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進房間,馬競耳邊就傳來喀啦喀啦的紙張撕裂聲,以及吧唧吧唧的咀嚼聲,不由暗暗皺眉,裡面有人正在撕紙吃紙,而且位置高度相當低。
很快他就看到小傢伙們一個不落地坐在地毯上,手裡拿着被撕扯得奇形怪狀的紙片,周圍散落着好多彩色紙屑,目測應該有不少紙片進了他們的小肚子。
轉向旁邊拿着一本彩色書,在地上鴨子坐的湯佳怡,他低吼道:“你就這麼看孩子的啊?”
後者也不起來,仰起頭回瞪他,毫不示弱地說道:“不是你整天小吃貨小吃貨的叫,他們怎麼會這麼能吃?再說這算什麼呀?他們吃的又不是你的合同和發票,也不是有毒回收紙,你發得什麼火?”
“還有,這裡面還有你的功勞呢,我的出版公司還是你幫忙搞得呢!”
被她吧嗒吧嗒連噴了80多個字,馬競頓時沒了氣勢,蹬掉拖鞋走過去在老婆身邊坐下,伸手要過對方手上那本書,低頭聞了聞,“這就是你的第一本書?”
“嗯,實驗工廠那邊把樣書送過來了,我就撕下來一張試吃一小口,剛好被你家芝芝小混蛋看見了,然後就成這樣了。”
湯佳怡去年發起成立ebs可吃書籍研究會,專門找來一些同樣對吃紙大有興趣的人,共同研究怎麼樣讓知識更有味道更有營養。她們不但建立了一座具備食品生產資質的實驗工廠,還在馬競的幫助下獲得了一家出版公司,並通過它在港島那邊小規模出版名爲《秀色可餐》的美食雜誌,以直面消費者積累經驗。
而經過之前幾個月的反覆試驗,他們的ebpt可吃書籍印刷術已經逐漸成型,終於開始籌劃第一本書。
也就是馬競手上這本《認識食物》,封面封底雖然也能吃,但因爲壓得瓷實堅硬小手撕不動小牙咬不動,因此被保留了下來。
馬競正要開口,旁邊正在強搶麻糖弟弟手裡紙張的馬小芝擡起了頭,張口就是一句“媽媽壞!芝芝不是小混蛋!”
“哈哈,你不是小混蛋誰是?誰家姐姐這麼欺負弟弟的?”馬競笑着把一張完整的書頁撕下來遞到她面前,後者立即放棄了死攥着半張紙不放的弟弟,歡歡喜喜地接過了紙張,然後喀啦一下撕成兩半,遞給了眼巴巴看着的甜甜和餅乾。
小小丫頭這樣照顧弟妹的舉動看的馬競連連點頭,滿是欣慰地說道:“哈哈,咱們家芝芝果然是乖女兒好姐姐!”
“那是你沒見到她偷偷打電話的樣子,小小年紀都懂得告我黑狀,還威脅老人,”湯佳怡笑着拆穿道。
“還有這事?”馬競隨口問了句,轉頭看向大女兒,笑着問道:“芝芝你都給誰打電話啊?”
“姥姥和姥爺,他們都不來幫我,也都是壞人!”後者立即童聲稚氣地抱怨道,“媽媽也是壞人,不給我們吃冰淇淋。”
“喲,還真生氣啦?”馬競笑得更開心了。
小丫頭雖然還弄不懂“姥爺姥姥爺爺奶奶”四個詞的具體意思,但是卻能感覺到湯奇呂薇兩位老人對這兩組詞的不同反應,並因此形成了她自己“好爺爺壞姥姥”的稱呼規則。二老接到電話後沒有殺過來給她們撐腰,自然都是壞人,是壞姥爺和壞姥姥。
笑完了,他轉身摟住妻子小聲問道:“然後咱媽又打電話把你罵了一頓?”
