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積雪漫卷。
一架中型直升機穿過漫天雪幕，緩緩落在地上，旋翼停轉風雪消散，顯露它的本來面目，赫然是一架“黑鷹”。
確切地說，這是架民版“黑鷹”，這從亮藍色的機身塗裝以及側面醒目的通航公司名稱就能看出來。
“黑鷹（black hawk）”是美國陸軍給予UH-60通用直升機的官方綽號。正如其名，這款有着四片旋翼、雙發動機、並列座艙的運輸直升機被廣泛應用於人員運輸、滲透作戰、醫療救援、電子戰等任務，是標準的多面手。
看到陸軍兄弟的黑鷹貌似很不錯，美國空軍、海軍、特種部隊、海軍陸戰隊甚至海岸警備隊也都聯繫生產商西科斯基公司，在UH-60基礎上定製屬於自己的“鋪路鷹”、“夜鷹”、“海鷹”以及“松鴉鷹”。因爲極高的曝光度，這個系列的直升機儼然成爲美軍，尤其是特種部隊的標誌特徵。
算上賣給國外的各種外銷版以及用於緝私掃毒、森林防火、貨物運輸的民用版，“鷹”家族在近40年時間裡累計售出4500多架，當得起最成功的中型通用直升機之稱。
作爲國際軍界的著名“美粉”，我兔也在80年代購買了24架S-70C-2型號的民版“黑鷹”。即便缺乏軍用航電、各項性能縮水，其搭載的渦軸發動機依然能實現6000米實用升限，可以爲駐高原部隊提供相對可靠的空中補給。
“世界屋脊”青藏高原能上去，海拔只有2500米上下的蒙大拿更加不是問題。雖然這架直升機有些老，但是維護得力狀況良好，這趟飛行並沒有出狀況，並沒有出現“黑鷹墜落”情節。
艙門剛被打開，立即就有冷風帶着雪粒鑽進機艙，給遠方來的客人送上蒙大拿的問候。
身體被風一吹，王戈下意識抱緊雙臂低聲抱怨道：“還真特麼冷啊！”
“你這是自找的，”馬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某人：“之前讓你多等一會兒你不聽，現在受苦了吧？”
聽見這話，王戈也是滿臉委屈，“我這不是見獵心喜嘛，這可是黑鷹呢！”
“黑鷹又怎麼了？何況還只是民用版？”馬競撇撇嘴，接着催促道：“現在已經到農場了，咱們還是趕緊下去，進房間烤壁爐吹空調纔是正經。”
“就來，”王戈解開安全帶走向艙門，邊走邊嘆氣：“唉！到底還是年紀大了火氣不夠旺，不然我也能像你一樣只穿秋裝就敢往雪地裡跑。對了，你這樣真不怕感冒麼？”
馬競笑着擺擺手，“只是在戶外待小一會兒，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雙腿一屈，跳出機艙，快走幾步伸出雙臂，迎上了此間地主農新武。
想當初，農新武、王戈、方盞平、樑龍四人的糧農公司投資了起步階段的蜜蜂公司。後來蜜蜂發展壯大，馬競自己的身家吹氣球一樣膨脹的同時，他們四個也沾光進了十億元俱樂部。拿着分紅和抵押股份得來的資金，王戈和樑龍結伴殺入幣圈開始二次創業，農新武卻跑來北美，在地廣人稀的蒙大拿州購買土地，當起了美利堅農場主。
因爲之前幾年的愉快合作，馬競和老農保持着不錯的私人關係，若是有到北美出差，總會抽空來農新武這邊看看。正好CES結束，他和王戈一商量，便一起結伴來蒙大拿探望老朋友。
蒙大拿的緯度接近東三省，老農牡場所在的東部高原沒有太平洋暖溼氣流的關照，氣候明顯偏冷，1月平均氣溫零下十度，此時正處在百業蕭條、全民貓冬狀態。之前聯繫時，農新武表示農場附近路面有積冰積雪，馬競他們只得放棄乘車解決最後行程的想法，在附近的支線機場換乘直升機，直接從空中進入農場。
很老美的與對方擁抱拍肩，農新武低頭打量馬競身上的裝扮，忍不住替他感覺到冷。
拍拍風衣衣袖，他笑着說道：“怎麼就穿這麼點兒？別人沒來過，對蒙大拿的冬天有誤解很正常。你們兩個，不應該啊！”
