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您要的清水。”
“謝謝您！”
無論是向工作人員鞠躬，還是雙手接過紙杯，姜允晟左手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都始終戳在手心裡，像是捏着什麼。
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紙杯裡的清水，站在後臺的角落，姜允晟掃視着通道里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
確認沒有人再次注意到自己以後，他轉過身面向着窗戶，左手迅速擡起，在嘴巴的位置上捂了一下，然後立刻鬆開，舉起右手的紙杯，仰頭喝掉了全部的清水。
長出一口氣，揉皺紙杯，丟進垃圾箱，重新走向嘉賓席的方向。
距離登臺演出結束，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
在換下演出服以後，姜允晟並沒有選擇立刻返回嘉賓席。
而是在後臺多待了一會。
他要確保自己在回到公衆視野時，是從容完美的。
就如同剛纔的舞臺一樣。
——撒下陽光的 Sky
——蒼穹之下的孩子 I
——如夢般 Fly
——My Life is a Beauty
……
站在延展舞臺地下部分的升降臺上，姜允晟聽到了金泰妍的歌聲。
這場演出已經開始了。
“再確認一遍，你面前的指示燈跳兩次，轉爲藍色以後，升降臺就會啓動。”
“你的升降臺完全升上地面部分，金泰妍的升降機也會同時完全下降到主舞臺上。”
“控制室總計會給你三次信號，第一次信號開始演奏，第二次信號會啓動延展舞臺的燈光，第三次信號降下升降臺，到時候注意你的站姿，不要超出半徑，確保安全降下。”
看着面前還是淺紅的指示燈，姜允晟有一些出神。
對於一般歌迷們而言，只要金泰妍的歌聲好聽就足夠了。
對於個人飯們而言，只要金泰妍有演出就足夠了。
對於狂飯們而言，只要是金泰妍就足夠了。
但是，作爲同行，姜允晟可以理解現在的這個歌聲裡蘊含了多少心血。
不是好聽那麼簡單就可以概括的，第一女idol不是說說而已。
她不能有任何的退步，不能有絲毫的瑕疵，也不能原地踏步。
每一年，她的實力都在精進，也必須精進。
金泰妍的唱功在每一年當中是如何進步的？
這是自拜入The One門下以後，姜允晟每年都要完成的一項個人作業。
很難嚴格界定她的聲音是尖銳，還是渾厚。
因爲，她的聲音正好處在這兩者的中間。
對於她而言，這是很明顯的個人特色。
金泰妍被稱爲“O.S.T女王”，她的第一首O.S.T就在當時受到了大量的喜愛。
更高比例的胸腔共鳴，這讓她的聲線在O.S.T中顯得更加溫潤親切。
在O.S.T的演唱裡，溫暖的聲線更容易配合影視畫面，營造氛圍。
這種方式豐富了她的聲音。
但是，無論怎麼樣去豐富聲音，都總會有優勢和劣勢的地方存在。
人無完人。
“你怎麼看泰妍的缺點？”
“……”
“在老師面前，不要擔心會冒犯了前輩，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你現在要學會更多地去思考。”
“音域偏窄，超高音領域不好駕馭，沒有太多華麗的技巧。”
這是2012年的時候發生的對話。
金泰妍在音域中的最強點在哪裡？
C5，她在C5上的共振，強大得很難找到什麼缺陷。
飯們經常說，我們家的偶像唱高音特別強，音域特別廣。
飯們總是可愛的，他們不需要考慮太多的東西。
支持自己的偶像，熱愛自己的偶像，對於任何一個藝人而言，飯們的這種心情都是珍寶。
但是，對於歌手本人而言，C5並不能代表整個高音區。
會唱高音也不代表音域就寬廣。
高音更不能代表唱功，高音只是唱功中的某一個層面。
在2013年以前，金泰妍的高音區一直都是一個問題。
她在D5及D5以上的部分，並沒有令人信服的表現。
“重逢的世界”裡，她唱出的那個經典D5，其實是喊上去的。
“瘋了般想念”裡的F#3，其實到那裡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不過，她終究是金泰妍，第一女團的第一主唱，她不會讓自己站在原地不動。
2013年，“Lost in love”。
完美的C5，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缺點，完美得無懈可擊。
