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分波擠浪，白色快艇行駛在海灣之內。
艙室之內，劉海洋收回視線，對旁邊說道：“所以說，有錢果然爲所欲爲啊！”
對面正是因爲閉關爆肝而多日不見的馬競，聽見這話他臉上卻是寫滿了莫名其妙，疑惑問道：“不過是請你坐個快艇而已，至於這麼激動麼？”
“我是說這個，”老劉擡手戳了戳窗外的海面，“以前這一帶底下全是淤泥，海面看着灰沉沉的惹人嫌棄，能夠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多虧了你那些挖泥船。”
“這個還真是當不起，”馬競搖頭笑笑，“當初叫挖泥船過來只是爲了疏通航道，海水變清都是市裡面開堤清淤、退養造地還有上游治污的功勞。市裡面前後花了90多億在這上面，這纔有了現在的局面。”
“花那麼多錢，還不是爲了造地賣錢？嘿！現在上面放話不讓新增填海項目，看他們以後還怎麼搞？”
“有現在這22平方公里，也夠用一陣子了。”
“也對，後面的事情當然要留給繼任者去頭疼！”
“嘿！”馬競看了眼對方，“怎麼這麼大火氣？文化大隊的鐵觀音特別難喝？”
因爲旗下Mod社區被發現含有大量低俗惡俗信息，老虎遊戲公司老闆劉海洋近期再次被人請喝茶。馬競特地把他叫出來擔任VR賽車的頒獎嘉賓，也有幫這位老友舒解心情的用意在裡面。
聽見馬競的問題，劉海洋卻是嘿然一笑：“豈止是難喝？再這麼弄下去，我可能真得移民跑路了。”
“不至於吧？做網絡平臺少不了這種事，有什麼規定咱們照着執行就是。看看人家頭條，前段時間被各種暴錘，現在整改完畢，不也搖身一變成爲文化旗手了？”
“那是他們態度積極，大張旗鼓搞什麼組織建在審覈部，還有成功開發海外市場、文化輸出的業績在，這才成了被表揚的典型。可惜我們和人家不一樣，雖然也扭轉了不少外國青少年的審美，卻從來不敢公開宣揚，爲了撇清關係，還要想方設法封殺國內用戶，唯恐被人注意到直接上門抓人。”
說到這裡，老劉鬱悶地長嘆口氣：“可惜這些防範措施現在也不管用了，國內版Mod社區已經足夠乾淨了，這次還是遭了池魚之殃，這次被叫去喝茶就是讓我們檢查人物Mod，衣服太少都給手動加幾件，這都什麼事兒嘛？”
劉海洋的《美麗新世界ol》其實以前被要求整改過，這次惹麻煩的卻是玩家上傳的人物和服裝Mod。
作爲帶戀愛養成元素的網絡遊戲，這款遊戲不但用心打造大量高顏值NPC，還爲玩家提供圖片Mod功能以彌補內容上的不足。這種Mod使用特殊生成的PNG圖片傳遞模型數據，有着所見即所得的好處，卻也使得Mod內容暴露於人前，終是引起一些人士的不滿。
聽見他的抱怨，馬競卻是笑了笑，“說明國產遊戲的美術水平上升，已經能夠讓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了。而且集體加衣服其實是件好事情，對整個行業都有好處。”
因爲遊戲玩家和製作者多是男性，電子遊戲行業從誕生之初就被濃郁的男性審美所籠罩，隨着計算機圖形技術的進步，人物模型越來越複雜、貼圖越來越精細，遊戲美女的顏值也是水漲船高，有着比擬真人甚至超越真人的魅力。
基於人類審美的共同性，只要不是堅持全年齡卡通風格後者中東地區特供，遊戲裡面的女角色不管膚色髮色如何，往往都有着容顏精緻、身材曼妙、衣着清涼的共同特點，即便國產網遊也是如此。即便性能較差的手機平臺，廠商在人物美術上面砸的錢也是越來越多，頗有些美術軍備競賽的味道。再然後，大家就都啞火了，因爲美工們忙着給女角色加衣服。
劉海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確定不是在說反話麼？”
“當然沒有，”馬競淡定搖頭，“一口氣幹掉好幾個服裝部件，美術工作量和成本也會隨之降低，整個行業都會因此受益。”
