,你作爲他的弟弟,應該爲他的辛苦感到心疼,爲他的優秀感到高興!”
聽完了蓁孃的一番話,阿木低着頭沉默了許久,好一會兒後他輕聲道:“孟子說,‘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這就是阿姨說的這個意思嗎?”
蓁娘高興的直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阿木臉上有些羞愧,道理說也說了,蓁娘明白適可而止這句話,她托起阿木的臉,用輕鬆的語氣道:“我們阿木也很能幹的,上次你在院子裡做的模擬水患,你父親也誇獎你了不是嗎?我生了你們四個兄弟姊妹,還有很多事需要你的幫助呢!”
阿木的失落就在於他覺得自己不如大郎能幹,小孩子都是這樣,最討厭的事情就是被大人說‘你還小不懂事’。
若是能幫助阿木找到信心,或許他很快就振作起來了……
李暉當然看得出次子的情緒不對,他本來是打算抽空開解一下阿木,大郎在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很重,但阿木也是他的兒子。
他可不希望孩子們有一天鬧出兄弟鬩牆的事來,只是還沒等他開口,他就發現了阿木恢復了往日的活潑開朗。
李暉問他怎麼回事,阿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起蓁娘給他講的道理,李暉聽完後心裡很高興。
他雖然比較寵愛韓氏,但其實心裡也有點擔心韓氏恃寵生嬌,特別是她還有四個孩子……
如果韓氏真有那麼一天,李暉想,他應該是難受大於失望吧……
但現在聽阿木說起這些話,李暉高興的是自己沒有看錯人,他慶幸韓氏是次子的生母,她這樣懂事明理,自己也算是安心了。
自李暉攝政以來,雖然外朝官員有些對他還是不滿,認爲應當還政於天子。
而且一些地方還有打着‘撥亂反正’的旗號謀反,但都如蝨子咬象般不痛不癢。
李暉根本沒把這點事放在眼裡,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朝政上,制度上撇棄了一些天子當政時的糟粕,精簡人員、整頓風氣、納諫如流。
在收拾了幾個刺兒頭之後,整個朝廷的氛圍都與從前大不一樣了,這讓許多官員做起事來更加有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有時候也在想,我寫的真的很差嗎?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