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廚房出來,湯佳怡隨意地看了眼窗外,正好遠遠看見一條跑道。
明港機場位於僑縣東北部,距離鷺島機場只有幾十公里,對時速900公里左右的亞音速飛機來說,飛過這點兒路程,所需不過一杯咖啡的時間。
聽見腳步聲,馬競回頭看了一眼,疑惑問道:“你一個?小傢伙們沒起來?”
早在前往陽市機場的路,四小吃貨在送行汽車睡着了,到了機場也沒醒來,最後是被夫妻兩個抱着飛機的。湯佳怡剛纔去了後面,馬競知道她肯定要去兒童房裡看一眼,故而纔有此問。
“嗯!”後者輕輕頷首,有些惱火地說道:“睡了一路還沒夠,一點兒沒有要醒來的意思,他們真是越來越能睡了。”
摸了摸鼻子,馬競安慰着說道:“這是好事啊,小孩子多睡覺大腦才能正常發育。別家爸媽還在發愁怎麼讓他們孩子多吃多睡呢。怎麼孩子讓你省心,你反倒不開心?”
“沒有,怎麼會?”
把一杯咖啡放在丈夫面前,湯佳怡端着另一杯坐在旁邊,一邊小口喝着,一邊說道:“這不是已經到了嘛,怎麼還在盤旋?難不成這邊機場也關閉了?”
喝了一口妻子調製的高糖咖啡,馬競指着外面道:“要是隨隨便便能連續碰到異常狀況,咱們可以買彩票去了,覺得一猜一個準。下面機場並沒有關閉,現在這樣完全是等待降落的飛機太多,塔臺一時安排不過來。”
“嗯,到底是小機場。慢些慢些吧,只要別出事好。”
聽見這句話,馬競立時嬉笑出聲:“嘿嘿!這話在這裡說說算,要是在下面說起,可能會有人找你麻煩哦!”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鷺島、明港兩座機場離得如此之近,自然免不了爭奪資源、相愛相殺。
最初時還好,一個民用、一個軍用,彼此互不干擾。後來明港機場在80年開通民用航線,鷺島機場第二年拉來科威特貸款搞升級,並在83年開通國內國際航線,一舉“擊垮”前者的民航業務。
這一停是13年,明港機場在96年完成升級改造,國內航線得以重新開通,又過了13年,明港才獲得批准,得以設立口岸開通國際航線,不過始終處在鷺島機場的陰影之下,後者的旅客年吞吐量超過2300萬人次,位列全國第十,而前者卻將將邁過300萬人次大關,剛好是人家的零頭。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既有先發優勢的原因,也有鷺島特區地位的原因,這也是張州和明港羣衆心長久的痛。雖說鷺島在和北廣深的競爭很少佔到風,但在與周邊城市的競爭,其所具備的政策優勢依然足以保持強勢壓制。
在周邊市縣居民們看來,鷺島敢借外債搞基建、第一個成立地方航空公司、第一個興建跨海大橋,全都是仗着首批經濟特區身份帶來的政策福利,而這座城市的發展成果更是建立在對周邊地區瘋狂吸血的基礎,連誕生於鷺島的蜜蜂集團也被他們看成“吸血效應”的最新註解。
而在鷺島市民看來,這種看法自然充滿了偏見,政策優勢只是基礎條件之一,還有很多因素同樣能影響城市未來,否則也不會有經濟特區分兩種:一種深鎮,一種其他的狀況了。在他們看來,今天這般不足下有餘的成績,同樣是所有人克服困難、共同努力的成果。
夫婦兩個久在鷺島,對兩地民衆的微妙心態自然不會一無所知,故而丈夫一開口,湯佳怡立即秒懂,吐了吐舌頭,“我傻了纔在下面說這個?”
