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恨世間無真仙
到了聽戲地方後，陳霽才發現自己想差了。
這裡可不是電影院，而是外灘，名爲羣芳江的地方。
羣芳江得名於羣芳樓。
原本只是給那些在碼頭的腳伕們取樂用。
後來許是有利可圖，青樓逐漸變多，生意一下子難做了。
有位羣芳樓女子便想出了個注意，在江邊搭了個臺子，白跳舞給路過的人看。
這一下就不得了。
衣着輕薄，身段窈窕，表情嫵媚的舞妓，在跳了半天舞后，成功勾起了這些腳伕們們濃烈的興趣。
當晚就爆滿，生意好得不行。
其他青樓有樣學樣，聲勢越來越大，城裡的人也被吸引來。
最終，這裡成爲永康郡夜晚最熱鬧的地方。
賣藝不賣身一旦賣身就是幾萬兩的花魁；
更爲妖嬈且學過劍術、舞起來劍光颯颯的舞姬；
熱鬧又費錢的牌館，酒樓，比武臺，露天戲院，象姑館，琴院，珠寶首飾，胭脂眉筆，小吃雜耍，江湖門派駐地，草藥丹藥，各種兵器鋪。
想到的想不到的事物，這裡全都有！
“如今的羣芳江，可不僅僅有…煙花之地。”
與陳霽坐在一艘畫舫，給他講解完畢的夏書敏，羞紅着小臉，細聲說道。
這裡畢竟是靠風月之事興起的，說出來有些害羞。
“看到了。”
陳霽輕笑道，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扯，小淑女畢竟是未出閣的千金小姐，連出來約會都帶着兩個丫鬟——現在她們待在船艙內吃喝，沒有一起。
此時，紅樓夢的戲還沒開場，陳霽與她在泛舟，順道吃個晚飯。
羣芳江江面開闊，兩岸有許多掛滿了燈籠的酒樓，人們坐在七八層高的樓閣中喝酒，火光映照江水，波光粼粼，如夢如幻。
江上有許多和陳霽此刻坐的畫舫一樣的小船，載着四五個人，船頭放一桌酒菜，船尾的船伕慢慢搖着船，在江水兩岸聽着露天戲臺的戲曲，或是欣賞舞姬妖嬈的身姿，又或者停船上岸，叫江邊酒家送來幾壺美酒。
開懷暢飲，通宵達旦。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觸景生情，見到古代這些場景後，陳霽總忍不住回想起學過的那些經典古詩詞，穿越兩界的新奇爽快感就在於此吧。
特別是身旁還有一位愛好詩詞歌賦的嫺雅小淑女。
她聽完這首詩後，兩眼霎時間閃閃發亮，飯菜也不香了，小嘴裡反覆念，咀嚼着這首用詞輕靈，意境縹緲，宛若詩仙太白所作的詩歌。
從她的表現來看，陳霽就知道這首元末明初唐珙的傳世之作，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好，真是好詩！！”
旁邊一艘小船上，傳來一位老者痛快的喝彩聲。
隨後又是一陣咕咚咕咚的喝酒聲，喝完一壺後，吐出一口氣，又大笑重複念一遍，目光看過來，讚歎道：“小兄弟這首詩真是深得吾心，不知是何人所作？”
陳霽看過去，發現旁邊船上有兩位老者，皆是鶴髮童顏，精神矍鑠，其中一位像是大儒，氣質儒雅，另一位則是不修邊幅，喝得滿面紅光，神情醉醺醺的。
也幸虧這裡是武俠世界，否則他這麼喝很容易出事。
“是——”
“是公子所作~”
陳霽想要回答的時候，夏書敏卻搶先說道，讓他被迫成爲文抄公。
“想不到小兄弟有如此大才。”
老者再次讚歎道，又問：“不知整首詩是什麼？”
夏書敏也看向他。
此時，剛纔老者喝彩着念出來的兩句詩已經在江兩岸流傳開，千古名句的威力不同凡響，衆人已經紛紛看過來，等着這首詩的上闕。
陳霽只能當一回文抄公，對着夏書敏以及那兩位老者唸完這首詩：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雖有些文不對題，但憑藉後兩句名句，依舊壓住了場面，衆人都在仔細回味。
而那老者卻是聽得呆住。
這首詩可不就是他的真實寫照嗎？
原本醉醺醺喝酒的他，此刻竟沉默下來，似乎是在腦海中回憶種種。
良久後，纔對另一位儒雅老者嘆息道：
“老友，九十年前，我每每與你相遇，你總嘆息說自己走遍天下，卻尋不到前往武學之上的路，我那時醉心於女人和風月事，對你拋卻榮華富貴，行遍天下卻一無所獲還嘲笑了一番。”
陳霽有些詫異，怎麼這老者突然說這個？
九十年前，這麼說來他們至少一百多歲了。
夏書敏則是猛然間吃驚起來，看向這兩位老人家。
“七十年前。”
老者繼續說道：“伱說自己打不開那一扇朦朧的大門，甚至不清楚門在不在，路有沒有，嘆自己凡人之軀一天天衰老，我又笑你居然學秦始皇，笑你年紀一大把了，連個兒女都沒有。”
在他面前，儒雅老者只是笑了笑。
夏書敏開始變得慌張，低下頭來不敢看人。
老者又說道：“五十年前，我妻子過世，我幾個兒子孫女相繼生了一大堆子女，子女又生子女，李家烏泱泱一大家族人，過年時候好不熱鬧。
每次我大壽，總會有一大幫江湖人前來道賀，每個人都恭稱我一聲老前輩，恭維一聲只要我在，江湖就不會亂。
但我已經看慣，不知什麼時候起，覺得子孫滿堂、名揚天下也不過如此。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不但記不住許多子孫的名字，甚至對他們意外去世也無動於衷，終日消沉麻木的坐在昏暗老宅的椅子上，回憶以前的江湖事，回憶與老友你去一個個地方尋找得道高人，尋找隱世真仙的一幕幕。”
“直到那時，我才猛然驚覺：我身雖還活着，心卻已然快要死去。”
“我急切去了問仙谷尋到你，看到你在谷中修身養性，感悟天道，不爲凡俗事所動，宛若一位谷中避世老神仙，怡然自得。”
“那一刻，我才真正醒過來。”
“世間萬物，芸芸衆生，唯道永恆，唯仙長存，只有求仙問道，方能長生久視！”
老者慷慨激昂，彷彿一朝頓悟後，成仙之道已經在眼前。
陳霽卻有些奇怪，這好像跟唐珙的詩沒什麼關係吧？
“只可惜。”
姓李的老者又轉爲深深嘆息，“踏上這條路後，我才知道老友你爲何在九十年前，就跟我說前路已盡，又是爲什麼說，恨世無真仙！”
“恨世無真仙？”
船艙內的翠竹探出個小腦袋來，笑嘻嘻道：“一恨問仙無路，二恨求仙無門，三恨世無真仙。老人家，你也想當王三恨不成？”
夏書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用手帕遮住臉頰，聽聞丫鬟這句話後，又慌忙起身，將她推回船艙內。
陳霽聽得臉色古怪。
該不會說……
“王三恨？哈哈哈，我倒想成爲趙三恨！”
姓李的老者大笑起來，端起酒壺對老友道：
“七十年前我勸你多喝酒，喝得醉生夢死，也就不用去管什麼仙不仙，如今我勸我自己，喝！喝得不知天在水，平生仙夢壓星河，仙人自會到眼前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