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黃河如絲天際來

高鐵車廂裡,方俊淇雙眼緊盯手中的屏幕,卻是在專心打遊戲。

隨着春節腳步漸近,全國學生相繼迎來喜聞樂見的寒假。大三沒有寒假作業勞心,又不用爲實習和工作憂愁,他和女友索性呆在出租屋裡,過了幾天換着花樣玩、玩累了倒頭就睡的墮落日子。

再後來,張娉被父母的連環電話叫回老家,獨守空房的方俊淇又玩了好幾天遊戲,終於在今早走出家門踏上歸程。

從泉城出發返回老家平縣,本應乘坐西去的G1833次車,他卻登上了南下的列車,卻是打着去鷺島玩幾天,再蹭飛機回老家的打算。鷺島又馬競夫婦還有張許瑤,他又去過好幾次,方家父母雖然感到不爽,還是默許了下來。

因爲女友不在身邊,方俊淇把吃飯睡覺上廁所以外的時間全花在《武林至尊》裡,終於讓“方淇”修煉到當前版本最強的先天境界,有了爭奪天下第一的資格,然後第一時間踏上了前往華山的旅程。

爲了更好地還原武俠氛圍,遊戲裡沒有設置不科學的傳送系統,玩家長途趕路只能藉助舟車坐騎,經由幾天甚至數月時間才能到達。換成現實世界,從江南趕去華山需要花費十幾個小時。

當然,蜂遊倚天工作室並沒有打造“武俠版沙漠巴士”的打算,雖然漫長的旅途不能直接跳過去,卻有着官方精心準備的充足內容,確保路上不會無聊。除了見識到不斷變化的風景、動植物與氣候,玩家一路上還會遇到自動刷新的特殊事件以及可供接取的任務。若能在15分鐘內處理妥當,玩家就能得到相應的獎勵,反之輕則任務失敗一無所獲、重則人物死亡需要讀檔重來。

五代時期戰爭頻繁、民生艱苦、盜匪兇獸橫行,卻也給了遊戲設計師充足的劇情材料。隨着玩家角色的移動,遊戲日曆也在不斷刷新,光是歷史記載的城頭變幻大王旗就讓人應接不暇,何況還有設計師根據史料合理推演設計的各種隨機事件模板,哪怕天天在路上跑着,也不會覺得重複枯燥。

通過遠行系統,玩家既能看到遠方的風景,還能見識不同的人物以及事件,順便還可以收穫武功、神兵、弟子以及其他資源,大家自然樂得讓人物在大地圖上跑來跑去。

若是玩家實在感覺不喜歡,也能用離線掛機的方式跳過遠行,同樣能夠收穫部分資源。設置路線以及目的地然後退出遊戲,第二天起牀通常就能到達。沒到不是路途太遠需要更多時間,就是人物弱小強行上路,卻被疾病猛獸意外盜匪以及意外殺死在路上。

方俊淇的人物已經成長到版本最強,卻是不用擔心這些問題,自然是坦然上路,如今已經走到了洛陽。

洛陽位於天下之中,有十省通衢之便,又有河山拱戴之防禦,歷史上長期擔任東周、東漢等著名王朝的都城,屬於兵家必爭的大城要津。唐末亂世,長安被頻繁戰爭基本摧毀,洛陽也因此五代戰亂而屢遭兵劫。

公元936年,後唐大將石敬瑭以割讓燕雲十六州、歲貢帛三十萬匹爲代價,請來契丹兵馬於攻打後唐,他自己則以“兒子”的身份得到契丹之主耶律德光的冊封,成爲歷史有名的“兒皇帝”。洛陽遭到契丹兵馬劫掠更顯破敗,石敬瑭嫌其破舊,在938年遷都去了“東京”開封府,洛陽則被改稱“西京”,成爲名義上的陪都。

《武林至尊》的劇情開始於公元947年,那一年趙匡胤20歲、李煜10歲,那一年後晉被契丹攻滅、劉知遠自立爲帝建立後漢。

等到玩家成長起來,開始對付這些帝王名將,石敬瑭和他的後晉卻因爲早早做古,反而逃過了被反覆刺殺、圍殺、虐殺的厄運。

然而正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設計師還是沒有放過這位鼎鼎大名的“兒皇帝”。

“有意思,居然是行刺石敬瑭。”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提示,方俊淇忍不住輕笑出聲。

旅行隨機事件和新鮮事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個“說書人言”玩法。旅行時若是在酒館客棧碰到說書人,玩家角色就會觸發特殊劇情,以類似腦補的方式進入故事世界,經歷一段不同時間線上的冒險。這種模式有些類似歷史副本,雖然沒有寶刀名劍等實物獎勵,卻能從中得到功法領悟、境界提升、寶藏信息等虛擬內容,依然具有不錯的吸引力。

“漢奸人人得而株之,哪有錯過的道理?”