馬競正要接話,機艙廣播忽然響了起來,卻是他們的座機終於得到塔臺通知,可以執行降落操作了。夫婦兩個連忙閉嘴住口,拉起安全帶搭在腿,咖啡杯也扣蓋子放到磁吸區域固定起來。
降落很是順利,青鳥號的機長時常往來於兩座機場之間,對腳下的跑道並不感到陌生,沒費多少功夫讓把飛機帶到地面。而工作量驟然翻倍的塔臺空管也是經受住了考驗,安排的滑行路徑和停機坪都沒有出現問題。
解開安全帶,湯佳怡站起走向後艙,“我去看看咱家小懶蟲醒沒醒。”
“我也去看看,”馬競起身跟。因爲要回老家過年的關係,這趟飛行並沒有太多隨行人員,單是對方一個人,可對付不了四個起牀氣發作的淘氣包。
睡前還在西北老家的高速路,醒來卻到了陌生的機場,小傢伙們全然沒有時空錯亂的荒謬感,輕鬆接受了這個設定,四個戴着兒童墨鏡的小腦袋像是了發條一樣,一出飛機轉動不停,好地打量着眼前這座忙碌的機場以及各形各色的人民。
他們正處在好又好動的年紀,見到新的人和事都想要湊過去看看摸摸說說話,可惜身邊的爸爸媽媽卻是怎麼也不放手,兩大四小穿着親子裝、戴着同款墨鏡的六個人組成兩個“衆”字,拉扯糾纏着穿過通道走進了機場停車場。
把兒子女兒塞進佳境明港公司派來的商務車,自己也跟着坐進去,又拉扯安全帶把他們捆在兒童座椅,湯佳怡終於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弄完了,回去我給寧寧她們加工資,這幫小混蛋真是太難伺候了。”
沒等馬競開口接話,她身邊的甜甜和餅乾卻噘起嘴巴搶先表示抗議,大聲嚷嚷着“媽媽壞!媽媽罵人!”
“呵?還不讓說了?”湯佳怡輕哼一聲,故作生氣道:“既然你們都嫌媽媽壞,那我走好了!”
丟下這句話,她提着自己的筆記本推門下車,了後面的商務車,很快開出停車場從衆人眼消失。西洋情‘人節馬要到了,她本來有順道考察張、明花卉基地,檢視庫存激勵員工的打算,現在不過是把明港之行稍微提前一點兒。
發現媽媽真不見了,小傢伙們很快反應過來,頓時哭成一片,不停拍打車窗哭着喊媽媽。所幸這輛車隔音能力還算不錯,兩側車窗也貼着防窺膜,倒是不用擔心惹來旁人警惕人販子的目光,不然馬競真沒臉見人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第一時間招呼司機,“開車!快開車!”
和鷺島機場類似,明港機場同樣被不斷擴張的僑縣吞進肚,儼然一座“城市機場”,商務車剛剛離開機場區域,周圍很快出現低矮的樓房。
對於城市來說,有沒有機場差距很大,沒有的日思夜想、有了的千方百計也要掛名,甚至出現了“武大廊機場”這樣的市井笑談。不過要是機場和城市捱得太近,又很容易“近之則遜”。
所有機場都有淨空區要求,一定範圍內周邊建築都必須嚴格控制高度,以免破壞飛機起降條件。再加飛機起降的噪音污染,使得機場成爲“城建毒瘤”和“房價抑制器”,爲了讓gp飛得更高,少不了謀劃搬遷機場。
這方面最成功的例子,便是港島國際機場。原先的機場逐漸被城區包圍,發展受限、起降困難,逐漸成爲新手飛行員聞之色變的“世界十大危險機場”。後來港英當局決定搬遷機場,在離島填海造陸,建成了如今大受好評的新機場。
明港市一直有遷移機場的計劃,規劃方案傳的有鼻子有眼,但始終停留在前期選址階段,並沒有真正動工修建。與之形成鮮明對的是,鷺島效仿港島,在離島填海修建新機場的方案卻在去年順利獲批,前期土建已然開始,卻是又給人家心裡倒了一壺醋。
沒有在城區多做停留,搭載馬競父子的商務車一路向南,徑直朝鷺島駛去。
吵鬧了一陣,四小吃貨各自收聲,注意力轉移到爸爸剛纔丟出來的電腦屏幕,伸手在麪點點按按,玩得不亦樂乎。
