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青蓮雪舞(上)】

關天養長長地哦了一聲,將心中的恐懼盡皆吐了出來,這才感覺身子漸漸地暖了。大步地跟地上去,“一個火,一個冰,兩人還真是對得上呀……奇怪,散修不是保持中立麼?怎麼這就和魔道打了起來?”

楚庸哼哼了兩聲,神情很是有些複雜,“這就是樑師曾的手段。他明知魔道也會爭取散修,所以就搶先一步趕了去,被拒絕之後,又以私事的名義進入了烏蓬山。當時若不是班師古來了,他怕還會繼續和南華老怪攪纏下去。班師古見他從烏蓬山出來,必然懷疑散修已經倒向了正道。而散修被樑師曾擺了一道,當真是百口莫辯,再加上別有用心者從中使鬼挑撥,散修與魔道之間的爭鬥不就一觸即發了麼?”

關天養這才恍然大悟,回想着昨日從烏蓬山回來後楚庸的言行,心下暗叫道:“我還當他說的那些話是在故意挖苦我呢,原來是別有深意!”緊追了兩步,保持着與楚庸並肩而行,“我只當樑師曾利用二狗子去跟長眉老道套近乎,然後又藉機收錄了二狗子,示好於我,讓我們都不得不承他的人情。原來這裡面還藏着這許多機關……”說到這裡,猛地打了個激靈,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下來。心想着樑師曾利用陳朔做了這麼大番文章,那些人豈不得將陳朔恨死了?當即扼腕叫道:“如此說來,二狗子豈非危險得很?”

楚庸又加快了腳步,彷彿是身後有惡鬼在追着一樣,關天養不得不奮盡全力才能跟上。“你才知道呢?樑師曾這一招可謂一舉多得,高明之極!由此看來,他對你們的情況是瞭若指掌。要不然以他堂堂伏魔觀副觀主的身份,豈會親自出面爲陳朔調解私人恩怨?”看了關天養一眼,見他滿臉的憤恨之意,又道:“我只是要你明白箇中究竟,並非要你去恨樑師曾。雖說他利用了你們,但也給予了相應的補償。論較起來,你們也沒虧什麼!”

關天養心下是苦澀難言,實在是不敢想像仙風道骨的樑師曾用心竟然這般的險惡。正不知該如何應答楚庸,空中就傳來砰的一聲脆響,扭頭望去,就見火光像煙花般爆濺開來,將目光所及之處照得通亮。

煙火尚未熄滅,強烈的寒意潮水般的襲來。所過之處,滴水凝冰,哈氣成霜,原本生機勃勃的草木瞬間衰敗,駭得關天養跳了起來,大叫道:“不好,快跑!”剛邁開步子,就發現左臂已經被楚庸拉起,閃電般望北疾衝。

他們的步子剛剛邁出,漫天的冰雹落了下來,砸在被凍得生硬的地上,砰砰砰的碎成了冰碴。

冰雹不可怕,可怕的是潮水般漫延追來的乳白色寒氣。關天養雖不識得厲害,但見草木被凍上了,瞬時就碎成了冰碴,就能想像出它遠比先前過去的【星火燎原】還要可怕。相比之下,頭上砸落的冰雹反倒是不足爲道了。

魏長廷得意的笑聲響徹四野,“長眉道兄,恕不遠送呀。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令關天養心底涌起了十二分的反感,正想罵上兩句,笑聲就莫名其妙地到了頭頂,嗡嗡的聲波震得他頭髮一震發麻。只聽魏長廷大喝道:“哪裡來的野小子,給本座留下!”關天養尚不及作出反應,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意兜頭而降,身子一僵,動作立時就慢了下來。楚庸大喝一聲,反身躥起,長劍脫鞘而出,瑩白的劍氣匹練般卷向魏長廷。

