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今時不同往日
話裡的用詞雖然恭敬,卻有些硝煙在悄然彌散。
那位閣老的帽檐所投射下來的陰影,將他乾癟的面龐隱得很是神秘,原本就垂墜的嘴角,此時看起來似乎更爲垂墜,雖然看不見全貌,但神情似乎更爲嚴肅了。
“當初籌謀之時,何曾料過丹穴山那位會如此緊要一名異世來的凡小子?”老者正顏厲色道。
“看來閣老有更好的計策?”離鴉按捺不住心中的輕蔑,右邊的嘴角抽了一抽,如此細微卻仍是被立於寶座旁邊的那位老者盡收眼底。
“那個異世來的小子,恐怕會壞了原先的安排。”老者正色直言道,“老朽以爲,與其將陷阱設給那二太子,倒不如……”
“啓稟尊上,有捷報!”忽然進來一名身着粗布黑衣的侍衛,雙手攤開呈出,掌心之中躺着一枚小的不必半截小指長的細竹筒。
那名侍衛特地將刻着獨特印記的一面朝上,那位尊者登時怔住,目光炯炯,盡是驚喜。竟不禁眉開眼笑,霎時欣喜若狂:“好!好!好!”大暫三聲絕好,那位尊者一甩衣袍步下大殿,一把撿起那侍衛掌心中的竹筒,連忙拆開,從中取出一封細紙條。
此時,跪下地上的離鴉,暗暗地低下頭,嘴角浮上一抹耐人尋味難以琢磨的笑意。
“考成了?!”
尊者聲如洪鐘一語,那位老者腳下巋然不動,只是捧手擡起與肩膀同高,俯首而道:“老朽即刻安排。”
那是另外一個地方,是遠離天界,即連千里眼與順風耳也看不見的地方。
“唔我……本大人是領了主上的吩咐,得護你性命,是不想被主上怪罪,你可不要多想了。”狗子乜視着林蘇青,“少自以爲是。”
狗子鼓着一張小臉,彆着腦袋似乎還是很氣。
老者神色不變,嘴角依舊是垂墜的弧度:“老朽孤陋寡聞。既然大元帥早有消息,不如一便道出,咱們也好爲尊上出謀劃策。”語氣之中居然帶着一絲絲笑意,居然還假裝着一點點尷尬。
沉默,林蘇青的沉默令狗子忍不住以眼底餘光悄悄多了兩眼,可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禁轉過臉去,正眼瞧着瞧他。
林蘇青抿了抿脣,重新開口道:“其實我很難過,也很痛苦。”
意識通過白玉璧去到崑崙山的典藏樓,那樣非常有助於修習。尋常三年五載方能習得的本事,在那裡卻只消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何況林蘇青的身份特殊,他修習起來原本就比尋常快出許多。
離鴉聽着嘴角又抽了抽,這是憤怒,忍不住的憤怒。
沿途安靜的行去,林蘇青看見了一些可食用的鮮菇,遂想起先前與狗子約了要去那片林子裡尋些野味及食材。
狗子擡眼斜了他一眼,扭頭便領頭以原路往山下返去,其實……它也挺尷尬。畢竟,先說不管的是它,先說早死早超生的是它,先扭頭就走的也是它……然而主動回來要護林蘇青安全的……還是它。怎能不尷尬,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爪爪——叫你管不住嘴亂說話。
“白澤神尊將白玉璧贈我了。”林蘇青打破與狗子之間的靜謐說道,“但沒有拿走主上給我的墜子。”
“且慢。”那位尊者乍然擡手,示意阻了那位名爲長弓的老者的行動。
除非……有誰特地帶出去。
狗子扭過身繼續往前走着,邊走邊頗有微辭道,“特別是與丹穴山婚約一事生出了變故……總之,那位的性情複雜着呢,指不定也在將你當作熱鬧看待。”
喜歡得不得了……林蘇青自己都訝異,他及時對那些小熊貓喜歡得不得了。
若不是有帽檐的遮掩,離鴉此時緊皺的眉頭,便是誰也能看出他的憤怒。
“嗯。”林蘇青點頭答應,旁的說多無益,也不再多說。
天色在不知不覺裡沉了下來,纔不過方剛入夜,遠處便驟然起了悚然的狼嘯,冗長而戚冷,孤高又兇駭。一聲高於一聲的自遠山傳出,穿透着整片林海。四處的小動物因爲驚恐,慌忙地奔竄歸巢。
……
“謝尊長賞識,老朽不敢當。”老者連忙將腰身伏地,捧手的禮數行得更大,起身後,從容地步下高階,到了大殿之下,又衝那位着玄金甲的尊者長揖一禮。
如今得知,那些小熊貓來自於妖界,那麼,也就是它們歸去的方向即是妖界?
狗子聳了聳眉頭,好似有些失望,頓了頓道了一個字:“哦。”
“以老朽之拙見,不妨將陷阱設與那異世小子,興許那二太子……”老者故意頓了一頓,緩緩而道,“會自投羅網。”
方纔涌上來的千百種情緒隨着狗子的話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無語,還有些尷尬:“那……那我們走吧。”
離鴉強忍鄙夷之色,與呼之欲出的怒氣,嘶啞嗓子比先前更啞了幾分,道:“可是屬下聽說,那異世小子不大簡單。不知閣老是否有所耳聞?”
