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燕北大學附近的家屬區。
張洪才如同往常一樣六點半準時起牀,拿起電話看了眼,發現已經有5個未接電話。
錢遇海打來三個,陸長征打來兩個,這讓張洪才心情不錯。
昨晚難得起了些心思,把手機調成了免打攪模式,成功攔截了兩個凌晨不休息,作息混亂的無聊人士。
其實以前沒那麼無聊的。
但自從普林斯頓那位大拿發起了找水印挑戰之後,這兩人便陷入魔怔了。
他提議乾脆給西林工大那邊打個電話問問得了,還被兩人嚴詞拒絕!說什麼作弊得出的結果,沒有意思!
屬實是兩個魔怔人了。
尤其是錢遇海打過來第一通電話的時間還是凌晨4點多鐘。
這不但是魔怔,人性都快被磨滅了。
張洪才正想着要不要給兩人回個電話的時候,電話又打了過來,還是錢遇海的。
算了,還是給老同事一個面子,接了吧。
隨手按下通話鍵,還沒等他說話,對面激動的聲音便開始轟炸他的耳膜:“你剛剛怎麼不接電話?”
“你要不要看看現在才幾點?人不用睡覺的?”張洪才立刻嗆了回去。
“睡覺?你怎麼還睡得着?我跟老陸都在通宵!算了……你敢信不?喬澤又發了一篇論文在《SIAm Review》上,又一篇頂刊啊!作者還是那幾個人!五月份到西林工大,現在六月底,一個月連續兩篇數學頂刊!我以前學生想發水刊混畢業證也沒這效率!”
“啊?!又上了一篇啊?這……”張洪才也有些懵圈了。
“這什麼啊這?昨天晚上數學圈都要炸裂了。連續兩篇重量級論文,雖然都是寫羣論搭建自監督框架的,但沒有個一年半載怎麼就能拿出那麼多數據支撐的?這還是那些老外不知道喬澤去西林工大才一個多月的情況下,這要是知道的話還得了?有人都開始懷疑他們這些論文產出的真實性了!還好有喬澤留下的水印撐着!”
錢遇海的聲音愈發激動了起來。
“另外,現在連西林工大都在國外火起來了,昨天晚上不下二十位國外教授發郵件問我西林工業大學的事情,還問我西林工大數學院的水平跟我們研究院比誰高誰低!你說這讓我咋回答?對了,你等會也可以看看郵箱,我猜肯定也有人問你呢。”
張洪才感覺大腦有些迷糊了。
沒辦法,才睡醒,這傢伙就打電話來。大腦本來就沒處於正常開機狀態,又一堆混雜的信息強勢涌入,的確容易宕機。
不過有一點他聽明白了。
西林工大數學院因爲喬澤的兩篇論文在國際上的名聲突然躥起來了。
這大概屬於絕對另類的倒掛了。
一所大學內的二級學院在國外的名聲超過了在國內的名聲,哪怕只是短時間的超越,那影響力也夠唬人了。
當然在幫西林工大宣傳這件事上,蘇曼特·傑爾功不可沒。
如果不是掀起的那場持續了十多個小時的罵戰,喬澤跟李建高發的論文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有如此大的影響力,自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被大家注意到。
但這幾個巧合加在一起到的確是讓那些外國友人直率的提問變得不太好回答了。
文化背景不同,有時候還真分不清這些在不同文化薰陶下成長起來的小開門問出的這種問題,
是不是想挑事。
“這有什麼不好回答的?如實回答就行了。”張洪才悶聲道:“怎麼?西林工大數學院還能趕超我們了?”
“話是這麼說,但咱們也有一年半沒出頂刊了吧?人家就算嘴上不說,咱自己想想也覺得丟人吶。不是我說你,當時你拉着我跟老陸都去西林了,咋就無功而返了呢?你當時就不能再堅決點?說不定就把人給搶來了呢?”
這句話直接把張洪纔給氣樂了,立刻反諷道:“呵,當時是誰說喬澤性子不行,難成大器?傷仲永都說出來了,現在埋怨上我了?”