馬競扭頭看向身後，“還不是咱們王總。”
“上飛機時我說買幾件冬裝，他說不着急，等到這邊再買。等到了這邊，他又覺醒軍迷之心，催着直升機趕快出發。後面還有一架直升機，助理幫忙買的冬裝都在上面，得等一會兒才能換上。”
後者聞言嘿嘿一笑，“這個好說，正好我早有準備。保羅，過來這裡！”
聽見老闆招呼，名叫保羅的墨西哥青年發動汽車，駕駛猛禽皮卡開到衆人面前，一個漂亮的甩尾把後車鬥展示在衆人面前。
看到裡面成箱的羽絨服，瞥見衣服上的圓形商標，馬競笑着打趣他道：“不錯嘛，上來就一人送一件Canada Goose，老哥果然豪氣！”
“送不了，送不了，”農新武聽見卻是直搖頭，“這個是農場資產，走時要歸還的。放心，每回用完都有清潔消毒的。”
點點頭表示瞭解，馬競伸手接過一件轉身遞給身後的王戈，接着說道：“一件大幾百刀，老哥你這投資不小啊。”
“沒辦法，”老農兩手一攤，“我這地方太偏，風景也一般，只能在歪門邪道上下功夫。”
顯然，這些羽絨服和某些景區提供的軍大衣是一個性質，只是防寒性更好、採購成本更高，看起來也更有逼格。
Canada Goose是來自加拿大的專業羽絨服，國內譯作“加拿大鵝”，是今年最火的防寒產品。
說起來，這個名稱其實是誤譯，Canada Goose這個品牌名取自加拿大國鳥黑額黑雁，應該譯作加拿大雁牌。家鵝是古人馴化野生大雁（歐洲是灰雁，亞洲是鴻雁）得到的家禽，因爲體型相近，英語裡“鵝”和“雁”都是goose，最初有人望文生義弄錯了，等到後面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也只好將錯就錯。
因爲防寒性能出衆，Canada Goose很早就被加拿大官方選作冬季戶外工作服，後來還成爲南極科考隊制服。再後來，這個品牌開始與好萊塢電影合作，讓有着顯眼商標的大鵝羽絨服出現在各種冰雪戲份裡面，憑藉潤物細無聲的植入廣告一點點地鞏固着品牌存在感。再加上熊騎士弗拉基米爾等名人的不要錢代言，大鵝品牌得以完成從小衆功能服裝向大衆流行時裝的飛躍，成爲備受追捧的冬季時裝，去滑雪看極光要穿大鵝，坐地鐵吹空調更要穿大鵝。
因爲用料實在、人工高昂，以及品牌溢價，大鵝售價通常在數百美元，儼然進入輕奢行列。由此帶來的結果，就是正版大鵝成爲黑幫混混們的新目標，一些服裝廠也開始生產各種高仿大鵝、大鴨、大雁。
接過馬競遞來的羽絨服裹在身上，王戈也插入這個話題，打趣問道：“農哥，你這些大鵝，該不會是國產貨吧？”
老農明白這話裡隱含的意思，笑着說道：“我倒是想要支持國產，可惜海關的大爺逮一批滅一批，我也沒辦法。”
說完這句，他朝旁邊農場屋舍伸伸手，“行了，先跟我回去，省得把你們珍貴的腿腳給凍壞了。”
直升機就有這點好處，直接降落在居住區旁邊，下來再走十來米就能進入溫暖的房間。
杉木燒柴在壁爐裡噼啪作響，茶壺、咖啡壺汩汩冒着熱氣。一橘一隻兩隻大貓臥在爐邊，聽見門響只是擡眼隨意一瞥，便雙雙閉上眼睛不再理會。橘色是異國短毛貓（加菲貓），白色是美國短毛貓，都是美國本土繁育的品種，算是本地常見品種。
注意到馬競的視線，老農伸手示意兩人隨便坐，接着開口解釋道：“孫子暑假過來時在寵物市場買的，懶得辦手續帶回國，說是留這這裡幫我抓抓老鼠。”
王戈也注意到地上的兩隻貓，當下笑着說道：“就這兩的體型，確定能抓老鼠？”
俗話說“十個橘貓九個胖，還有一個特別胖，”面前這隻橘貓就是特別胖的典型。不但它自己胖成球，旁邊的白貓也是不遑多讓，兩隻貓的攤在地上，幾乎看不到下面的墊子。
盯着貓爪看了許久，馬競表示自己的看法：“白貓可能有些問題，橘貓應該是會抓老鼠的。”
