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擋星月光芒,讓海面顯得愈發深沉,黑暗的潮水來回拍打着岸邊的混凝土立柱,飛濺的水花被風吹起,鑽過敞開的窗戶飄進立柱之上的二層小樓,帶來海的氣息。
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雨,億萬水珠從天而降淅淅瀝瀝灑落下來,擊打在樹葉、屋頂、陽臺、沙地,以及海面上,演奏出綿綿密密卻又層次分明的細碎雨聲。這聲音混合着風過樹梢的嗚嗚聲,一起穿過門窗縫隙和紗帳鑽入屋內衆人的耳膜,恰到好處的壓制了衆人腳下浪花拍柱的嘩啦聲,在這樣的聲音裡睡覺,非但不會被吵醒,反而像是有人輕聲哼唱搖籃曲一樣,讓衆人睡得更加安詳深沉。
然而,在這個昏沉雨夜裡,卻不是誰都在睡覺休息。
此時此刻,就正有一艘快艇劈波斬浪朝着小島駛來,舷外式發動機的突突聲被雨水吸收一部分,又被雨聲遮掩一部分,傳進別墅時已經細不可聞,自然難以吵醒酣睡的人們,除非那人不是普通人。
馬競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依然昏暗的房間,以及頭頂上依稀可見輪廓的紗帳。
愣了大約五秒鐘,他的大腦才從睡眠狀態中恢復過來,只是開始接管身體後下達的第一個指令,卻是指揮表情肌羣在臉上呈現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來到這樣一個有着豐富“綁架文化”的國家,馬競早有這方面的準備和覺悟,e7u的警戒模式一直開啓以防備這樣的事情,團隊裡的其他人也是如此,畢竟這邊的旅遊安全警告可還沒有解除呢。
不過連續好幾天風平浪靜,卻是讓大家難免生出一些懈怠之情,昨天晚上大家坐在沙灘上於滿月之下喝酒烤肉閒聊時,小郭那貨還說安全警告其實和查驗香蕉一樣是經濟武器來着,是國家爲了收拾瞎摻和的菲國當局而故意說的,綁匪什麼的很可能是嚇小孩的“狼來了”。
結果,人家還真的來了,就像外面突然而至的夜雨一樣,沒有一點點防備地出現在衆人面前。馬競現在很想對那邊船上那些人問一句,“你們啥時候都改姓曹了?”
雖然快艇還有幾公里外,但根據對方的航向來看,其目標赫然就是這個不靠航道的小島。至於船上那些人,大晚上的直直衝着自己而來,顯然是好人、路人的機率並不大。
還好的是,馬競這幾天雖然也有些懈怠敷衍,但之前準備的一些安全措施還是忠實地發揮了作用,這纔有了他的夜半驚醒。
沒有叫醒身邊的湯佳怡,他翻身下牀來到窗前朝着系統指示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見泛着微光的海面。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只不過明亮的月光卻被突然而至的雨雲遮擋了個嚴嚴實實,至少在他目光所及的範圍內海面都是烏沉沉一片,根本發現不了那條船的蹤影。
目光掃視周圍依然毫無所獲,馬競不由微微搖頭,就算他擁有堪比軍艦瞭望員的視力,老天爺不配合也是沒辦法。
實際上,對於有很大可能到來的綁架襲擊,他心裡並不緊張,反而有些小興奮。倒不是說他安生日子過久了,就想要來點兒刺激的,而是一種英雄重獲用武之地的暢快,此刻馬競的腦子裡正不停迴響着老賈的“十年磨一劍,霜刃未嘗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伸手往窗邊一撈,手上就多了一架天文望遠鏡,馬競推開窗戶抱着望遠鏡就低頭鑽了出去。將其安置在陽臺角落不顯眼的地方,他又走窗口鑽回房間,然後轉身關上了窗戶。
這扇窗戶當然並不防彈,不過出於防風考慮,用的是類似防彈玻璃的夾膠玻璃,雖然扛不住子彈,卻也能夠減緩其速度威力,並且膠層的存在也能夠避免玻璃爆碎傷人,自然要把它擋在前面。