“是,是我說的。但我就是個跟去打醬油的,怎麼挖人是你張主任做主吧?如果不是你放棄了,我跟老陸會跟着回來嗎?”
這責任推卸的可以說無懈可擊。
張洪才也懶得理會這魔怔人了,直接說道:“我懶得跟你廢話了,還有事沒,沒事我要起牀了。”
“等等……還真有事。你想啊,老張,孩子本科去西林工大也就算了,以後要拿研究生文憑吧?以他現在這能力,本科意思意思就行了,我琢磨着西林那邊拿孩子搞輿論那套挺無恥的,我就不信喬澤那麼聰明感覺不到,咱們是不是先嚐試着示個好,看能不能合作?”
本來已經移開耳朵的手機又放了回去:“嗯,這個可以考慮。你一夜沒睡肯定有什麼想法了,說說看。”
“現在網上關於喬澤的話題不是很熱鬧嗎?咱們是不是讓研究生院看通過什麼途徑表個態,號召大家都冷靜冷靜,給孩子一個安靜的研究環境嘛。反正這麼說又不丟人,還能顯得體貼。說起來把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孩子推到風口浪尖,那幫人也做得出來。”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不是有喬澤的號碼嘛。以後挑孩子不忙的時候多聯絡下,最好能加個微信。接下來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先慢慢打感情牌嘛。孩子又想做什麼項目了,說不定我們也能給予一些支持,這慢慢不就熟了。”
“我以爲你想出了什麼好主意呢。行吧,回頭我給研究生院那邊打個電話。還有你跟老陸發神經晚上不睡覺,別帶上我!以後除非天真塌下來了,不然早上六點前別給我打電話!去西林那趟,雖然人是沒搶來,但號碼拉黑我還是學到了。”
說完,張洪才懶得再聽錢遇海廢話,直接掛了電話。
“誰啊?這麼早打電話?”看到張洪才放下手機,身邊的妻子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隨口問了句。
“老錢。”張洪才答了句。
“老錢?什麼事啊?”
“還記得我那天跟你提過的孩子不?我還專門爲他跑去西林了一趟。”
“那孩子又咋啦?上次聽你說那孩子挺沒禮貌的。”
“沒禮貌是一回事,但他這個月連續兩篇論文登上公認的國際數學頂刊。”
“啥?那個高中生?這就是在我們學校評個教授也夠了吧?”
“這還不止,他還做了個項目,我懷疑被有爲集團看中了,前天餘宏偉還爲他專門發了篇微博,說是強強聯合。”
“這……意思是他還能拿課題,拉資金?”
“是啊!老錢還想努努力,本科階段不想了,希望能在研究生階段把人給請來。”
“那老錢纔是儘想好事!上次那孩子還沒什麼名聲的時候,你們三個人專門去一趟都拉不來,現在這情況,只要西林工大那些領導還有半點腦子在,砸鍋賣鐵也要把人留在本校啊。”
大實話總是很難聽。
張洪才瞪了妻子一眼,說道:“就你懂得多!”
說完悶悶的從牀上爬了起來,準備洗漱,打算早點去學院。
總不能機會不大,就什麼都不做吧?