關天養看着從腿踝向腿部漫延的乳白色寒氣,幾番奮力,卻是移不動分毫。驚懼之餘,不免又想不通楚庸爲何沒被凍住。

“天養,你快走!”楚庸將魏長廷逼退,祭起【劍心通靈】,穩住了陣腳。

關天養心下是又焦又急,此時此刻別說是走了,就連動彈一分都不能夠。若再想不到辦法擺脫冰凍之氣的侵襲,怕是要不了片刻功夫,自己就得成了一座冰雕,當場死翹翹了。

聽着身後劍氣霍霍,魏長廷先是驚噫,然後就是怒哼連連,關天養暗道:“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被凍死!”強烈的求生意志涌起,頓感一股暖流從胸中漫溢開來,霎時就將侵至腰部的寒氣逼退回了地上,腿腳也能動彈了。迴轉身去,只見楚庸一劍疾似一疾,既不給魏長廷,也不給自己任何喘息之機,瑩白的劍氣飛斬而出,將魏長廷布下的冰盾破碎成渣。

拼速度,十個魏長廷也不是楚庸的對手。再加上無物不破的劍氣,魏長廷着實被攻了一個措手不及,一口氣佈下的十道冰盾頃時間被楚庸破盡。驚駭之餘,他也忍不住大叫道:“好小子!”擡掌一推,手心裡噴射出濃霧般的寒氣,罩向了楚庸。

楚庸有【劍心通明】護身,哪裡會怕他了?縱起身法,搶到魏長廷近前,當胸一劍刺出。

魏長廷萬沒料到從不曾失手的【冰霜凍氣】竟然有失效的時候,心底涌起從不曾有過的驚懼。想他也是分神境界的修爲,本以爲要拿下兩個毫無修爲的小子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卻不想楚庸竟然這般棘手,輕敵之下,竟將自己置於險地。眼看着閃耀瑩白劍氣的長劍當胸刺來,魏長廷再不敢當楚庸是尋常小子,雙手一環,一道晶藍色的冰盾擋在了身前。叮的一聲輕響,冰屑四濺,楚庸全力的一劍竟然沒能破開冰盾。

魏長廷飛身疾退,瞬時就拉開了距離。

楚庸如何不知自己遠不是魏長廷的對手?原以爲能仗着迅速的優勢和劍氣的犀利,攻魏長廷一個出其不意,說不定能僥倖取勝。幾十招搶攻下來,深知魏長廷絕非浪得虛名,一身修爲着實驚人,心存的那點僥倖也完全消失,只盼着能多纏鬥片刻,爲關天養爭鬥到逃跑的機會。

劍氣固然犀利,無物不破,奈何楚庸所能支配的原力有限,劍魂又非他親自所煉,緊要關頭總是無法畢盡全力——每一個劍修都渴望擁有自己親手煉成的劍魂,只有用自己的意志、智慧和心血煉成的劍魂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心意相通,合而爲一。也只有這才,劍修的實力才能完美地發揮出來。但劍魂煉製太過於艱難,往往百中難成其一,爲了不耽誤修煉的進度,劍修都會選擇與現存的劍魂融合。若是機緣巧合,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實現與劍魂的融合,甚至不比親手煉成的劍魂差。可若是無法實非與所繼承劍魂的完美融合,那就會生出許多的麻煩,甚至嚴重削弱實力。畢竟繼承過來的劍魂都有自我的意識,在沒有實現心意無間相通的情況下,一旦遭遇危機,它首先想到的是保存自己,而不是與劍修者合而爲一,全力攻擊。如此一來,原本的十萬實力最多隻能發揮出五六成,甚至更低。

楚庸遭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他的意志不可謂不強大,奈何在遭遇魏長廷這種級別的對手時,劍魂並不相信他必勝的意志,最緊張關頭選擇了保存實力,以至於他全力一擊還是沒能破開冰盾,終於讓魏長廷贏得了喘息之機。

每在這時候,楚庸總是怒不可遏,卻也無可奈何。見關天養還回望着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眼前的危機有多可怕,他心中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出來,大吼道:“愣着幹什麼,走呀,快走!”

