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像褪色的老照片,即使重新上了色,卻依然感覺舊。高中生活對於陳浮生來講確實遙遠了一些,遠到已經拼不成連續的畫面,只剩下一段一段久遠到失真的人和事在腦海裡浮浮沉沉。
“我是農村出來的,小學初中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是一個地方的一樣的土裡刨食山上找飯,誰也不會看不起誰。但是高中就完全不一樣,城裡人覺得我天生帶着一股鄉下人的狡猾,我也覺得他們喘氣的鼻孔開得太高,所以高中三年幾乎沒有什麼朋友。”陳浮生依然在講着,有些時候明明覺得已經忘記的東西只要開了頭記憶就會像潰堤的水壩缺口越來越大水流越來越猛,然後開始驚詫自己居然還記得那麼多的東西,嗤笑一聲,“在我們那種窮鄉僻壤一個小小的縣城也算城裡了。不過童心是個例外,當時在她眼裡彷彿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別,無論看見什麼都是一副恬靜淡然的樣子。”
陳圓殊安靜的聽着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卻又彷彿沒有焦點,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陳浮生的回憶裡。但是假如讓陳圓殊回到那個時候,她會對一個衣着寒酸沒力氣參加學校運動學習又差還有點倔脾氣的鄉下小男生感興趣嗎?答案或許只有天知道了。不過陳二狗頭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僅有兩個獨具慧眼的女人出現,頭一個女人即使見了被無數紈絝驚爲天人的曹蒹葭仍能淡然的說一句,“只有這樣的女娃才能配得上二狗。”那個女人陳浮生叫了二十六年的娘。第二個女人就是曹蒹葭,一個有着妖孽般外貌與內心的強大女子。
“童心那個時候已經被大家稱作校花了。在同學們的眼裡我就是一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直到天鵝飛走我這隻癩蛤蟆也沒能蹦躂的起來。”陳浮生咧開嘴嘿嘿笑了一聲扭頭看了看陳圓殊,“姐,不過現在我這隻癩蛤蟆似乎當得挺稱職的。”沒見過天鵝的癩蛤蟆自然不會妄想着能吃到天鵝肉,見過了天鵝才能做一隻有思想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纔是一隻有追求的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的已經不是一隻純粹的癩蛤蟆而是一隻有境界的癩蛤蟆。陳浮生見過天鵝,也吃過天鵝肉,所以他是一隻有思想有追求有境界的癩蛤蟆。
陳圓殊柳眉倒豎擡手虛打,“討打!不要打岔,接着往下講。”
陳浮生撓撓頭涎着臉湊近陳圓殊,“姐,你是想聽我怎麼追童心的還是想聽怎麼被她咔嚓掉的?我給你詳細講講。”
陳圓殊橫了陳浮生一眼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情讓陳浮生腦子一時有些發熱,陳圓殊擡起一隻手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大膽的覆在陳浮生略有些瘦削的面頰上,“浮生,你說的那兩個我都沒有興趣,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高中是怎麼走過來的,我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培養出你這樣一個刁鑽滑頭的壞傢伙。”或許是覺得這個動作太過於曖昧陳圓殊講到最後伸出拇指食指在陳浮生臉上提起一層皮肉使勁的的轉了半圈。
陳浮生極爲誇張的咧嘴求饒,“哎姐,疼!”陳圓殊得意的輕笑一聲鬆開手指,將手掌縮回去放在另一隻手的掌心使勁的攥了攥。陳浮生轉過頭去揉了揉被陳圓殊擰了半圈的臉頰,爲了避免尷尬也沒有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當時我的行爲在別人眼裡完全就是怪異的,但是我無所謂,幸好童心並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的目光。童心很聰明,既然傻子都能看出我對她的意思,她不可能察覺不到,但是她沒有明確表態拒絕,所以我便固執的堅持着我的努力。”陳浮生再次摸出煙盒,抽出最後一根菸放在嘴裡卻沒有馬上點燃,一隻手將已經空掉的煙盒子慢慢的攥成團,“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高二,然後齊東吳出現了。他的出場很拉風,是作爲我們班的數學課代課老師出現的,其實那時候齊東吳跟所有人都一樣只是個標準的在校生。當時那個犢子的光芒太盛了,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我們那個小縣城裡出了一個可以穩拿清華北大錄取書的天才學生,而且長的排場能拿得出手,偏偏還是個年少多金的主。”無奈的搖搖頭,陳浮生一臉傷感,“像齊東吳那樣既得瑟又拉風的犢子在高中生裡確實很少見,跟他比起來我就像大太陽旁邊的一顆不起眼的星星,不仔細找都看不見那種,只要太陽還在我就不可能被發現。”
陳圓殊輕笑,“有些星星可是比太陽還要大的,被表象迷惑了眼睛只能說她眼光太差留着金礦不挖偏偏去採石頭。”陳浮生很得瑟的衝陳圓殊笑着點了點頭結果又招來一頓白眼。
“當齊東吳一眼看到童心時候的表情讓我心裡突然沉了一大截。偷偷扭頭去看了看童心沒想到居然也在衝着齊東吳笑,然後我的心徹底涼了。齊東吳那會兒喜歡在黑板上寫數學題給我們考試,還喜歡叫人去黑板那裡做題。當時我就怒了,不論難易都會自告奮勇上去解題,一半是因爲看不慣齊東吳的眼神,彷彿大家都是他可以任意玩弄的棋子,另一半卻是因爲可以吸引到童心的目光。”彈彈香菸上的灰陳浮生苦笑一聲,“我確實吸引到了童心的注意,不光是童心,班上所有的人都在偷偷議論,說我這個平時彆扭慣了的鄉下人怎麼突然變了性子也敢站在講臺上出風頭了。”
“可惜沒過多久便傳出來齊東吳和童心晚自習後在校園裡手拉着手散步的消息,我這隻癩蛤蟆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看着。”抽完最後一口煙陳浮生隨手彈掉菸頭吐了口煙氣衝陳圓殊咧嘴一笑,“好了,就是這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姐,其實我覺得你高中時候肯定也是個校花級別的大美女,可比童心漂亮多了。”
陳圓殊撇撇嘴,“口不對心,姐這種姿色怎麼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啊。”頓了頓又說了幾句話,“琪琪其實是個很有手段的人,這些年在國外闖出了一片很大的空間,不要被她表面的蠻橫迷惑了。哪天你得到了琪琪的認可纔算真正在錢家站穩了。”說完站起身朝大門口走去,頭也沒回的揮揮手,“就送到這裡吧,早點回去陪陪黃阿姨和琪琪。”
再次回到錢子項的家裡,黃丹青跟錢小琪坐在客廳看電視,看見陳浮生走進來錢小琪沒有什麼反應頭也沒擡的看電視,黃丹青站起身,“浮生,你乾爹剛剛找你,讓你回來了去他書房一下。”陳浮生點點。
走進書房錢子項正在來回的踱步,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很嚴重的問題,看見陳浮生走進來停下腳步嘆了口氣,“小兔崽子,你那哥哥陳富貴真是個戳禍的主,你的小舅子也是一個德行,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陳浮生心裡猛地顫了顫,能讓一向淡定的老狐狸焦躁起來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偏又牽扯到富貴。
錢子項皺着眉頭盯着陳浮生一字一頓,“上海趙家,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