……
西林工業大學。
步入七月,校園內已經漸漸冷清下來。
物理意義上的冷清,因爲隨着各個學院考試結束,正常的本科生們已經可以回家度過人生中已經爲數不多的歡樂暑假。
那些早早已經報名參加教授們各個科研點項目的孩子們則提前告別了暑假,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實驗室裡跟各種機械又或者瓶瓶罐罐打交道,爲未來奠定基礎。
但今天學校裡但凡稍微有些人脈的教授們心情都灼熱了起來,甚至可以用沸騰來形容。
之前數院新招的那個學生髮表了一篇數學頂刊,已經在學校裡翻起了些水花。
但那個時候,大家除了讚歎外,還被數院那些無法言喻的騷操作佔據了些許注意力。
之後數學界開始流行在喬澤的論文裡找水印,其實也沒太破圈。對於其他學院的教授們來說,只是覺得數學院這次撞大運了,竟然挖到一個如此優秀的學生。
可當第二篇論文還沒過兩天便又再國際頂級雜誌上發表的時候,影響便開始破圈了。
在學術界混,水論文這種事,大家都熟。
很多時候都不是自己想水,而是被逼的。
職位、職稱、獎金、評級……一系列個人榮譽跟金錢利益都跟論文成果掛鉤的時候,那點版面費不值一提。
但一般能水核心,就已經是大佬級的人物了。
全世界就還真沒幾個人能水國際頂刊的,更別提還是數學了。
如果在把這個時間縮減到一個月,就是頂級大佬也沒聽說過這麼玩的。
除非手底下有幾個得力干將,但人家最多也就是掛個通訊,到了一定地位,團隊內部總是得要臉的,不會把一作給搶了。
這已經不是優秀能形容了,這屬實是太過逆天了。
倒是數院內部跟學校領導層還顯得比較平靜。
李建高是實誠人,之前就跟徐大江彙報過,他們這次先發了兩篇論文。
在加上高層都已經知道了有爲集團都看中了喬澤的項目。相對於錯失了一個可能讓學校原地起跳的項目,兩篇頂刊帶來的刺激也大幅度減弱。
更讓他們警惕的是,燕北研究生院官微一大早上沒頭沒腦的突然發了一篇微博。
“恭喜我國數學天才喬澤又一篇論文在世界應用數學頂級刊物《SIAm Review》上發表,也請公衆對華夏未來的數學希望多一份善意的寬容,少一份挑剔的關注,讓我們還給一顆正在茁壯成長的幼苗安靜且優異的成長環境。感謝大家。”
真的,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大家都是嘴上不能說,心裡mmp!
我家學生被關注,學習環境如何,關你們燕北大學屁事?
莫名其妙發這麼一篇微博,算盤珠子未免也打的太響了些。
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剛剛打算出門去課題組學習論文的李建高便接到了徐大江的電話:“喂,建高啊,剛纔校長打電話來說,下午喬澤媽媽不是要來嗎?本來他是想親自去迎接的,但有個會實在走不開,已經委託鄭校長跟校辦兩位領導去迎接了。我們學院這邊就我、你跟老朱三個人,還有招生辦那邊老卓也要去,學生那邊除了喬澤還有誰要去接的,回頭把名單發給我,我方便把車安排好。”
李建高有些懵,學校這麼大張旗鼓去迎接路秀秀是他沒想到的。
這陣仗怕是要把人家媽媽給嚇到吧?
“不是,徐院長,沒必要吧?我們幾個去迎接一下不就行了?校領導也要出面?”
“怎麼沒必要?建高啊,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天天跟喬澤接觸,思想都不敏感了?一個月兩篇國際頂刊,做成的項目表現能比chatGpt更優秀代表什麼,學生沒概念,你也沒概念嗎?不說了,反正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把喬澤留下來。”
“另外今年你的傑青跑不了了。跟你說些推心置腹,你聽聽就行了啊。老陳已經發話了,動用所有資源也要把你推上去。其實他不是爲了別的,就是給你戴上個帽子,那根據現行政策,起碼他在任上這幾年別人誰也挖不走你了。所以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壓力,感恩戴德的。”
李建高茫然的應道:“哦。”
“你知道就行了,記得等會把要去的名單發過來。掛了啊。”
掛上電話,李建高開始皺眉沉思。
他又想起了喬澤那天下午跟他說的話,關於這個世界這個宇宙真實性的討論。
怎麼就突然快進到他必須要往前小跑才能跟上這個世界發展的節奏了呢?
緩過神來後,李建高想到了什麼,乾脆又打了個電話出去。
“蘇先生,有些事想跟你說說……”
……
西林工大,女生寢室外。
蘇沐橙快步從寢室樓裡走了出來,迎向站在門口等着她的男人。
“爸,你這麼早來找我幹嘛呀?”
