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霽和牧小小進入了鬼域。
這裡位於九域最下層，是傳統中輪迴概念所在地，等同於地府。
但鬼域又與地府不同。
這裡沒有陰司判官，也沒有牛頭馬面，更沒有統帥鎮守地府的閻羅王——地藏王也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能修行的鬼族。
鬼族是種族，但九域中的生靈死後，化爲鬼魂來到鬼域，如果神識能保持清醒，他們就能再次修行，也能成爲鬼族一員。
所以，與陳霽想象的陰冷空曠不不同，鬼域大部分區域都是城鎮衆多，魂體像人一樣飄動，吃飯類似於吸收陰氣，若是攜帶一些寶物，他們能更加像人。
“地球上也有生死輪迴的概念。”
牧小小突然說道，目光轉向他：“而且我們這裡的話與地球幾乎相似。”
“然後呢？”陳霽笑道。
“你不覺得巧嗎？”牧小小不滿道。
“……是很巧！”
陳霽原本不想深究的，但既然牧小小提起了，他又再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半晌後，回答她：“如果排除巧合，那地球中夏國的文化和你們九域相似，應該是在某種影響下促成的。”
“……”
牧小小幽幽道：“說了等於白說，如果是巧合呢？”
陳霽啞然失笑，“巧合就是，剛好你跟我同一種語言，所以超時空相親才恰好搜索到了伱的世界，從而讓我跟你聯繫上，就好比武俠世界，億萬分之一的概率讓我跟你撞上了！”
牧小小下意識反駁：“我纔不想跟你這麼有緣……”
她閉上了嘴，又改爲略帶一些支吾的說：“是挺巧……如果存在跨越世界的某種影響力，你認爲是什麼？”
她現在越來越懂得橫跨兩個世界是多麼艱難的事。
九域億萬年，強者數不勝數，天才多如泥沙，但卻無一人可以做到跨越虛空，探知到與九域不同的世界。
再強的強者，再天才的天才，也無法脫離九域。
除了陳霽。
難怪第一枚來自地球的電子到達九域時，會讓九域天命如此激動，放出億萬光華以慶祝，彷彿九域新生！
“誰知道呢。”
陳霽手一攤，“或許是未來的我，也或許是某位四維生命體，超越宇宙的強大存在，某尊古老神祗等等。”
牧小小沉默了好一會，才嚮往的說道：“真想見識這樣的存在。”
陳霽拿出手機給她看。
牧小小一下子會意過來，頓時抓狂：“我說的不是你那個笨蛋瑪依恩！算了，快走快走，揪出那什麼林志楊！這破事我一點也不想費精力了！”
能讓堂堂女帝記住名字，林志楊足以瞑目。
陳霽與她往鬼域深處走。
所謂深處，就是靠近歲月長河的地方。
九域的劃分不是一蹴而就的，鬼域可以說是被人爲創造出來，陳霽所見過一面的輪迴天尊，就爲鬼域創立出過力。
越往鬼域深處走，陰氣就越濃郁，很快連鬼族都無法承受，陳霽在這裡看不到任何人，只有一些孤獨的魂體往前飄。
“不是人人都能輪迴。”
牧小小簡單給他解釋：“只有毅力堅定，魂體堅韌的鬼魂，才能飄過歲月長河，進入輪迴中，絕大部分魂體都會被輪迴之力磨滅記憶，只有極少數強大存在，能留下一點靈光。
但靈光存在的同時，也會受到生命法則的侵蝕。”
陳霽微微點頭，他也覺得神話傳說的判官閻王不靠譜，一個人的罪行不能簡單判定，舊時代是罪行，新時代卻不是了，判官系統很難跟上時代發展，導致錯判。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
白茫茫的歲月長河前，大量魂體飄蕩着，無法度過去。
這是一條埋葬着九域億萬生靈的河流。
陳霽舉目看去，看不到任何人，就給牧小小說了孟婆的傳說。
“我看過這個傳說。”
牧小小說道：“如果九域也有孟婆的話，那她應該是一位修行者，從鬼魂一生的悲歡離合中感悟，從而得到超脫。”
陳霽再次啞然失笑，不評價，繼續往前。