一邊朝房門走去,馬競心裡也是暗暗慶幸,這幫人今天才來其實是自己幾人的運氣。
要知道開始時,大家可都是住在四面透風的高腳木屋裡的,後者的木板壁、草圍子自然是沒有什麼防禦力的,要是劫匪不求財改爲要命,他們這幫人很可能要杯具。好在木屋君因爲吵鬧沒電有蚊子,沒能長時間留住衆人的青睞,使得大家集體搬到了這座磚石小樓裡面,倒也因此多了一層安全保障。
走到門口馬競沒有伸手開門,而是站在門邊閉着眼睛等了一會兒,然後臉上就露出了釋然、自信的笑容。
剛纔被他放到陽臺上的望遠鏡其實內有乾坤,除了普通的天文觀測功能,它同時還具有多頻段定向照射成像功能,擁有極高的成像分辨率,唯一的缺點就是“管中窺豹”觀測視野太小,而是解析速度也不如真正雷達那麼快速,不過對於馬競來說卻是足夠了。
這次它同樣不負所望,很快就給馬競帶來了目標方面的信息。
他現在已經得知,對方只有一艘摩托艇,連駕駛員算上只有五個人,而他最擔心的重武器卻沒有看到,不管是機關炮、重機槍,還是導彈、火箭發射器,統統都沒有。而且這艘摩托艇還不是“大飛”,到達此處還得三分鐘。
“大飛”是動力改裝版大型摩托艇的俗稱,超過六臺舷外發動機使得它們可以跑的比巡邏艇還要快,深受走私分子偷渡蛇頭乃至海盜等犯罪分子的喜愛。顯然對方並沒有將自己這邊加起來八個男人的武力看在眼裡,直接開着一艘普通快艇就過來了。
轉動門把手往外走,馬競忍不住咧了咧嘴,等下應該會有一場好戲看,要知道他們可不是手無寸鐵的普通遊客,對方就這麼大大咧咧往上撲,必然要遭受自己這邊狂風驟雨般的反擊。
一念之間,馬競瞬間控制郭洛鈞的手機與手錶,讓它們激烈振動起來。接下來的事情還是交給小外甥來做吧。
菲律賓的槍支政策比較奇特,其只在每年上半年的選舉期間實行槍禁。菲國綜合選舉法規定,選舉期間禁止在公共場所和車輛上攜帶或運輸槍械或其他致命武器,即使持有槍械執照也應得到選舉署的書面授權。據說是因爲地方選舉時常出現攻擊威脅競爭對手的情況,所以纔會在選舉期間加強安保派警力上街查槍。
至於平時,卻是不怎麼管的,畢竟帶槍是現實需要。因爲菲國源遠流長的“綁架文化”,菲國保安大多持槍,不但酒店保安有槍,私人保鏢很多也有。只不過這些東西只能威懾一般的小蟊賊,遇到“阿布撒野夫”這種專業團隊往往就要撲街,就算勉強自保僱主也會被人擄走。
其實馬競他們這次僱傭的2個武裝保安也是這種情況,他們實際上更像是四個移動槍證,真正反擊綁匪還得靠郭洛鈞他們。
小樓二層有一大兩小三個房間,馬競夫婦獨佔大套間,兩位女助理一間,七個保鏢樓上兩個樓下三個,還有兩人在大廳坐着守夜。不過只要看一眼桌子上散亂堆着的撲克牌與乾果,就知道他們其實早就放了羊。
郭洛鈞推開房門,看到這一幕連忙說道:“別玩了,有情況!”
桌邊兩人一中一菲,菲國保鏢杜伊特這幾天也學了幾句中文,知道“有情況”是啥意思,連忙掏出手槍放在桌子上。
郭洛鈞把拉出來的箱子打開,很快一輛砧板大小的六輪小車出現在地板上,杜伊特按照之前練習的那樣,把手槍裝在車頂預留的卡座上,然後目送着這個不起眼的小殺器朝後門駛去。
這也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應急預案,面對匪徒經常持有的自動步槍,兩位保鏢的小手槍無論是射程、彈量,還是有效命中率完全不夠看,不但無法壓制對方,還可能危及自身安全。可要是把槍支裝在機器人上面情況就不一樣了,機器人射手可以視頻遙控,經過調試匹配後“槍法”比他們還好,完全是指哪打哪。另外機器人還有夜視和一定的防彈能力,完全不怵站着對擼,有這樣的機會杜伊特當然不會放過,果斷貢獻了自己的小手槍。
很快,其他接到通知的人也都出現在了客廳裡,郭洛鈞如法炮製把第二輛武裝遙控車組裝好放了出去,這纔打開客廳電視,讓大家一起看視頻。有圖有視頻,字幕還是中菲雙語的,很快大家就明白了情況,這是有人欺上門來了啊!
