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會的一天總是開始得很早，還不到七點，車道上便已被川流的車輛填滿了。九月份的空氣像清涼得像是新鮮的水果，人行道上各色人羣趕着上班，一個個都行色匆匆。
豪華的加長轎車夾雜在清晨的車流之中，平穩地在主幹道上向着中城區行駛。
海倫娜坐在駕駛席上，握着方向盤，駕着這輛引人注目的轎車在車流間穿行。傑伊坐在她身邊的副駕座上，一手託着腮幫，另一手指節無意識地輕叩着車窗。
“爸爸......爸爸。”
聲音來自後座。那裡上坐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她有着一頭烏黑的長髮，穿着黑色的小皮鞋，套着白色絲襪，看着就像個可愛的瓷娃娃。她用小小的胳膊緊緊地環抱着個毛絨絨的小熊玩具，烏黑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傑伊從前座扭過頭：“怎麼了，我的小騎士？”
女孩嘟起了嘴：“我非得去那個......學校不可嗎？”
傑伊笑了：“我們不是討論過這個了嗎？你已經答應過的，不會還想反悔吧？”
“沒有啦......”女孩抱緊了她的熊娃娃，晃了晃小腦袋，“那......爸爸可以陪我一起上學嗎？”
傑伊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他從前座伸手摸了摸女孩可愛的小腦袋瓜。
“勇敢點，傑西卡·雷諾茲。”他認真深情地看着這小女孩的眼睛，說，“你說過要當爸爸的騎士，對嗎？”
女孩猶豫着點了點頭。
“那既然要當爸爸的騎士，自己去上學這種小事肯定也不會害怕吧？”
“我不怕。”她噘了噘嘴。但猶豫了一下，她又小聲說：“那......學校裡其他孩子，他們萬一欺負我怎麼辦？”
傑伊又一次忍俊不禁地笑了。
欺負你？這個地球上還真有人敢？
“好了，傑西。”他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最厲害的女孩，明白嗎？你不僅僅是爸爸的小騎士，你還是這個世界的拯救者。所以沒什麼好怕的，明白嗎？學校會很有趣的。”
傑西卡懵懵懂懂地點了下頭，看了眼自己懷裡的小熊。
“行了，別忽悠她了。”海倫娜聳聳肩，“你一直對她這麼說，她會翹尾巴的。”
傑伊笑了笑，沒有說話。
海倫娜以爲他這些話只是單純地在哄小孩，可其實他並不是，他說的都是事實。他的女兒，傑西卡·雷諾茲，七年前確確實實地拯救了這個世界......甚至還不止是這個世界。
她的的確確就是他的騎士。
傑西卡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她的毛絨小熊身上。她摸出了一套迷你型號的小裙子，小心翼翼地給她的小玩伴穿上，然後把它擺成坐姿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自己身邊的座椅上。
海倫娜從後視鏡裡瞥了眼，有些不悅道：“我還是覺得，她不該花那麼多時間擺弄這種小女孩的玩具。”
“可她就是個小女孩啊。”傑伊倒是對自己可愛女兒現在的模樣十分滿意，“要是這個年紀都不讓她玩點該玩的，以後長大了可也就沒機會玩了。”
海倫娜斜睨他一眼：“你有點太寵着她了。”
“是你太嚴厲了。”傑伊不以爲意地聳聳肩，“我覺得她現在這樣子挺好，沒必要非得接受你們家傳的魔鬼訓練。”
海倫娜哼了一聲，扭過頭專心開車不再說話了。
類似的對話也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海倫娜不止一次表示過覺得他們的女兒生活不該如此安逸，但傑伊一直覺得傑西卡現在這樣就挺好。
海倫娜雖時常說他太寵傑西卡了，但倒也都只是說說而已，最終還是尊重了傑伊的意思。可能是她自己也對自家傳統的教育方式沒什麼自信吧。
車內沉默了一陣。
“對了，今晚我得去開個會，或許會回來得比較晚。”傑伊突然道，“晚上我恐怕沒法來接傑西卡了。所以可能就拜託你了。”
海倫娜還沒答應，後座上的小杰西卡就不幹了。她極其失望地“啊”了一聲，問：“那......那晚上就只有媽媽來接我回去了？爸爸不能來了？”
海倫娜翻了個白眼：“只有我湊合一下還真是對不住了啊。”
小杰西卡不大開心道：“我想要爸爸接......”
“就今天一次。”傑伊再次回身摸了下她的小腦袋，“要聽媽媽的話。”
“那......那你今天晚上也不回來吃飯嗎？”
傑伊想了想：“嗯......可能不回來了。”
“那我和媽媽晚上又得出去找吃的了？”
傑伊愣了一愣，隨即又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直到海倫娜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憋住。
他似乎終於有點開始明白，爲什麼長大的傑西卡廚藝那麼出色了。
轎車在學校校門的正對面停了下來。傑西卡打開後車門，背上小小的雙肩包，最後給了後座上的小熊深深的一吻。然後她跳下車，一步三回頭地向校門走去，似乎非得確定爸爸媽媽還在車裡注視着她才能放心地進去。
傑伊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擠進人羣，隨着無數揹着五顏六色書包的孩子們一道涌入了大門。他看着女兒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恍惚間彷彿從那小小的背影中看到了七年前的那個長大的傑西卡的背影。她背對自己站在黑暗的虛空之中，輕輕側過臉，輕鬆愜意地笑着。
傑伊出神地盯了那個方向好一陣，直到海倫娜再次發動了汽車，駛離了這條街。
“好啦，只是送她去上個學而已。”海倫娜道，“沒必要擺出這樣的表情吧，搞得就好像以後就見不到她了一樣。你知道你不可能永遠把她帶在身邊吧？”
“知道。”
傑伊迴應着，仰躺進了座椅的真皮靠背裡。他放下了車窗，隔着窗戶望向窗外蔚藍色的天空，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他的視線穿過雲層，穿透了大氣，一直射入了漆黑無垠的宇宙深處。
然後在羣星的深處，他彷彿看到了，閃耀的星光組成了那個女孩的面容。她從高高的天空之外俯視蒼生，朝他燦爛地微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