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生元今年五十八歲,從二中教導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已經有一年,屬於提前內退,據說得罪了上面的人。不過陸生元從教多年,門生遍佈濱海縣城鄉鎮,陸乘風就是通過他一個在縣裡當幹部的學生,才得以順利進入縣政府工作。
陸生元是陸家老大,對於自家小妹當年的出走,頗感愧疚,因爲他本人也是早年離異,對此深有體會。這些年,他對李家一直頗有照顧,雖然李大元脾氣比較犟,離婚以後就再沒進過陸家的門,不過李天成出事以後,陸生元出力很多,李大元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感激,兩家的走動才漸漸多了起來。
陸乘風昨天回來以後,顯然已經將李天縱跟同學編寫軟件、開公司賺了錢的事情,跟他父親說過了,陸生元看到李天縱,滿臉欣慰,還有發自內心的高興。
面對陸生元,李天縱再次重複了他跟陸乘風說的那套說辭:“舅舅,我想拿一部分錢出來,開個店,讓爸和大哥照看着,賺不賺錢無所謂,關鍵是讓他們有個做事的地方,輕鬆一點。”
“你這個想法不錯,”陸生元做了多年教導主任,儒雅中帶着一絲嚴肅:“想好做什麼沒有?”
李天縱搖了搖頭:“我對濱海縣城的情況,也不怎麼熟,正要向大舅請教。”
李天縱雖然一直在濱海生活,不過這些年濱海的變化很快,他也一直在學校讀書,社會歷練不夠,他說不了解濱海,也不全是謙虛。
“天縱,你要問濱海什麼事情,可以問我,我都很熟,可你要問做生意做什麼好,那就是問道於盲了,”陸生元笑着搖了搖頭:“或者,你說說有什麼打算,我也可以給你參謀參謀。”
李天縱頓時尷尬地撓了撓頭,陸生元一直在學校任職,閱歷是有,但畢竟沒有做過生意,直接問他做什麼生意好,確實沒有問到點子上。
“大舅,你覺得小區里弄個雜貨店怎麼樣?”李天縱只好說出自己的打算。
陸生元微一沉吟:“應該還行,大元和天成看店,要進貨了,就讓天成去批發市場,可以試試看。”
“不過這個地段你可要選擇好了,雖然你不在乎是否賺錢,可你爸那個人,他肯定在乎,而且不是一般的在乎,如果不賺錢,你讓他長期做下去,基本不可能!”
“大舅說得是,回頭我找表哥商量商量,看哪裡有合適的店面,”李天縱點了點頭,陸生元說得不錯,老爸就是那麼個人,讓他“退休”養老尚且不願意,更別說開個不賺錢的店,給他“敗家”了。
“找他幹什麼,要說對濱海街頭的熟悉程度,有誰能比得上天成?”陸生元否定了李天縱的想法,給他另外出了個主意。
李天縱一想,覺得也對,大哥每天騎着三輪車在外面收廢品,濱海的大街小巷,大大小小的居民區,犄角旮旯,恐怕都被他跑遍了。
“行,回頭找我哥去,不過要開店,這工商稅務什麼的,還要表哥幫幫忙,小店的招牌,就請大舅幫忙寫一下,具體賣什麼、要怎麼做,大舅你也要幫忙參謀參謀,”這些事情,李天縱自己也能跑,但是肯定會麻煩一些,他也希望通過開店這件事,兩家人能夠加強走動,關係更近一點。
以前,李大元、李家兄弟倆都很少主動跟陸生元來往,主要是覺得欠的情分太多,沒法還,不願意欠下更多。李天縱覺得自己現在有能力還了,他不在家裡,還是要陸生元他們多照顧一些,等有合適的機會,他也會回報陸家。
陸生元自然高興地全都答應:“好,天縱,正事說完,你再跟大舅具體說說,你在學校這半年,都學了些什麼。”
李天縱知道陸生元想要知道他的具體情況,畢竟兩百萬不是小數目,他不由慶幸自己沒說出兩千萬來,不然,還不知道要接受多少詢問。
天人互動這件事,確實有些不太好說,李天縱眼睛一轉,頓時有了主意:“大舅,以前您一直說我們幾個不肯跟你學棋,要不,今個兒我就向您請教兩盤?”