佈置做好,衆人還有閒心開一開郭隊長覺醒烏鴉嘴技能的玩笑,小郭同志一邊跟着訕笑,一邊心裡暗暗記賬:等下不給你們開槍的機會。
不過很快,空氣中的突突聲就越來越響了,大家頓時止住笑聲,紛紛躲了起來。
在快艇逐漸減速,即將靠近別墅時,屋頂上放置的遙控高亮探照燈“嗡”得一聲亮起,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筆直地照射在來人臉上。
客廳衆人也從電視屏幕上看到了來人的真面目,個矮面黑、短髮,臉上蒙着一塊圍巾,身上穿着叢林迷彩作訓服,懷裡抱着的槍械也非常顯眼。
突然被強光照射,艇上五人都有些懵,有人下意識地伸手擋光,也有人意識卓絕,直接舉槍就射。
探照燈應聲而滅,不過旁邊又冒出另外一道光柱照射在幾人身上。前一盞燈也沒有損壞,很快又亮了起來,兩個探照燈居然還開啓了調戲模式,輪番啓動照射目標,弄得舉槍待射的那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起來居然還有點兒可憐和委屈。
雖然對方的行爲已經表明了是敵非友的身份,但郭洛鈞還是通過話筒朝外面喊話,詢問其身份。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噠噠噠的開火聲,典雅豪華的木門被打得千瘡百孔木屑紛飛,不過屋裡衆人早都躲好,倒也沒人受傷。
“啪!”郭洛鈞這邊也開火了,看到手機屏幕上敵人中彈落水的畫面,得意地笑了起來。
“啪!”趁着敵人還擊的功夫,另一輛遙控車也開火了,同樣命中目標。機械穩定系統可沒有手抖的問題,只要槍支彈道不出問題,就不愁打不中目標。
五失其二,對方明顯慌了,駕駛員連忙發動快艇,就要掉頭離開。不過很快他就頭部中彈趴在了駕駛臺上,失控的快艇斜斜地衝上了海灘。
二樓套間裡,湯佳怡靠在馬競懷裡看着手機視頻,上面赫然是外面的戰況直播。
同樣的一幕也出現在對面房間裡,兩位女助理僅僅靠在一起,通過手機觀看着現場直播的槍戰片。
只不過這樣砍瓜切菜一樣的展開卻是出乎了兩女的預料,恨不能對樓下喊一嗓子“劫匪啊,你給點力!不要讓我的小心臟白跳這麼快!”
剛纔聽見說是有劫匪過來了,她們還是很緊張很害怕的,湯佳怡可以抱馬競,溫芸朱玲玲就最近報團互相安慰,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展開,一種被紙老虎嚇哭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然而,剩餘的兩人並沒有感受到她們的小怨念,還沒從從快艇上爬起來,就先舉起了雙手,沒辦法對面有神槍手不可力敵啊。
很快喇叭裡再次傳出生硬的機翻合成語音,連續切換了好幾種語言,兩名入侵者終於懂了,乖乖地舉起雙手走了出來,間隔十米多站在白淨的沙灘上,等待着保鏢們去給他們上措施。
警械什麼的自然沒有,不過卻有高強膠帶,綁起來效果也是槓槓的還附贈手部脫毛服務,一物兩用絕對超值。
雖然報了警,但是菲國警方趕來還需要不時間,經過這樣的事情刺激,大家也沒有了再去睡覺的興致。於是樓下圍觀劫匪,樓上圍觀圍觀劫匪,倒也問出來不少東西。
“他們怎麼能這樣呢?我們又沒找沒惹他們啊?”
“呵呵,”馬競拍了拍妻子的胳膊,“水滸裡早就說過‘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這幫人雖然沒有聽說過這句話,但是有樣學樣,跟隨成功者的腳步還是會的。要不然,菲律賓怎麼會有那麼多綠色反叛組織和專業綁架團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