“這算哪門子的好處？”
“大勢如此，咱們只能配合，”馬競輕叩着座椅扶手，“就連小淑女那種乾淨軟萌的少女讀物都被人攻擊，說有戀愛內容教壞小孩子，遊戲本來就不怎麼受待見，更加要夾着尾巴做事。”
“所以我纔想要跑路啊，”老劉再次嘆氣，“下次見面怕就是在看守所裡面了。”
“你還是想想怎麼轉型吧，”馬競忍不住勸說對方道：“即便是在國外，黃油廠商也是屬於邊緣行業上不得檯面，就算你跑去島國、跑去智利，照樣要面對這些問題。”
“轉型哪有那麼容易？”劉海洋兩手一攤：“‘美麗新世界2’差點砸在手裡，後面雖然強行改成了資料片，效果卻比預期差了好多，到現在還沒收回成本。手裡面沒錢，拿什麼去談轉型？”
“別說我了，”話音一轉，他把話題扯到了勸人轉型的馬競身上，“豬場都宣佈要關閉博客業務了，你們的人人網怎麼還不轉型？”
作爲第二代互聯網（web2.0）的代表性應用，網絡論壇（BBS）、RSS（簡易內容聚合，基於XML格式的內容訂閱協議）、網絡日誌（博客/Blog）、社交網絡（SNS）彼此互相交織，都曾風靡一時。然而隨着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這些昔日的明星產品紛紛遭遇了轉型難題。
首先倒下的是RSS，這種信息聚合、主動訂閱的方式曾經深受用戶喜愛，後來卻因爲缺乏盈利能力以及用戶興趣的轉移而逐漸銷聲匿跡。接着論壇也遇到了問題，儘管新技術的應用使得建站成本大幅降低，但活躍用戶的持續減少還是危及現金流，最終導致一個個知名論壇選擇關閉下線。
至於社交網站和博客這兩個頗爲相似的產品，此時也同樣面臨微博客、短視頻等移動應用的挑戰，雖然也有Facebook這個及時轉型、越戰越勇的奇葩，大部分產品的日子都不是很好。
作爲博客鼻祖、第一代社交網絡巨頭，Myspace曾被新聞集團以5.8億美元高價收入囊中，然而它交出的成績單卻是越來越差。原型尚且如此，它在全世界的模仿者自然也沒啥好日子，其中就包括最近宣佈關閉的豬場博客。
其實博客的衰退早已有之，此前已有數家知名博客選擇轉型或者放棄更新首頁，豬場播客此時宣佈下線，卻是起到了類似最後一根稻草的作用，讓沉迷於快手MC、抖音小姐姐的網民停下刷視頻的動作，花費幾秒鐘回想緬懷自己留在博客裡面的當年。
“咳！”馬競輕咳一聲，“已經沒有人人網了，去年就改回校內網了。”
“叫習慣了懶得改過來，”劉海洋搖搖頭，“話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SNS明顯過時了，幹嘛花錢買這種雞肋業務？”
2011年，人人公司高調登錄納斯達克股票交易市場，市值一度高達70億美元。可惜好景不長，移動互聯網時代浪潮翻涌，以高仿Facebook起家的人人網最終沒能跟上後者腳步，業績不斷下滑拖累公司股價淪爲雞肋。幾次嘗試轉型未果，公司老闆索性將人人網賣給蜜蜂網絡，然後被馬競改回了校內網這個最初的名字。
面對劉海洋的質疑之聲，馬競的回答卻是頗爲灑然：“對外說法，當然是爲了補上熟人社交的短板，不過你也看成是我的一點收藏愛好，反正也沒多少錢。”
“還真是，”老劉無語搖頭，“一個億算什麼？不過是個小目標罷了。嗯？怎麼忽然停工了？”
不等馬競開口，他就自顧自說道：“也對，全面叫停填海過程，這邊怎麼說也要做些樣子配合一下。話說要是新機場黃掉，你這個蜜蜂新城豈不是會虧大發？”
“機場將來肯定要搬到島外，就算不在這邊，對我們來說影響也不大，蜜蜂又不靠賣房賺錢。”
隨口敷衍過去，馬競又出言提醒：“馬上就要靠岸了，咱們等下要換汽車過去。”
“嗯？”劉海洋看向艙室前面懸掛的電子地圖，“怎麼在這邊上岸？我還說順路看看新機場那邊弄成啥樣了呢。”
“那邊不是泥就是沙，有啥好看的？”