楚庸的這一聲大吼令依舊沒能點醒關天養,反倒令他不悅地質問道:“我爲什麼要走?”

魏長廷喘息即定,心中的驚駭盡去,仔細地審視着楚庸,嘿嘿地笑了起來,“原來是乾坤庭的‘破天劍’楚庸。本座叫你留下,爲何還跑?”一聲大喝,平地涌起無數的冰刺。

楚庸騰身躍起,先是【逐日】,然後【分影】,只見四個楚庸揮劍從四個不同的方位攻向魏長廷。

“噫?”魏長廷剛纔已經見識過楚庸的手段,這一次乍見分出四個楚庸來,再一次被嚇住了,失聲驚叫道:“分身術?”尚沒有明白怎麼回事,楚庸手中的長劍輕而易舉地撕開了護身真氣,將他的左肩貫了個洞穿。

關天養見楚庸得手,興奮得跳了起來,大叫道:“好呀!”

魏長廷悶響一聲,右掌挾着排山倒海的真元拍了出去。楚庸尚來不及變招,就被震了出去。若是有【劍心通明】護體,已然被這一記【寒冰掌】給震成了冰渣子。

翻滾出二十餘丈後,楚庸方纔將魏長廷這一掌的餘力卸盡,翻身站了起來。想着剛纔的那一剎那,他心下又是激動又是遺憾。自己不過誠字境的修爲,卻能擊傷了分神境界的魏長廷,若非魏長廷左肩的傷口尚在汩汩地淌着鮮血,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遺憾的是自己在技巧的運用上到底還欠缺火候,若是變招的速度再快一些,必能將魏長廷分屍。兩次機會皆錯過,再要製造出第三次機會也不可能了。

再者魏長廷也不是愚蠢之輩,吃了兩次虧,還捱了一劍,惱羞之下,如何會再給他第三次機會?

出乎楚庸預料的是,魏長廷並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怔怔地看着肩上的傷口,自嘲地一笑,道:“難怪你能得了‘破天劍’的名號,果然有些不凡的藝業!”伸手在傷口上一按,藍光閃過,傷口瞬即癒合了。

分神境界的修行者有多強大關天養是毫無概念,楚庸卻是清楚得很。在魏長廷的面前,自己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子,而他已經是威震天下的武學大宗師。只是自己這個孩子不同於普通的孩子,身手過於詭異,劍氣又太過犀利,這才得了兩回便宜,一旦魏長廷打疊起精神來應對,便是有一百個他,也都不是對手。

明知不敵,楚庸卻不想輸了氣勢,冷哼一聲道:“多謝魏座主誇獎。我等不過偶然路過,並沒有冒犯魏座主的意思,卻不知魏座主爲何要出手偷襲。還請明示!”

對於一位前輩高人來說,被後生晚輩用‘偷襲’這個詞來形容,任修養再好,怕也是忍不下去。魏長廷卻是置若罔聞,反而一聲長笑,道:“本座高興怎樣就怎樣,莫不成還得向你請示?”

楚庸見魏長廷這般說話,就知道自己和關天養今晚是難以倖免,但還是心存僥倖地問道:“如此說來,魏座主是不會饒過我了?”

“饒過你?”魏長廷滿臉猙獰,一副‘就算將你挫骨揚灰也難消我心頭之恨’的神情,“你既知本座名號,就該清楚本座的行事風格。若不想死得太痛苦,我可以給你一個自我了斷的機會!”說完就負手而立,等待楚庸的答覆。

楚庸輕笑一聲,重重地吁了口濁氣,目光落在手中的長劍上,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將長劍平舉起來,指着魏長廷,眼神再一次冷了下來,視魏長廷的冰凍法術如無物。“魏座主既要取我性命,就請動手吧!”