D5的部分也展現出了驚人的進步。
現在，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再一次聽到這首《I》，姜允晟很難準確地去形容內心的敬意。
先天機能並不足夠強大的師姐，把D5也練成了自己的招牌。
和C5一樣的招牌。
每個人的身體都總是有極限的，儘管師姐的E5還是不太好，但已足夠讓她穩坐第一女idol的位置。
姜允晟一直覺得自己的師姐是最好的。
拋開同門之間的私心，起碼也是最好的之一。
站在2015年的女idol舞臺上回過頭去看，金泰妍有兩點特質從未被其他同行超越。
在中音區，她的胸腔共鳴質量極高，且十足穩定。
在A4到D5的區域裡，她中高音的音色一致且嚴整，音程精準得像是精密機器在操縱一樣。
“泰妍唱歌特別有感情！”
“泰妍的聲音很豐富，聽歌的時候很有感覺！”
飯們經常說到的這兩個方面，所謂的表達力和唱商，就是基於她的這兩點特質。
這兩點讓很多同行都必須仰望的特質。
ROOKIES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最年長的哥哥萬分尊敬自己的同門師姐。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姜允晟的這份尊敬不是因爲年齡，不是因爲資歷，不是因爲地位。
而是因爲，姜允晟在自己每一年的個人作業裡，都看到了師姐這樣的心血。
沒有毫無由來的敬意，沒有毫無由來的關心。
這樣的心情，是慢慢地、一點一滴積累出來的。
從2011年初到2015年末，不管是還沒有相互認識也好，還是已經會陪着師姐去兜風也好，姜允晟鞭策自己的目標，一直都是自己的同門師姐。
現實的生活並不是故事書中那些美妙的童話故事，無論是什麼樣的情感，都會經歷一個過程。
沒有無緣無故，不會從天而降。
再一次深呼吸，強行讓自己暫時忘卻頭部的疼痛，姜允晟把小提琴架到了肩膀上。
指示燈在兩次閃爍以後，變成了藍色。
腳底傳來了一下輕微的震動，姜允晟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上升。
上升到金泰妍的世界裡。
在延展舞臺周圍那一小片觀衆們的驚呼中，一個人影保持着小提琴的演奏姿勢，完全地出現在了視野中。
遠處的主舞臺上，被裝飾得精緻唯美的升降機已經從空中降到了地面上。
金灰色的雙束低馬尾，簡潔大氣的純白長裙，清靈的眼神，空靈高亢的歌聲。
看到這樣的金泰妍從升降機上走下來，姜允晟闔上了雙眼。
那種好像撕裂大腦的疼痛，感覺不到了。
第一次信號傳進了耳朵裡。
典雅悠揚的小提琴聲輕柔地拂過了整個會場。
第二次信號傳進了耳朵裡。
雖然閉上了眼睛，也依然感受到了燈光的聚焦。
銀灰色的短髮，精裝復古的純黑燕尾服，輕闔的雙眼，琴弓隨着修長的手指與琴絃交匯。
在這場19世紀的百老匯裡，女伴的演出已經讓掌聲雷動，讓彩紙飛揚。
隨後，男伴登場，用這一曲小提琴獻上自己的“吻手禮”。
於是，光影華彩紛繁閃耀，歡呼與掌聲經久不止。
這不是最盛大的演出，卻一定是值得喝彩的舞臺。
沒有太多的技巧與雕琢。
更多的是純質的情感。
落入耳中，沉澱在心。
……
理了理衣袖，重新邁入會場嘉賓席。
一路鞠躬頷首，穿過了層層人羣。
Tiffany正附在金泰妍耳邊說着什麼。
金泰妍瞳孔微張，應該是聽到了什麼出乎意料的話題。
看到姜允晟進入了視野，金泰妍急忙和還沒有說完話的Tiffany拉開距離，有些氣急敗壞地、笑着輕輕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親友。
“怎麼在後臺待了怎麼久？”
“遇見了VIXX的前輩們，在劇組裡和車學淵前輩相處得比較好，所以剛纔多聊了兩句。”
姜允晟側身看了一眼，金泰妍的表情遮遮掩掩的，有一點不自然，Tiffany正捂着嘴笑個不停。
“你們兩個剛纔在說什麼？”
“你不要問！”
……不問就不問，兇巴巴的。
姜允晟笑着搖了搖頭，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舞臺上。
把這一幕收進眼中，Tiffany笑得更開心了一些。
——泰妍啊，你猜我剛纔看你們演出的時候，想到什麼了？
——你們兩個人，演出結束以後就乾脆不要換演出服，就穿着那兩身衣服，面對面站一起，直接交換戒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