兩人一起度過了白茫茫的長河，陳霽感受不到任何奇怪之處，想走就走，輕易的踏在歲月長河中，身體不受拘束。
反而是堂堂女帝，步履略有些艱難，偶爾會因爲一些幻象而失神。
陳霽就看到，歲月長河中出現一個小山村，並幻化出一位女性，朝着牧小小溫柔招手，讓她定住好久，才一腳踏碎幻象。
“她是你母親？”陳霽問道。
可惜這位沉眠十萬年的女帝並不回答他，沉默的往前走。
“有空去你家鄉參觀下。”
陳霽又說了一句。
牧小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似乎點了點頭，但白茫茫的歲月長河中看不清楚。
兩人一起踏上對岸。
一位虛幻的中年男子身影出現，朝陳霽行了一禮，並未說話，注視着陳霽，又緩緩的消失了。
是輪迴尊者，陳霽見過他一面。
等等，先前那位來通風報信的人，應該也是他派來的吧？
否則還真沒幾人能渡過歲月長河來到彼岸！
“不去管他。”
牧小小一點也不意外，一步步往前走：“有記載說幽冥大帝被殺死後，屍體被葬在彼岸，我們去看一眼。”
她走得挺慢，一步一腳印。
陳霽走了幾步，纔想起來一件事：“忘了給那位幽冥大帝拿一炷香了。”
牧小小白了他一眼，“能在彼岸點燃的香，恐怕找遍九域都沒幾件，光是點燃就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包括我們來這裡也一樣。”
她說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霽看着她走路艱難的樣子，也笑了起來，他自己一點也沒感覺彼岸有什麼特殊之處，看來他的確是超脫九域的存在。
牧小小則是純靠實力走到這裡。
“彼岸的確是黑土地。”
陳霽點了點頭，加快腳步往前。
雖然他沒感覺，但這鬼地方陰冷死寂，壓根就不是人呆的。
“很正常啊。”
聽了他的吐槽，牧小小頗爲驕傲：“能來到歲月長河就不容易，能跨過去，更是少之又少，能自由行走在彼岸，而不被這裡的法則鎮壓，整個九域，都——”
她炫耀自己實力的聲音戛然而止，吃驚的睜大眼睛看向前方。
陳霽知道她爲什麼驚訝：
前面出現了大量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一個土坡下，屍體的種類五花八門，有人，有妖，有穿着鎧甲，也有披着斗笠，有半人半馬，也有高大巨人。
土坡頂上，一座敞開的墳墓前，墓碑斷裂開來。
屍體們圍着墳墓，在黑暗死寂的彼岸中，顯得極爲詭異，令人瘮得慌。
“全都被污染了。”
陳霽低聲說道。
毫無疑問，這些屍體有來自神恩大陸的，身體產生畸變，纏着不少的黑色花枝，與在黑暗小空間裡一樣，這些黑色花枝處於沉睡中，睡在屍體內。
“九域破碎的地方原來是在這裡！”
牧小小冷靜下來，說道：“但想一想，也是理所當然，九域本能的排斥這些邪神，它將黑色花朵鎖在彼岸，放在黑暗小空間內，讓它們無法侵入九域，否則的話，如今的九域已經不知道變成什麼樣！”
她說着，拿出自己的天命手機，對着屏幕屈指一彈。
叮。
手機內的天命碎片迸發出聲響，震盪着彼岸，令歲月長河翻滾不休。
輪迴尊者再一次出現，艱難的一步步走過來，陳霽很驚訝，連這位存在都沒辦法隨意行走在彼岸嗎？
輪迴尊者也來到了幽冥大帝墳墓前，似乎很吃驚，許久沒有消失。
“我讓他們來了。”
牧小小簡單說了一句，踏出一步，朝土坡上幽冥大帝墳墓走去。
陳霽若有所思，女帝是在主動搖人，讓其他人也參與進這件事中，不再單單靠她一人，這對她唯我獨尊的性格來說，改變很大。
“等等，我也去！”
陳霽跟上她，兩人剛踏入屍體範圍內，黑色花朵立時復活，朝着兩人噴出大量的黑色毒霧。
牧小小一拳打散，皺了皺眉：“這是九域的力量，它們會用法則！”
