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三他們也走進了探監室，正好食堂的師傅端來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麪，楊啓超就順手接過了，親自端到曹桂枝的面前，熱情地說道：“大姐，吃口面再談吧。”
曹桂枝忙站起身，雙手在身上使勁地擦着，很是拘束地道：“楊政委，這怎麼好意思……”
楊啓超把碗塞到老人的手中，笑着說：“大姐，我家裡的姐也就您這個歲數了，姐吃弟弟一碗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您吃吧。不夠的話，我再給你弄。”
曹桂枝不再說話，低下頭“呼啦呼啦”地吃起來。
大家看得她吃得是那個快那個香啊，好象多少天沒吃飯了。
等母親吃完了面，吳小剛看着她那雙又紅又腫、裂了許多血口子的腳，忍不住問道：“媽，您的腳怎麼了？您的鞋呢？”
還沒等曹桂枝回答，楊啓超冷冷地接過話道：“吳小剛，你媽媽是從家裡一路走過來的，鞋早就磨破了。你想想，你在監獄裡幹了些什麼，你對得起你媽嗎？”
步行？從家到這兒有三四百里路，而且很長一段是山路！
吳小剛呆了一會兒，慢慢蹲下身，輕輕撫摸着母親那雙已經不成形的腳掌，擡起頭來，心疼地說道：“媽，您怎麼不坐車啊？您怎麼不買雙鞋啊？”
曹桂枝縮起一雙赤裸裸的腳掌，微微一笑，裝着毫不在意地說道：“兒子，坐什麼車啊，走路挺好的，你知道，媽從小在山裡長大，早就習慣了。唉，今年鬧豬瘟，家裡的幾頭豬全死了，天又幹，莊稼收成不好，還有你爸……看病……也花了好多錢……你爸身子好的話，我們早來看你了，小剛，你別怪爸媽。”
楊啓超禁不住擦了擦眼淚，悄悄退了出去。快步跑到各個監區，各個車間，讓那些犯人都來看看，這是活生生的親情教育啊！
吳小剛心裡難受，噙着眼淚，低着頭問道：“媽，爸的身子好些了嗎？”
“你爸……”
吳小剛等
了半天不見回答，頭一擡，媽媽正在擦眼淚。
“媽，您怎麼了？”
曹桂枝明明擦着眼淚，卻臉上帶笑，嘴裡滿不在乎地說道：“噢，沒事，這一路走來，剛剛在公路上沙子迷眼了……你問你爸？噢，他快好了……他讓我告訴你，別牽掛他，好好改造。”
吳小剛撐不住了，聲音嘶啞地喊道：“媽！”就再也發不出聲了。
此時窗外也是泣聲一片，那是楊啓超喊來旁觀的勞改犯們發出的。
張三看着這樣感人的場面，也是鼻子一酸，故做輕鬆地說道：“吳小剛，別哭了，媽媽來看兒子是喜事啊，應該高興纔對，讓我看看阿姨帶了什麼好吃的。” 他邊說邊拎起蛇皮口袋，扯開口子就倒。
張三對曹桂枝的蛇皮口袋一直很好奇，那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呢，鼓鼓囊囊的。
“唉，張三……”曹桂枝來不及阻擋，張三已經將口袋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
頓時，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第一隻口袋倒出的，全是饅頭、麪餅什麼的，四分五裂，硬如石頭。
曹桂枝窘極了，雙手揪着衣角，喃喃地說道：“小剛，你別怪媽媽，家裡實在拿不出什麼東西，只有給你做了些饅頭……”
張三不相信三年時間，曹桂枝真的只給兒子帶了這些東西，又扯開了另一個小口袋。
吳小剛好像沒聽見母親說話似的，直勾勾地盯住第二隻小口袋裡倒出來的東西，那是一個黑色的小木盒……一個骨灰盒！
吳小剛呆呆地問：“媽，這是什麼？”
曹桂枝神色慌張起來，伸手要抱那個骨灰盒：“沒……沒什麼……”
吳小剛發瘋般搶了過來，渾身顫抖着道：“媽，這是什麼？”
曹桂枝從板凳上滑下來，無力地坐在了地上，勾着頭，蓬鬆花白的頭髮劇烈地抖動着。好半天，她才吃力地說：“小剛，那是……你爸！你爸本來有病，爲了攢錢來看你，
沒日沒夜地打工，身子給累垮了，他攢的錢全都搭了進去，我還借了債……臨死前，你爸說他生前沒來看你，心裡難受，死後一定要我帶他來，看你最後一眼，我本來想瞞着你的……”
吳小剛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嚎叫：“爸！我改！我一定好好地改！”
接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個勁兒地用頭撞地，撞得咚咚地響。
“撲通、撲通”，只見探監室外黑壓壓地跪倒一片，痛哭聲響徹天空……
在場的衆人百感交集，眼裡都噙滿了淚水。
張三彎腰扶着曹桂枝，動情地說道：“曹阿姨，您起來吧，地上涼。”
曹桂枝沒有起身，卻是抱着她的兒子，哽咽着說道：“小剛，只要你在監獄裡好好地改造，媽就安心了。媽回家之後，多勞動，多賺錢，下次來看你的時候，媽一定給你買很多好吃的！”
吳小剛抱着母親，淚水縱橫，哭泣着說道：“媽，我不要您給我買好吃的，我只要您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媽，兒子不孝，兒子對不起您！兒子讓您丟臉了，讓您受苦了！媽，您罵我吧，您打我吧！嗚嗚嗚……”
“兒子！”
“媽！”
母子倆抱頭痛哭。
看到這樣的場面，張三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也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這一家人的遭遇跟自己一家人何其相似，有的死，有的坐牢，剩下一個人孤苦零丁地呆在家裡。而且，他們的年齡都很相近。
過了一會兒，張三見他們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將吳小剛扶了起來，許靈也將曹桂枝扶起來。
張三看着曹桂枝，動情地說道：“曹阿姨，您今後不用再辛苦的勞動了，您這副瘦弱的身板，再拼命幹活的話，可能就會跟小剛的爸爸一樣，我剛剛已經給趙書記和楊政委他們說過了，我願意捐出五十萬給您做日常的生活費，您好好地在家裡養身體，小剛在監獄裡好好地改造，這樣的話，大家都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