老農停下倒茶動作，點頭認可了這個判斷，“小白是和平主義者，不抓老鼠也不去招惹鳥。橘子倒是比較暴力，每天不是和牧犬打架，就是跑地裡逮田鼠，就連這邊的土撥鼠都敢鬥上一鬥。”
土撥鼠學名叫旱獺，是一種生活在草原地區的松鼠科齧齒動物，最大可以長到十幾斤。因爲長得像松鼠、喜歡曬太陽、能夠雙腳站立，還能發出響亮的“哈、哈”叫聲以及“汪、汪”叫聲，這種動物的圖片和視頻被人做成表情包，正在網絡上蔓延走紅。
聽到有土撥鼠，兩位老闆還沒什麼，朱玲玲還有寧心月兩名女助理都是有些眼前一亮，顯然她們都是這種動物的粉絲。
注意到她倆的表情，馬競笑着搖搖頭，“土撥鼠和松鼠一樣，都要冬眠的，得再等一半個月才能看到它們。”
農新武看了兩姑娘一眼，把本來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土撥鼠有一種醜萌特質，和浣熊一樣都屬於新時代的網紅。但在他們這些鄉下人看來，這哥兩都是妥妥的害獸。浣熊是狂犬病毒宿主，還會襲擊禽畜幼崽、偷吃穀物水果。土撥鼠則是鼠疫桿菌宿主，它們位於地下的漫長洞穴，不但會破壞作物牧草根系導致草場退化，還可能絆倒牛羊致其折蹄受傷，繼而造成經濟損失。
不過話說回來，旱獺作爲食草動物本來位於食物鏈底部，浣熊作爲雜食動物地位稍高，在它們上面還有一大堆食肉動物。它們之所以氾濫成災，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人類自作自受的結果。原來的食肉動物被人類趕跑甚至殺死了，浣熊和土撥鼠的數量自然會爆炸。
顧忌兩位女士的心情，農新武把話題重新拉回橘貓身上，“橘子的戰鬥力還是很強的，唯一的問題就是隻不適合爬牆鑽洞，我這裡有以前拍的視頻，你們可以看一下。”
嘴上說着，他從桌上小盒裡摸出幾張卡片遞到幾人面前，“是牧場的YouTube頻道，掃一下就能看了。”
接過卡片，朱玲玲扭頭看向馬競，後者擺擺手道：“行了，你去忙吧，我這邊沒啥事情。”
王戈同樣對寧助理擺擺手，“你也一樣。到了這邊就當度假好了。”
打發走了助理，他又扭頭看向老農，“呦呵不錯啊，農老頭都知道搞播客做營銷了，了不起！”
農新武給兩人倒上茶水，這才苦笑解釋：“這裡地方太偏，基本沒有本地客流，只能想辦法吸引外地遊客。”
“嘿！”王戈露齒一笑，“當初跑蒙大拿買地搞牧場本身就是錯誤。你是外國人，成本天然就比本土牧場主高一截，還沒有各種補貼福利，根本就沒有競爭優勢。後來轉型旅遊牧場也不是多好的主意，光是地方太偏、冬天路面封凍就能要人命。”
“其實還好吧，”農新武知道自家牧場的投資收益率拿不出手，利潤貢獻甚至還不如留在手裡的那點兒蜜蜂股份，當喜愛只好避而不談說起了別的，“我都半截埋進土裡了，賺那麼多又能如何？還不如暢快舒心過完了事。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幹幾天歇幾天，平時有的是時間遛狗逗貓。”
“先休息一下，”老頭把話題扯到外面，“等下冬裝到了換上，再帶你們去外面去鑿冰冬捕。”
“說到這個，”他扭頭看向專心喝茶的馬競，“對了，馬董，咱們那個‘新封神榜’怎麼沒發行到北美來？”
後者聞言點了點頭，“暫時還沒。北美這邊新年檔比較擁擠，打算等個比較淡的檔期在上。”
“你問這個也沒用啊！”王戈繼續毒舌：“方圓100公里就沒一家電影院，就算髮行到這邊，老農你也看不到。”
何止電影院，超市、醫院這些東西同樣沒有。附近的多莎鎮規模有限，本地所需物資若是不能自產，就只能開車去城裡採購，好在倉庫夠大倒也不算太過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