遠處，輪迴尊者也出手了，這些屍體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現在卻出現了，證明九域的確出問題了。
他擡起手，白茫茫的歲月長河橫壓而來，接觸到屍體後，卻被某種詭異力量擋住，即使是歲月長河也無法沖刷走黑色花朵內隱藏的詭異力量。
但卻把屍體中潛藏的一個人給驚得跳了出來。
“林志楊？！”
陳霽立刻注意到了他，這傢伙身上還披着從屍體上拔下來的黑暗靜謐披風，從屍體堆裡一跳而起，飛快朝墳墓跑去。
他似乎也不受彼岸的影響，跑得飛快！
“別跑！”
陳霽追了上去，他的速度遠比牧小小和輪迴尊者快，同樣比林志楊快得多，從土坡踩着屍體往上追，撞掉一路上朝他伸過來的黑色花朵，就要抓住林志楊。
但就在這時，一支長槍呼嘯的襲來，硬生生的擋在了他與林志楊中間，朝他揮舞了一次，才掉落在地上。
林志楊趁機跑進了墳墓前，馬上鑽進了棺材內，只留下了一句氣急敗壞罵人的話：“F*ck**！別讓我找到機會，不然下次死的就是你！周婉也是我的！你給我等着！”
這傢伙……上次他說喜歡周婉不是胡說？
還會說英文，看來的確在阿妹肯生活了挺長時間。
陳霽看着他消失在棺材內，又看了一眼牧小小，她已經冷着一張臉去抓扔冷槍的人。
陳霽拿出手機，給夏書敏發出一條短信：
“書敏，林志楊已經穿越回去，你和周婉商量一下，如果去抓人的話，記得叫上那些江湖人！”
“啊？好，書敏知道了。”
小淑女很快回了消息。
跨時空抓人，對陳霽來說是頭一遭，估計也是四個世界無數年來唯一一次。
“滾出來！”
牧小小在一個藏在土坡洞窟內的人，冷喝道。
輪迴尊者的目光轉向了那裡。
陳霽猶豫了下，選擇暫時不去棺材那查探，先去看看幫助林志楊的人到底是誰。
在三人的注視中，一具纏繞着黑色花枝的骸骨，慢慢從洞窟中走出。
是鬼族。
而且是被黑色花朵污染了很久的鬼族，九域鬼族！
陳霽看到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是骷髏，全身骨頭呈黑色，手指，胸骨，脊椎等地方都纏繞着黑色花枝，活像是一具被綁起來的骸骨。
只有瞳孔中閃爍着兩點幽冥鬼火，略帶一點靈性，是他唯一還活着的證明。
“是幽冥大帝的鬼將。”
輪迴尊者認出了他，聲音低沉的說道：“數百萬年前，掀起六域動盪的幽冥大帝失去天命被殺死，屍體被新一任大帝扔到這裡，不久後他渡過長河，從此便沒有再走出。”
很明顯，輪迴尊者以爲這位鬼將已經死了，沒想到他居然硬生生活到了現在！
鬼將的眼眶中，鬼火閃爍了幾下，以一道沉悶的聲音迴應了他：“我守護着陛下的墳墓。”
同時也是說給陳霽兩人聽。
許多問題得到了解答。
爲什麼林志楊知道天命？原來是從他口中知道。
爲什麼林志楊能穿越世界，除開空間薄弱點之外，很可能也是這位鬼將教給他的。
“幽冥大帝沒有復活？”
牧小小眼睛微眯，“你幫助林志楊，是想讓他幫你找回大帝屍體？”
知道鬼將的身份，可以猜測出許多事情。
他既然是守墓人，如果幽冥大帝復活，他一定會跟着離開。
但如今大帝屍體不翼而飛，鬼將卻還守在這裡，且幫助了林志楊，證明他大概率是知道大帝屍體是失蹤，而不是復甦。
“幽冥大帝的確沒有復活，九域內沒有他的消息。”
說話的人是三世大帝林淵，他與聖祖禹術以及數位強者一起趕到，在見到滿地的屍體以及黑色花朵後，都吃了一驚。
看到鬼將身上的黑色花枝，更是皺起了眉。
他們隱約看出來，鬼將能活數百萬年，與他身上的黑色花枝有着密切關係！
也變相證明一件事：
在數百萬年前，九域已經出現問題。
很可能就是因爲幽冥大帝。
衆人一起圍住了鬼將。
如此強大的陣容下，整個九域無人能逃脫，除了陳霽，他不是九域的人。
“陛下應該回來。”
鬼將卻絲毫不懼，繼續以沉悶的聲音、平靜的語氣講述道：“陛下生前是引起了一些爭議，但他已經去世多年，屍首應該回到九域，而不是淪落在外。”
