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聽樑羽這麼說的時候,樑謙的內心一開始是拒絕的。
自己明明在公司裡面乾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換工作了呢。
樑謙當時就說:“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也不是謙虛,你說我一個搞技術的,怎麼就到大公司任職了呢,還是重要的領導崗位,這不是瞎扯蛋麼。”
對於這種異想天開的建議,樑謙進行了嚴肅而認真的批評,然而樑羽卻表示:大家已經研究決定了,就是你!
所謂人吶,的確不應該把命運寄託到別人那裡,但也考慮到國家的需要、歷史的進程之類的迫切因素,除了你,還有誰能夠擔當起這個責任?換做其他人,大家也不放心啊,一來沒有那個信任基礎,二來知根知底的話聯繫也方便。
一番大道理壓下來,他竟被說的啞口無言,不就是利用裙帶關係嗎,居然給你這臭小子上升到家國民族的高度。
可樑謙還是有些牴觸。
你說做老子的,怎麼能靠兒子提攜呢,傳出去那叫個什麼事,拼爹不成就改爲拼兒子了?
而且說起來,他都一大把年紀了,買車要靠兒子支援已經很不好意思,現在連工作上也要藉助兒子的關係。雖說有個好兒子,是件非常驕傲自豪的事情,但人啊,還是自食其力點更好。
只是這裡面的心思,樑謙卻不好跟兒子明講,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現在大把的好處送上門,就因爲個人自尊方面的關係端着不要,那不就顯得生分了嘛。考慮來、考慮去,樑謙打算先告訴徐穎,再通過她傳達過去,可誰曾想,剛把這個意思跟老婆一講,她就先不幹了。
“你個沒良心的,老孃跟你一輩子受苦受累,沒享受過一天清閒的好日子不說,還經常被人瞧不起,認識的親戚朋友同學到處在炫耀自家老公收入多少、是什麼職務的時候,我就能只能眼巴巴將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現在明着兒子出息了,正準備讓你揚眉吐氣一回,你倒好,卻想撂桃子不幹,連兒子的忙都不願幫了。居然還要我去勸他打消這個主意,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樑謙,就兩個字,沒門!”
面對徐穎果斷翻臉的話語,樑謙這一刻的心情吶,是既委屈又無奈。
你以爲他不想到大公司任職啊,可問題是,他已經沒這個底氣。近二十年的時間窩在一家沒前途的公司裡面,有多少雄心壯志都被這漫長歲月中的平淡消磨掉。最可怕的是,那種激情退去之後的東西,連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能夠勝任驟然得到的高位,擔心到了地方,萬一不能服衆,鬧出笑話了怎麼辦?
樑謙對此的感覺就一個字,難啊!
心中暗藏的苦悶無法與人說明,樑謙連自家兒子從魔都回來了都高興不起來,整天繃着一張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誰欠了他百八十萬的錢沒還一樣,其實都是在糾結思考自己到底去不去的問題。
樑羽自然知道老爸的癥結所在,不過他並不着急,這種事關重大的商業談判,最起碼都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磋商出一個各方都滿意的結果,等到方案真正落實下來,公司開始組建,大半年都過去了,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供老爸去適應。要是老爸第一時間就答應下來,那才傷腦筋呢,很可能他會成爲第一個被爹坑的兒子,這種慎重的態度纔是令人放心的反應。
轉眼間到了辦慶功宴的時候,老爸臉上纔有了幾分笑容。
這次不但是慶祝他中考拿下了全市第一的頭銜,準備答謝學校的領導、老師,向認識的親戚、朋友、同事進行炫耀,還有另一件喜事也要同時進行。沒辦法,他這邊的步子邁得太快了,原本是準備過幾年才能買的房子,在第一個月的直播打賞到賬後,直接就拿了下來。
房子不僅從預訂的八、九十平米的中小戶型,換成了一百四十六平方的大戶型,地點也從市中心普通的高層住宅,改成了更適合居住的郊區電梯洋房。總共花了兩百七十八萬,全環保材料,裝修加上晾乾,剛好用了一個月時間,乾脆是將喬遷之喜一起辦了。
這天,市中心的蜀香酒樓一樓大廳被整個包了下來,數十桌的人聚在一起,顯得好不熱鬧。
“恭喜你啊,老樑,這次真是雙喜臨門,有了一個這麼好兒子的同時,現在連房子、車子都買好了,按我說,你這下半輩子可謂是不用想別的了......”
“哈哈哈,只要不說我摳門就行,本該辦兩次的事情硬給辦成了一次......”
此時,還未到開宴的時間,樑謙站在入口最顯眼的地方,對着前來道賀的客人各種寒暄。
老實說,面對此情此景,樑謙感覺無疑是有些恍如隔世。
曾幾何時,對於自家兒子,他心裡全是擔憂。身體和智力的雙向發育障礙,別說是像現在這樣爲此驕傲自得,接受認識的人的熱情恭賀,以小羽那時候的糟糕表現,考個普通高中都夠嗆,就如客人所說,他除了努力工作賺錢爲孩子的未來打算外,根本沒時間想別的東西。但從上學期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同,先是期中考試拿了全班第一,再然後是統考區裡第一、市裡第一,到現在更是拿了全市中考狀元,原本爲自家兒子擔憂的那些問題徹底成了過眼雲煙,以小羽如今展現出來的天才程度,根本不用懷疑他的將來,哪還用再爲此當做自己的奮鬥目標?
在別人眼裡,自己多年的心願一朝得嘗,人生似乎變得全然沒有遺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有多迷茫,迷茫到近乎於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以後該幹什麼。
是和老婆一樣,待在家裡,享受生活,安心過自己的後半輩子,還是跑出去闖闖,見識一下自己以往不曾看過的廣闊世界,這都在樑謙的猶豫之中。
說到底,他現在才四十歲,正是一個人最年富力強的階段。換做其他人,大概已經在考慮雄心勃勃地準備一展才能抱負,因爲處於這個年紀的人,一般是要事業有事業,要經驗有經驗,人脈關係也經營的差不多了,可以說後半生的輝煌纔剛剛開始,但對他而言,卻好像根本沒有這種感覺。
兒子雖然尚未成年,可已經完全不用自己去操心,在學習、遊戲、創造上面的絕佳天賦還有少校研究員的頭銜足夠他拋下所有的負擔,可以開始爲自己以後考慮。
然而,這一切都來的太快了,快到樑謙的大腦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記憶中的自己究竟和現實有哪些不同。
所以他感覺自己需要時間來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