馬競也終於有時間連接絡,查看這次事件的後續進展。
時間過了半小時,機場方面正式通過媒體表了態,這次事件被定性成爲黑飛事件,肇事者也被鷺島警方成功找到,等待他的將是行政拘留和扣機罰款。這裡面還有蜜蜂的一分功勞,雖然他們的管理攔阻系統沒能即使攔阻目標,卻還是成功破解了遙控器的電磁特徵與位置,警方順藤摸瓜一抓一個準。
然而馬競卻高興不起來,因爲“黑飛”這個字眼實在辣眼睛。
根據航空規則,所有飛行活動都必須提前登記並獲得許可,否則是違法飛行,簡稱黑飛。也是說,所有飛行活動,不管是企業老闆駕駛直升機當街追小偷、愛好者駕駛自制飛機天試飛,還是普通市民出門放風箏、小孩子投出紙飛機,只要未經民航空管部門批准都是黑飛。
當然,這樣一刀切雖然簡單直白,卻根本沒有可操作性。實際,空管部門只對載人飛行器實行了較有效的管理。對於數量衆多的紙飛機、竹蜻蜓、皮筋航模、風箏、孔明燈,大多數時候只能放任自流了,反正只要別闖入明令禁止區域,這些小東西通常不會造成危害,一般也不會有人去計較它們的合法性。
而無人‘機和大型航模卻是不尷不尬地卡在間,數量的載人飛行器多、起飛條件更加寬鬆、潛在危害又紙飛機風箏大,理應有所管理。但在實際執行過程,卻存在着申請無門、執照昂貴、批准緩慢、立法落後、禁區劃分混亂等等問題,讓人無所適從。
航模賽可以改成室內,以規避需要提前申請空域的麻煩,那些需要在室外放飛的航拍無‘人機沒法逃避了,很多時候都會選擇黑飛。
或者說,黑飛現象其實長期且大量存在着,之所以突然變得密集起來,並不是數量大增,而是主管部門加大了管理查處力度,同時媒體也加大報道力度的結果。
對無‘人機實行有效管理當然是必須必然的,可作爲利益相關方,馬競看到黑飛這個字眼還是忍不住覺得眼睛生疼。如果無‘人機像摩托車一樣管理,一機一牌、一人一證,現在本見頂的銷售勢頭可能會急轉而下,小馬和蜜蜂的航空業務必然遭受重創。更加糟糕的是,無‘人機黑飛事件到處都有,其他國家也都在立法加強監管,到時候算是想要內銷轉出口也很難做到,很可能會重蹈平衡車的覆轍。
隨着陀螺儀、無刷電機等核心元件的擴散,平衡車行業的進入門檻越來越低,市面涌現大量廉價三無產品,在造成交通事故的同時,自身也時常出現起火事故,進而引起各國監管部門注意,開始立法禁止平衡車、電動滑板車路,並對不符合新版安全標準的產品說不。
監管部門這麼做的本意是淘弱留強,讓更安全的產品活下來,淘汰那些三無山寨貨,但是禁令一下卻是殃及池魚,對整個平衡車產業造成無差別打擊。
在馬競看來,即將出現的無人‘機管控新規,同樣可能造成類似結果。這並不是他杞人憂天,實在是人們已經習慣於給事物貼標籤分類別,經過媒體的大肆宣傳,平衡車電動滑板車已經成了不安全的代名詞,無‘人機變成黑飛代名詞只是時間問題。到了那時候,顧忌黑飛的用戶很可能因此打消購買念頭,渾不在意的卻可能被低價三無產品引走目光,到頭來受傷的只是乖寶寶。
還好的是,雖然銷量最大的消費產品線大蜻蜓會受到影響,蜜蜂卻還有自拍無‘人機這條線,而小馬的商用無‘人機更是基本不會受到需求下降的影響。後者基於微型渦軸發電機打造的新一代小牛已經順利市,憑藉更長的航程受到農林電用戶的一致歡迎,算是找好了後路。
馬競輕敲額頭,商用產品單價高毛利高,產銷量卻不如消費產品那般巨大,“電機產能必然過剩,的給這部分產能想個新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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