這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守墓人。
不但守了幽冥大帝的墳墓百萬年，且爲了大帝屍體而站在諸多強者對面。
陳霽明白該怎麼與他打交道，開口說道：“我可以答應儘量幫你找回幽冥大帝屍體，我的力量比林志楊強得多，也能隨意穿梭世界。”
鬼將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陳霽繼續說道：“前提是你要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否則我抓到林志楊，讓你斷絕找回大帝屍體的希望。”
他指了指鬼將身體上的黑色花枝：“以我對混亂暗影——就是這些花的瞭解來看，你已經接近油盡燈枯，即將徹底被污染，你應該是沒辦法再行動。”
半晌，鬼將緩緩開口，眼眶中鬼火閃爍：“你想知道什麼？”
“從大帝屍體丟失開始，再到林志楊，都想知道！”
兩人是交易，不需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各取所需。
且在交易中，陳霽是佔據主動的一方，林志楊落荒而逃，鬼將已經沒有選擇，只能相信他。
陳霽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
數百萬年前，鬼將聶方帶着棺材與墓碑渡過歲月長河，一個人默默的將被扔到彼岸的幽冥大帝屍首埋葬在這裡，爲大帝砌了墳墓。
新的大帝已經登上帝位，聶方不再出去，獨自守在這裡。
在他十萬年壽命接近盡頭，他已經做好死在大帝墳墓土坡下的時候，一具屍體忽然掉了下來，就落到距離墳墓不遠處的地方。
聶方起初還不以爲意，打算將屍體仍走的時候，屍體上的黑色花朵冒出來，纏到了他身上。
彼岸的壓制太強，他無法驅走花朵，只能任由它生長，反正他壽命將盡，也不在乎被什麼殺死了。
但。
黑色花朵卻讓他多活了數百萬年！
同時也將他定固在了這裡，他有一種感覺，只要離開彼岸，他的身體就會崩潰，黑色花朵只能在彼岸中生存，九域不允許他離開。
前不久，墓碑忽然裂開，隨後大量屍體落下，聶方去將墳墓挖開，才發現大帝屍首不翼而飛。
再之後，就是林志楊出現，聶方教了他一些東西，讓他去找大帝屍首，說找回來後會給他好處。
“林志楊是怎麼離開的？”
陳霽重點關注這個。
迄今爲止，四個世界只有他能穿越，林志楊卻能從末日世界穿到四界交匯地，也能穿來九域，讓陳霽懷疑他是不是也有外掛。
“我在他身上種了這個。”
聶方從自己身上拔出一朵黑色之花，“有了它的力量，再借助天命碎片，就能從墳墓中前往這些屍體原本的世界，陛下屍體應該也是去了那個地方。
林志楊不肯告訴說更多，其實他不知道，我不在乎對面是什麼世界，只想找回陛下屍首。”
他的確是一位忠誠的將軍。
陳霽心中感慨道。
這麼說來，林志楊其實是個可憐的傢伙，身上攜帶黑色花朵，如果沒有類似光熱異能，或者造物主力量，又或者夏書敏這位天道之女的鎮壓，林志楊不管跑哪個世界，獲得多少力量，都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九域內，唯一能摁住黑色花朵的，只有天命。
一枚天命碎片估計不夠。
“黑色花朵能穿越世界？”
林淵饒有興趣的看向地上的屍體。
“我勸你別亂來。”
陳霽對這位三世大帝擺了擺手：“九域特意將它們封鎖在這裡，我想你們是沒辦法對抗它們的，或者說，一旦沾染上，你們可能也就沒辦法離開彼岸，除非你能命令九域！”
命令九域，不是命令天命。
天命能掌握，九域卻無法掌控，無法溝通，也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