“當然了,還說五一要過來看孩子,讓咱們兩個有多遠就滾多遠。”
呂薇本來是打算留在鷺島幫忙帶孩子的,但是她的老觀念老辦法卻得不到馬競夫婦的認可,後者顯然更接受西方式的教育方法,非常重視科學定量和懲罰教育。這自然和呂姥姥產生了矛盾。特別是那些保姆們都在按照專業知識和馬競的吩咐做事,根本不聽她的亂指揮,更是讓呂薇感到鬱悶受傷,乾脆躲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她這麼做反倒讓兩口子感到過意不去,特地在長假時把孩子送過去,讓老人帶一段時間,後者寬鬆寵溺的態度自然極大地收穫了四小的好感,進一步加深了所謂的“隔代親”。最近,小芝芝學會打電話後更是隔三差五地給奶奶打電話,訴苦抱怨求安慰求支援。
“來就來唄,偶爾放鬆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馬競倒是很淡定,隨手撕了一張書頁送進嘴裡嚼吃了起來,半張紙下肚他又低頭看了眼,這才說道:“唔,口感的確比去年的beta版好了不少。好像紙張工藝也有了點變化,能夠明顯感覺到莖稈、葉脈、根鬚這些地方更有嚼勁兒。”
“那是當然,”湯佳怡得意地點頭:“我們找了好久,終於在國外找到一種纖維素打印機,可以用纖維素描繪複雜圖案。然後我們有聯繫廠家合作改進,讓它可以在糯米紙上打印出牢固圖案,同時還能符合食品安全規範。”
說完這句話,她才發現自己被馬競帶歪了話題,晃肩撞了對方一下:“馬賤賤,你得賠我一爸爸和媽媽!都是你的家法害得,他們現在都不跟我親了!”
在她鬱悶吐槽時,馬競淡定地吃完剩下半張紙,然後淡淡回了一句“誰當初說要據理力爭、堅持不放的?”
見對方張口欲言,他又撕了一張書頁準確地送到對方嘴裡,“這種感覺倒是蠻奇妙的,越吃越餓,吃了一張還想再吃一張。”
其實他倆都明白,紙張體積很小不“頂餓”,反倒會因爲咀嚼動作刺激唾液胃液分泌,自然會出現越吃越餓的情況。
同樣撕了一張印着蛋撻圖案的書頁送進嘴巴,轉頭看到兒女們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馬競哈哈笑了起來:“好啦好啦都過來,一人再挑兩張,快點吃完等下安阿姨過來帶你們去玩遊戲!”
等到孩子們被安寧帶去他們的活動室,馬競很沒有形象地倒在地毯上,“呼,總算都走啦!”
湯佳怡同樣躺倒下來,頭枕在馬競胳膊上,看着天花板說道:“孩子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好帶了,回頭我打算再招些人進來。”
馬家的保姆們,最早的文小卿等人是護理專業出身,主要負責照顧小嬰兒的身體健康,後來的安寧幾個就多了一些早教幼教的技能,再後面的保姆也會在這一方面進行強化。
“家裡的事都讓你做主,哪怕你興致來了要搬家都沒問題,”馬競隨口說着。
“你就不怕我招了幾個毒保姆回來?”
“呵呵,‘黃泉保姆’可是稀有精英怪,哪有那麼容易就能遇到?再說咱們家給保姆的薪酬公式可是經過專家設計的,怎麼會有漏洞給人隨便鑽?”
“你說,怎麼會有人那麼心狠?連殺好幾個甚至更多老人?”湯佳怡本來只是想到毒保姆就隨口這麼一說,馬競這麼一接話反倒讓她想到更多東西。
“與時俱進唄,現代社會分工越來越細,保姆根據照顧對象和主要技能的不同衍生出更多職業完全是歷史的必然。”
“你是說毒保姆是必然的、合理的?”
“不要過度解讀,”馬競擡手拍了拍對方,“我只說是必然出現,可沒說這種職業合理合法合乎道德,這不那幾個暴露出來的‘執死雞’就被執行死刑了麼?”
“都不知道她們到底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還不沒有更多的毒保姆,這個世界好可怕啊!”
“都是現代醫學的鍋!”
“嗯?”
“說到底還是現代醫學太無力,既不能經濟且有效的治療老人身上的病痛,也不能有力的提高病人的生存質量,偏偏法律和道德又不支持安樂死,自然而然就產生了暗地裡的潛規則來彌補需求。”
富豪們總是最瞭解世界醫學進展的一羣人,一方面先進技術只有他們才用得起,另一方面很多技術乾脆就是因爲有他們掏錢資助才得以面世的。馬競夫婦當然也不例外,他們同樣也有資助國內外醫學機構的研究,不過他們在醫學界的風評不太好,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不會有人找這倆的,沒辦法內行人太不容易忽悠了!