快艇入港，兩人解開安全帶下了船，接着登上前來迎接的汽車一路駛向蜜蜂新總部。
看了眼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老劉換了個新的問題：“亞運會一口氣引入六款電競遊戲，你們怎麼反倒沒有動作？就算搶不過鵝廠，擠走暴雪和可樂妹把‘家園3’還有‘瘋狂足球’這些送進去應該不難吧？”
馬競聞言卻是斷然搖頭，“沒戲的。奧組委的心態搖擺不定，既想要電競帶來年輕觀衆，又不想要遊戲的打打殺殺戰鬥元素。那六款遊戲能成爲亞運會表演項目，卻進不了奧運會，除非奧委會的老頭子集體退休。我們手上沒有符合他們要求的遊戲，與其和那幫老頭子磨牙，還不如遠遠閃開不湊這個熱鬧。”
“怎麼沒有啊？MOBA、RTS這些有戰鬥的不行，換成競速、合作類型的不就行了？對了，還有你們正在搞的FPV競賽，怎麼也不運作一下，找個競賽聯盟加入以下？”
FPV是第一人稱視角的英文簡稱，FPV競賽通常指的是穿越機比賽。隨着多軸無人機風靡全球，穿越機比賽也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頭，還出現了專門組織相關比賽的FPV競賽協會。蜜蜂遊戲正在舉辦的VR賽車雖然不以穿越機爲載體，但表現形式與技術框架卻是如出一轍，同樣可以歸入FPV競賽類別。
“不一樣，”馬競還是搖頭，看了眼這位老友，“來之前沒看過比賽視頻？”
“沒時間，”劉海洋撇了撇嘴，“我是被你從家裡叫出來的，哪有時間去看那什麼比賽？再說那東西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給遙控玩具裝上攝像頭，然後用VR頭顯查看畫面、用方向盤實現操控麼？跟商場裡那種小孩子玩的遊戲有什麼區別？”
馬競沒有解釋兩者的異同，只是看了他一眼，“記住你的話，等下看你怎麼把它吃回去！”
“哦呵？還是說你們又搞了什麼新鮮玩意兒？”
“沒啥新鮮的，都是以前就用過的東西，只是現在更加成熟方便了而已。”
眼見對方無心解釋，老劉也不繼續追問，而是問起了他最近的工作，“話說你們也是猛啊，AMD都說沒錢研發光線追蹤技術，只有你們敢和英偉達叫板，纔是牛的不行啊！”
“糾正一下，老黃的RTX、我們的RRT都是實時光線追蹤技術，和一般意義上的光線追蹤技術並不一樣。”
“有區別麼？不就是多了個實時處理，速度變得更快了麼？”
“區別大了，就像是UDP和TCP的區別一樣明顯。”
劉海洋對計算機圖形學瞭解不多，但他終究是計算機專業出身，聽見UDP和TCP這兩個網絡領域的基礎名次卻是頓時有了反應，當下忍不住疑惑發問：“差別真那麼大？”
“嗯，”馬競點頭，“傳統的光線追蹤像TCP協議一樣強調結果的真實可靠，爲此願意接受效率上的損失，而實時光追注重效率和成本，在此基礎上爭取讓結果看起來真實可靠，是不是很像UDP協議？”
“嘿！Google和IETF要用QUIC代替TCP，老黃和你要用實時光追幹掉傳統光線追蹤，這算不算英雄所見略同？”
QUIC是基於UDP協議改進而來的新一代互聯網協議，擁有遠超TCP協議的通信效率，安全性卻比UDP強很多。Google先提出這項技術，希望藉此改進互聯網的連接速度從而實現提速降費，至於由此帶來的可靠性問題，則可以通過其他技術來解決。IETF表示很感興趣，順手推出了一個自己的同名版本，目前正在推進當中。
“傳統的靜態光追主要是電影還有工業界在用，實時光追可以方便他們預覽效果，但還是代替不了傳統技術。老黃那邊不清楚，反正我們沒有那麼大的企圖，只是想要改進遊戲的交互體驗，僅此而已。對了，給你提個醒，等下注意看比賽畫面，看看有沒有什麼感覺不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