“來跟你道別,我等會要去深城了。”
“咦?不是說好了下午一起去接喬澤媽媽嗎?”
“之前我決定跟喬澤媽媽見一面,是因爲考慮到項目畢竟是喬澤做的,他又不想管事,我既然同時代表你們兩個人,起碼應該聽聽喬澤媽媽的想法,以示尊重。不過這兩天跟李教授溝通之後,覺得可能跟喬澤媽媽也談不了什麼。再加上你們的關係,不只是合夥人那麼簡單,今天這場合見面其實有些不合時宜。”蘇立行解釋道。
“有嗎?”蘇沐橙歪着腦袋問道。
“的確有,本來打算晚上我請你們跟喬澤媽媽吃頓飯接風的,但剛剛李教授又給我打電話,說是今天下午的迎接規格提升了,校領導跟學院領導都會去迎接,這樣我就更沒必要湊這個熱鬧了。退一萬步說,如果你跟喬澤以後真能在一起,從尊重的角度來講,我跟未來親家母第一次見面也不該是這種場合對吧?”蘇立行溫言道。
這次蘇沐橙恍然的點了點頭,但還是開口糾正道:“爲什麼要退一萬步說呢?不用退的,我跟喬澤以後肯定能在一起。”
“好了,好了!我都要去深城了,咱們先不說這個。”蘇立行擺了擺手,然後裝若無意的說道:“對了,昨天你跟喬澤說了你已經把66萬紅包發給大家的事了嗎?”
蘇沐橙點了點頭,道:“說了啊,這有什麼好瞞的?”
“那喬澤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他就跟平常一樣簡單哦了一聲啊?還能有什麼反應啊?“
剛回答完,蘇沐橙突然意識到不對,狐疑的看向蘇立行問道:“爸,你這又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呢?應該給大家發個紅包也是你跟我說的,今天還專門來問我喬澤的反應?”
蘇立行苦笑道:“你能不能想爸爸點好的?我能有什麼鬼主意?我代表你們去跟有爲談判,總得知道喬澤是不是真的不把錢放心上吧?你也跟我說過,喬澤家庭並不富裕,萬一他只是把不愛錢掛在嘴邊,心裡卻不這麼想呢?”
蘇沐橙歪着腦袋, 反駁道:“那不都一樣嗎?難道試出來他真的不愛錢,你還想貪他的呀?再說你也不是這樣的人呀?”
“我……”
蘇立行狠狠的瞪了蘇沐橙一眼,很氣,好在有最後一句,讓他氣消了些。
但想到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是耐心的解釋道:“你們的這項技術,跟有爲談合作,大的方向有兩個。第一種,一次性拿夠眼前的利潤,放棄後期有無限可能的利益;又或者少要甚至不要眼前利潤,目光着眼未來。我只有把握了喬澤的真實心態,才能幫着談出一個讓他能滿意的結果。”
“簡單來說,如果喬澤只是嘴上對錢不在乎,我會選擇第一種方案。因爲不管多穩妥的技術,一旦牽扯到技術工程向的龐大研發支出、硬件支出跟各類維護,以及要面對瞬息萬變的市場環境,一味謀求未來利益都是不保險的,充滿變數,不如先賺上一筆落袋爲安。如果喬澤對錢是真沒那麼在乎,我會盡量往第二種目標方向靠,畢竟這項技術的潛力擺在那裡。懂了嗎?”
“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嘛,我直接去問喬澤不就好了,搞出這麼多彎彎繞繞的,你累不累啊?”蘇沐橙嘟着嘴道。
蘇立行苦笑,他得怎麼才能讓這丫頭知道很多時候人們說出來的話跟心裡真實想法其實是南轅北轍的?偏偏喬澤那傢伙似乎真的就是有什麼說什麼,言行合一的可怕,盡整些正面案例教材,讓他都沒法教育孩子了!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