貧窮、疾病、死亡,都是很沉重的話題,雖然馬競發揮熟練的甩鍋技巧,試圖緩和一下氣氛,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湯佳怡忽然坐了起來,伸手抓過自己手機操作起來。
她現在用的是一款名叫“七彩節奏”的試驗型號,不過她更喜歡叫它“超級跑馬燈”,因爲這部手機透明的外殼裡安裝了30多枚彩色led,通過燈光組合指示手機的運行狀態,看起來不明覺厲非常酷炫。
馬競正盯着閃爍的燈光,分析猜測對方到底在做什麼,忽然聽見手機發出一聲宏大莊嚴、帶有明顯宗教風格的短促音樂,馬競轉頭問道:“你這是不買包包,改買慈善啦?”
湯佳怡卻沒有理會他的問話,他只聽見手機喇叭裡不斷傳出悅耳恢弘的聲音,那是捐款成功的提示音,“捐了多少?”
戀戀不捨地放下手機,重新躺在他的臂彎,攬着他的胳膊說道:“哎呀,愛心超市這音樂好像有毒啊,我剛纔感覺完全停不下來一樣。亂七八糟地大概弄了十來個項目吧。”
馬競被她帶歪了思路,“宗教音樂傳承幾千年自然有它的可取之處,又經過專家的挑選精編,在撫慰心靈傳播正能量方面有些效果,也是正常的。”
“嘿!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啦?”湯佳怡拍了拍地毯:“花錢購物都會讓人愉悅的,去精品店裡轉一圈我心情照樣能好起來。”
“不過你們搞這種遊戲式的募捐方式,真的大丈夫?”
“我們可是《慈善法》通過後第一批官方認證的捐贈平臺,錢最終也都會交給各個公募組織,由他們用在需要幫助的人身上,蜜愛超市連管理費都不收,完全自帶乾糧能有什麼問題?”
馬競和蜜蜂名下的慈善基金都是私募性質,並不能面向公衆收集捐款。而蜜蜂愛心超市則是和企鵝慈善平臺類似的公募籌款平臺,捐款人都是蜜蜂平臺上的普通用戶,最終接受捐贈款項的也都是全國各地的合法公募。表面上爲他人做嫁衣,但是蜜蜂也不是沒有收穫,除了“愛心企業光環”帶來的好感度加成,旗下其他業務也在與愛心超市的聯動中獲得了許多好處,新穎的“遊戲慈善化、慈善遊戲化”的玩法,就很好地幫到了蜜蜂遊戲。
“又來了!不要轉移話題好麼?”湯佳怡翻了個身,趴在馬競身上四目相對,“我的意思是,你們現在這麼搞給人的感覺總是怪怪的,怎麼說呢?”
“把慈善和遊戲關聯起來,顯得不夠嚴肅,有些人還會上癮,是吧?”後者搶先問道。
“是啊,”湯佳怡點頭,額頭碰到某人更加堅硬的前額,疼得她輕呼一聲就要翻身下來。
馬競本來打算按住讓她別動,然而一條消息的出現卻讓他坐了起來,歪頭看向對方:“湯加加,你自己的卡呢?”
卻是蜜蜂支付給他發來了消費提醒,顯示他剛纔通過在蜜蜂愛心超市消費了2659元,顯然花掉這筆錢的只可能是身邊這位。
看他表現,湯佳怡自然曉得剛纔偷用馬競賬號的行爲已經被發現了,不過她卻沒有絲毫心虛氣弱,坐起來理直氣壯地看着對方說道:“我還不是看你的冠軍都被人擠掉了,這才幫你花點兒小錢把排名再拉回來。“
作爲強調慈善遊戲化的平臺,蜜愛超市當然會有排行榜以及榜首福利之類的東西,馬競的位次基本上不離前三名。反正他每個月都有捐款指標,索性親自下場當托兒帶動氣氛,別人頂多笑罵他一句閒得慌罷了。
不過重複多了就有些懈怠,一週時間他都沒登錄應用,剛好超市上架了十幾款新項目,然後他的排名就掉了。湯佳怡剛纔一通瘋狂掃貨,只花了26萬就把他重新送上榜首,還是“很便宜”的。
“哦,那真是謝謝你啦!我該怎麼感謝你呢?”說着就改坐爲蹲,給她一個有點兒彆扭的公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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