狗子朝着那條死寂似的綠河努了努嘴示意林蘇青道:“喏,這條河是與妖界的分界線。你喜歡得不得了的那些小傢伙,便是妖界的族民。”
若是稍微離得近一些,還能看見那年輕人臉上,有不同於那隻小犬的神色,他很堅定,尤其目光,很是堅毅。
“有什麼用,誰也不會同情於你。”狗子擺出一副輕蔑的態度,一邊走近一邊不以爲然,“不論你是要繼續痛苦,還是要努力打出個漂亮的翻身戰。總之,現在得趕緊下山去。這裡可不是個安生地帶。”
林蘇青聽着狗子的建議,有些疑問,不解道:“他爲何不要墜子了?”
……
“我並非有意要說那些話。”他又說道。
但林蘇青,不怕了。
待禮數周到後,他才繼續道:“老朽始終以爲,以那丹穴山二太子之性情,不見得一定會中計。所以,原先的計策稍顯激進。”
“咱們這兒的分界與你那邊世界的分界可不相同,咱們這兒的各界族民是可以互相過界的。只是爲非作歹嘛,是要遵守當地的律法,否則該殺殺該剮剮。”
“長弓,你爲三十六閣之閣首,本尊想聽一聽你這位老閣主有何見解。”那位尊者隨手將那封細紙條隨手一扔,剛一離手,剎那便化作灰飛,直接散盡與空中。
那位尊者看了一眼長弓老者,又以餘光瞥了一眼離鴉,看來,在他閉關的期間,這兩隻“老狐狸”隱瞞了許多事情。
狗子徑直走着,沒有理會。
說不定還能讓他趕上今年的招考。
狗子定然不會回答他。
“十拿九穩。”老者揖禮而道。
轉眼已是霞光消褪,日銜山脊。
若是站得高一些,恰好高出這些參天古木一點點,便可以看見——在濃郁的林蔭底下,一隻白頭赤身的小犬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走在前面。在它身後距着三五步,跟着一位身着銀白華服的青年人,腳步從容。
有獨特的結界,有無法輕易衝破的防禦。就連訊息,也只能是有進無出。
“今晚。”
“怎麼了?”林蘇青不解地問道。
“大約第四層。”林蘇青緊了兩步,離它近了些,“以後的,打算通過白玉璧去到崑崙山的典藏樓後,繼續修,修完易髓經再學其他。”
“唔,好主意。”狗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
“可有把握?”尊者十分信任那位老者,幾乎不做否決,是直接問他底線。
那……每日敲門的那位急忙之中也奔去了那個方向,那又是誰?
“因爲什麼?”方纔還憂傷的心情,頓時繃緊。
“另外,你不要以爲白澤神尊安的什麼好心。他是白澤一脈的異類,沒少經受過是非口舌,只是與你不同,那些嚼他舌根的只敢在背地裡議論,可是他身爲白澤有什麼他不知道?”
秋季的傍晚生涼,心不知是因爲放得過份平靜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猶如早已入了冬夜,涼得有些刺痛。
“天要黑了,再不走就危險了,我也不見得打得過。”狗子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聽着支支吾吾的,林蘇青登即轉身看去,狗子正皺着眉頭撅着嘴,一見他轉過來,它旋即撇過臉,不睜眼瞧他。
暗處那般風起雲涌,而正處於所謂明處的林蘇青,已經在斷崖邊孤身立了許久,眼見着遼闊無邊的碧空逐漸變得昏暗,眼見着白雲低垂染上了紅霞。又眼見着,那低矮几欲傾瀉而下的紅,大片大片的暈染開來。從而最早變紅的那片天,則慢慢地深沉成灰色,並迅速地追上了後來的染出的晚霞。
“那你幾時開始?”
見着尊者如此欣慰,那位始終垂墜的嘴角的老者,此時也滿是欣喜。
狗子說着瞥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離開,萬一被強行拖過界線,然後給你隨便安置個罪名殺你,也不是不行的。所以你確定還要繼續在這裡喝風?”
“沒事。”
隱秘詭譎的暗處,縱使同享日月光輝,然而卻不一定是在朗朗乾坤之下。
“我哪兒知道。”狗子斜了林蘇青一眼,蹦上了巨大的樹根,又跳下去,繼續往前走。
儘管各懷心事,各有想法,卻默契得誰也沒有再提先前之事。
片刻,響聲戛然停止,乍起乍落,竟將這昏沉的傍晚襯得格外安靜。方纔因風而紛亂起遮住視線的碎髮此時也停歇了。
狗子依然沉默地走着,沒有理會他。直到走了片刻,它忽然頓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對林蘇青鄭重而道:“你是個聰明人,但並非如白澤神尊那般盡曉一切。別的我也不多提醒你,你只管記得,往後無論任何誰來接近你,你都應當提防三分。”
“請尊上吩咐。”
狗子說話時,目光鋥亮,從未見它如此鄭重其事過,也從未見它如此肅穆莊嚴過。
“對了,你的易髓經修到幾層了?”狗子顯然也是沒話在找話,顯然它有着與林蘇青異樣的心情。
“狗子,我……”秋風颯颯而過,樹影婆娑,唰唰作響。
“長弓!”
他沒有表情,聲音也很輕淡,聽着卻十足沉重,有一種落寞藏在話裡,連狗子也不由得被觸得有些傷懷。但它只是蹙了蹙眉眼,隨即便以甩頭爲掩飾,而後就恢復了正色。
最近的章節字數都比較多,算是對之前的補償吧。
明天出差,飛三十個小時。爲了不斷更,作者君今晚不打算睡了,吃飯,收拾行李,然後碼字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