完全沒有猶豫,方俊淇很快就進入了“行刺石敬瑭”的劇情。

這段劇情被設定在石敬瑭攻破洛陽、後晉契丹兵馬滿城劫掠的時間點,主角是一羣看不下去的江湖義士。原本的劇情裡,他們的行刺以失敗告終,但現在有了先天強者方淇的加入,情形卻是有了不同。

到了這個階段,雖然還不能說是完全無敵,一般的弓箭刀槍卻是很難傷到他了。即便陷入軍隊重重包圍,也能靠着強大的恢復力和殺傷力一路衝殺出來。

有他這個“萬人敵”不斷揮灑劍氣充當開路先鋒,散佈全城忙着劫掠縱火的後晉契丹聯軍自然不是對手,很快就被殺得哭爹喊娘滿城亂竄。因爲割草太過輕易,方俊淇很快就沉迷其中,差點忘了還有個石敬瑭要解決。

等他終於想起來去殺石敬瑭,卻發現後者已經主動撤到城外,躲進了契丹爸爸的大營裡。契丹雖然沒有武林高手,卻有着數目驚人的精英士兵還有跳大神的薩滿,一路追殺過來的方俊淇很快發現這草太硬,貌似割不動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放棄任務撤出去,情勢卻是風雲突變,他就被一堆赤膊壯漢包圍起來。他們精赤的上身看似沒有防禦,劍氣斬上去卻只能劃出一道血痕,再也不復之前的剛猛霸道,卻是薩滿祝福的功勞。

劍氣攻擊無效,方淇手中銳利無匹的寶劍倒是依然有效,只要湊近了輕輕一揮,就能帶走目標一段肢體。唯一不好的,就是這會導致攻擊距離縮短,自己固然能夠輕易傷到甚至殺死敵人,敵人手中的骨朵、大錘、戰斧以及飛錘、鐵鏈同樣能夠碰到他的身體。

雖然這些普通人的攻擊並不能破防,但重兵揮舞的動能卻無法輕易化解,一旦被擦碰到身體,人物就會陷入短暫僵直,運氣不好還可能倒地。方淇是劍俠,沒練過掃堂腿、地堂功之類下盤功夫,雖然能用真氣外放的方式逼走近身之敵騰躍站起,真氣的消耗卻也因此增加了許多。

雖然這些精英兵通常抗不了幾劍,但他們的數量實在有些太多,完全能在敗亡前耗盡方淇的真氣。眼見情勢不妙,方俊淇頓時就有了撤退的心思。想了想,他忽然按鍵讓人物施展輕功高高躍起,趁着敵軍士兵張弓瞄準的功夫,將手中寶劍朝着石敬瑭所在方位射了過去。

方淇這個人物還只是先天,劍氣外放只及數丈,再遠就只能依靠實體兵器,而且也沒有劍仙才能掌握的隨心御劍之能。擲劍攻敵本是無奈下的碰運氣之舉,方俊淇也沒把握一定能夠射中。眼看着寶劍搖晃着逐漸偏離目標,驟然襲來的箭雨卻給他帶來意外的轉機,因爲磕碰改編軌跡,“飛劍”的軌跡得到“修正”,重新對準石敬瑭,穿過他的身體接着插在契丹主將的大腿上。劍上附着的真氣爆發而出,直接將後者炸成“半人”。

不管運氣成分有多少,這一幕還是讓方俊淇露出了驚喜的笑容。至於那些如蝗箭雨,卻是不被他放在心上。雖然方淇曾經受過膝蓋中箭之苦,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但現在的他卻是天下最頂級的先天高手,直接用真氣鼓起衣袍,就把所有襲來的箭支擋在了外面。