“你會下棋了?”陸生元意外的同時,果然很感興趣:“好,就讓大舅看看,你的棋學得怎麼樣。”
陸生元說着,就起身去拿棋盤,退休以後,沒有別的事情,他最大的愛好就是下棋,棋力長進也很快,自然沒有將上大學以後才學棋的李天縱放在眼裡。
成功將陸生元的注意力轉移到棋盤上,李天縱不由鬆了口氣,有些事情,最怕刨根究底的問,都說一個謊言,需要用十個謊言來彌補,謊話總是越說破綻越多,能不說,最好還是不要說的好。
剛開始,陸生元還有餘暇跟李天縱閒談,不過很快他就發現,李天縱的棋力,並不想他想的那麼糟糕。
從佈局開始,李天縱的棋就像模像樣,下到後來,陸生元才發現李天縱的算力非常強大,幾乎每一步,都有深遠的考慮。
下着下着,陸生元竟然發現棋盤上自己的白棋落後了。
李天縱一開始跟王曦怡學期,目的是爲了鍛鍊腦力,後來又編譯安裝成功大腦軟件思佳圍棋,每天練習,棋力長進很快。
後來他參加校園圍棋聯賽,又接連擊敗申大乃至南韓的業餘圍棋高手,雖然借了思佳圍棋的強大功能,不過本身的棋力,也得到逐漸開發。
李天縱下棋最大的特點就是算力驚人,這也是他刻意藉助下棋鍛鍊腦力的結果,他在棋盤上的計算能力,就連王曦怡也要甘拜下風。
陸生元只將圍棋當作業餘愛好,既沒有向名師學過,也沒有像李天縱這樣,刻意提高算力,加上開始有些輕敵,等到發覺情況不對的時候,竟然已經處於絕對劣勢、無力回頭,很快就潰不成軍。
陸生元難以置信地瞪着李天縱:“好小子,你不會是一直瞞着你舅,早就會這玩意吧?”
“嘿嘿,大舅,我在學校拜了高手,”李天縱不敢說自己只學了幾個月的圍棋,幾個月就能下贏下棋下了幾十年的老棋蟲,陸生元恐怕連死的心都會有了。
果然,陸生元眼前一亮:“高手?有多厲害?是職業棋手?”
這問題也不好回答,李天縱正在爲難,門口響起開門的聲音,陸乘風回來了,身後還跟着李天縱的大哥李天成。
陸乘風進門就看到李天縱和陸生元坐在棋盤兩邊:“爸,你又強拉天縱下棋,是不是在外面輸多了,回來想找找贏棋的感覺啊!”
陸乘風在縣政府上班,官場上人來人往,最重要就是眼面見識,所以他很快發現李天縱和陸生元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爸,你不會將天縱的棋子都吃光了吧?”陸乘風笑着伸過頭來一看:“黑棋棋面大優啊,不過白棋下得也不錯嘛,進退有度,咦,天縱你啥時候學棋了,走得不錯啊!”
陸乘風從小就被陸生元拉着學棋,他的棋力也不錯,仔細一看,就看出棋盤上的局勢,黑棋明顯佔優,他想當然以爲陸生元拿的是黑棋:“老爸,你這棋品可不咋滴,跟天縱下,居然還不讓先,搶了黑棋。”
陸生元頗有些苦笑不得,長嘆一聲,將幾枚白子放到棋盤上:“臭小子,就知道編排你老爸的不是,看清楚了,我拿的是白子。”
“啥?”陸乘風幾乎立刻當機,甚至比聽到李天縱賺了兩百萬還要驚訝,他仔細看了看,果然發現李天縱面前擺着、手裡拿着的,都是黑子。
他又仔細看了看,發現黑棋局面果然是大優。
“不會吧?老爸你輸了?輸給了天縱?有沒有讓子?”得知李天縱和陸生元這盤棋並沒有讓子,最後還是李天縱贏了,陸乘風良久無語。
前面談事情,後來下棋,時間過得很快,已經到了中午,陸生元搖着頭站起來:“老啦,咱們去吃飯。”
“老頭子怕是沒法接受這個結果,”陸乘風哈哈笑道,又用力在李天縱胸口錘了兩下:“行哈,天縱,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小子上了半年大學,變化真是讓人不敢相信,賺到大錢就不說了,居然還學會了下棋,學會下棋不說,還成了高手,殺得我爸丟盔卸甲,真是……真是太解氣了。”
“哪裡,僥倖,我這都是僥倖!”李天縱一頭汗水,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似乎有些過了。
適當表現一下,是他早就計劃好的,只有這樣,才能讓大家重新認識自己,反正一個大活人擺在他們面前,沒有人會懷疑自己不是李天縱;又有半年的時間沒見,發生一些變化,都能說得過去。
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稍微表現一下,就將以下棋爲豪的大舅給氣着了。
他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陸生元很快拎了兩瓶酒從屋裡走出來:“天縱、天成,今個兒咱舅甥喝兩杯,天縱,回頭你也教教我,讓大舅學兩招,不用成什麼圍棋高手,能贏那幾個老傢伙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