魏長廷何曾見過如此可怕的眼神?心下一凜,暗道:“這小子到底是哪門哪派的?我竟沒能試探出來。只可惜是乾坤庭的人,不然倒可以收羅過來,也不失爲強有力的臂助!”也懶得再多說,手指連揮,冰梭像箭雨一般疾射而出,鋪天蓋地,教楚庸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只可惜魏長廷還是低估了劍氣的威力,楚庸仗着【劍心通靈】護體,幾乎無視這種強度的冰梭。劍花舞起,將襲來的冰梭輕而易舉地絞得粉碎。見魏長廷似乎還是沒有對他生出足夠的重視,心中不免又生出一絲僥倖。毫無徵兆之下,一連兩個【逐日】搶到魏長廷身後,揮劍朝後心刺落。眼看着劍尖離魏長廷的衣衫越來越近,他心下不禁生出一陣狂喜,暗道:“難道魏長廷今晚合該喪命我手?這纔給了我三次機會?”

楚庸出劍的速度原本奇快,幾乎是瞬發即至,魏長廷又不以身法見長,可以料想是躲不開的。卻不想就在劍尖已經觸到魏長廷衣衫之際,楚庸腳下砰的一聲就炸了開來,護體劍氣頓時消耗一空,身體也被巨大的衝擊力高高地拋起。

失去了護體劍氣,楚庸就變得與常人一般脆弱。奇怪的是魏長廷並沒有趁機出手,而是嘿嘿地笑了起來,“怎麼樣,沒有想到吧?”

楚庸落地站定,看着地上的深坑,“原來【寒冰方陣】,倒是我大意了。”

魏長廷道:“本座已經給過你兩次機會了,你以爲還會有第三次麼?簡直太天真了!”雙手一合,一道裹着無數冰梭的風暴就地生成,發出獅吼龍吟般的轟轟聲響,飛速地卷向楚庸。“你不是速度很快麼,那就跟它好好地玩玩吧!”也不再搭理楚庸,轉身走向了關天養。

楚庸見狀,驚懼交加,大喝道:“魏座主,你也是修行界的前輩高人,何必跟一個普通人爲難?”說話間,冰梭風暴就捲了上來,他不得不縱起身法躲避。

魏長廷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理會楚庸,他甚至認定楚庸必然喪命於冰梭風暴之下,難以倖免。三步走到關天養面前,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這個既說不上瘦弱,也算不上強壯的少年一眼,這才問道:“小子,你可是姓關?”

關天養眼瞳微微一縮,心下十分驚異,暗道:“他怎麼知道我姓關?”不解地問:“你認識我?”

“都說乾坤庭派了‘破天劍’楚庸保護一個毫無修爲的小子,而這小子卻很會強化法寶。想必就是你了!”

關天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含糊其辭地道:“既然是傳說,那就未必當得真!”

魏長廷臉色頓時大寒,探手一抓,關天養就感到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到了魏長廷的面前。

隔着咫尺,他清楚地看見魏長廷臉色青白,有似殭屍,眼瞳卻不像普通人那樣是黃袍色的,而是淡青色,在天光之下閃爍着妖異的光芒。

“你只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魏長廷的神情立時讓關天養意識到自己剛纔的回答已經觸怒了這位青蓮宗雪舞堂的首座,若是再不好好作答,小命怕就難保了。可他天生就一副驢脾氣,牽着不走,打着還倒退,面對魏長廷的威嚴,他非但不再懼怕,反而還嘿嘿地笑了起來,“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問我作甚?”

楚庸幾番想擺脫冰梭旋風,不管他如何的縱橫騰挪,諸般技巧都用上了,冰梭風暴依舊如鬼魅般跟在他身後,甩也甩不掉。見關天養落入魏長廷手中,他怒聲喝道:“魏長廷,你要幹什麼?”

魏長廷對楚庸的呼喊置若罔聞,冷冷地盯着關天養,“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關天養承受壓力的能力超乎想像,即便是面對鬼仙鄢奚,也都不曾懼怕過,何況是分神境界的魏長廷呢?縱然魏長廷的眼神足能將他凍成冰雕,但他還是哂然一笑,“當然知道,青蓮宗雪舞堂座主‘冰龍’魏長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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