幾秒鐘後,人物落地,結算界面也出現在屏幕上。

不出意料,系統提示他對“擲劍術”有了更深的領悟,同時得到一份後唐藏寶的信息,位置正好在西嶽華山上。

後唐是五代十國裡疆域最廣的存在,其以洛陽爲東都、長安京兆府爲西都,兩京之間的華山自然位於統治區域之內。雖然距離統治核心區有些遠,但是遊戲設計師還是把傳說中的“復國基金”存放到了那裡,畢竟從來沒有去過關外的李闖王都敢派四大護衛把遺寶藏在東北雪山,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往華山存點兒東西完全順理成章。

看了看遊戲地圖,再過幾分鐘就能到達華山,方俊淇把這些東西先放在一邊,開始處理起了遊戲錄像。

若是沒有突然爆發的運氣,這次“說書人言”基本上可以稱之爲失敗。然而運氣卻改變了結果,讓他有了炫耀的資本。不但要在2站上傳,他還打算把剪輯後的錄像上傳給Kotaku的《高能時刻》,打算幫國內玩家揚下名。

爲了減少資源佔用、增強玩家遊戲體驗,蜜蜂系遊戲的錄像功能並不直接截取圖像生成視頻,而是單獨保存一份腳本文件。腳本文件可以直接在遊戲客戶端上重放,也能在本地或者雲端轉換成常規視頻文件。考慮到手機性能,方俊淇理所當然地選擇了上傳雲端,到時候直接就能投稿給2站遊戲頻道。

雖然在高鐵上面,上傳還是一次成功。然後他就鬱悶地看到一條系統提示:“遊戲尚未添加,暫時不支持轉碼。”

這纔想起遊戲還未發售,不能轉碼以及投稿,方俊淇只得放棄炫耀的心思,站起來活動下身體,順便去衛生間釋放些內存。

等他重新回到座位,手機上的方淇方大俠正好到了華山腳下。

華山位於黃河之畔、中原之西,東周定都洛邑後分封天下名山,將之封爲“西嶽”。

按東西南北中方位,華山五峰分別叫做朝陽、蓮花、落雁、雲臺、玉女。其中南峰落雁最高、北峰雲臺最低,卻有着最險峻的地勢,北峰旁邊就是平坦的渭河平原,高差超過千米,自然顯得巍峨挺拔。

作爲歷史文化名山,華山本就頗爲有名,後來金庸武俠小說流行,“華山派”、“華山論劍”廣爲人知,更爲這座山披上一層武俠色彩。

因爲時代背景關係,《武林至尊》裡沒有郭靖黃蓉、“中原五絕”這些金書人物,自然也沒有“華山論劍”和“劍氣之爭”,卻不影響設計師將華山搬進遊戲,在上面打造自己的“雲臺鬥劍”。

控制人物朝着最近的雲臺頂趕去,方俊淇順便打量着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山峰,心裡忍不住和現實原型對比起來。

大體來看,遊戲很好地還原了雲臺峰的地形,一路所見的地形和風光像極了現實原型。因爲天清氣朗、視野更遠的緣故,看起來更添幾分雄渾氣勢。

不過遊戲以五代末年作爲時代背景,沿途的建築卻是和現代多有不同。真武殿、倚雲亭、焦公石室、長春石室建於唐代以前,變得更加傳統精細;現代修建的北峰索道、同心鎖、“華山論劍”石碑則被仔細抹掉,唯獨留下一塊前年立下的“李白詩碑”。

李白自稱“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經常在作品中吟詠遊覽過的名山,其中直接點到西嶽華山的詩作就有《西嶽雲臺歌送丹丘子》和《古風·西上蓮花山》兩首。

因爲年代久遠,李白真跡存世無多,只有故宮館藏的《上陽臺帖》因爲傳承有序(留有歷任收藏者印鑑和落款)得到公認。除此之外,大同懸空寺等七地收藏的“壯觀”石刻也號稱出自李白之手,可惜字體風格不同又缺乏明確證據,卻是隻能當作野史趣談。

兩年前,蜜蜂研究院通過分析研究《上陽臺帖》裡的24個草體文字,模擬出了李白筆跡,並將其應用在能夠手寫詩句的“李白”機器人上面。華山景區管委會得到消息,主動邀請“機器李白”再遊華山並題詩留念,然後就有了“西嶽雲臺歌”和“西上蓮花山”兩塊詩碑,前者立於北峰北側,後者則在西峰東側。

站在雲臺峰頂向北望去,兩千多米外的黃河與渭河變成兩道蜿蜒白線,方俊淇忍不住念起了旁邊石碑上的詩句:“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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