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寒擡起手,將那隻帶着風霜的鳥接到自己的手上。鳥兒皮毛很白,小巧玲瓏的樣子看起來很是乖巧,就是淡淡紅色的喙上也帶着靈動。它偏着頭,橘紅色的小爪子抓着齊寒的手指跳了兩下。
齊寒一直是一個很冷情的人,此刻看着這隻靈氣十足的鳥兒,眼眸也沒有半點波瀾。有的時候這兩兄弟很好辨認,有的時候這兩兄弟又完全辨認不出來。就連散仙也會弄錯。他微微張開嘴,還沒有來得及逗弄這隻鳥兒,門外卻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誰來了?
齊寒這樣想着,卻也不着急去看那隻鳥兒了。微微擡了擡手,任由那隻小鳥從手指上飛走。撲棱棱的飛到那些沾染了雪跡的樹林裡去。
推門進來的是平素央,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緊緊的皺着,帶着很明顯的,讓人無法忽視的矛盾之感。
其實當時是打算將齊寒派到東南去的,但是最後考慮到京城離開了齊陽和齊寒,剩下的人雖然有腦子,但是沒有武力,無論是面對天陰閣還是諸葛曄,都沒有那麼的硬氣。何況到了後來平素央在,劉曦光在,腦子已經足夠了。而且簡沉淮在勸人這方面也算是個中好手,各方面一比較,果然這個不善言辭的齊寒就和能歌善舞不對,長袖善舞的簡沉淮對調了。
不過現在平素央十分的慶幸是齊寒留了下來。就算不能很準確的知道簡沉淮以及東南的消息,但是長君這個到處亂跑的傷病員的消息是清楚的。
齊寒沒有和平素央打招呼,而是將視線投到了平素央身後去。那裡還站着一個人,還是熟人,就是劉曦光。無論怎麼說,當時長君是爲了這個人當刀子纔會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雖然長君本人是不介意反倒十分高興的,但是現在正主出現在自己面前,齊寒說不膈應那纔是騙人的。於是他果斷的皺起了自己的兩彎好看的英氣的眉毛來對着那個後進來的人。
劉曦光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讓人厭惡的地方,不,應該是此刻他感覺不到這件事了。或者說是這件事忽然就變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起來。然後他蒼白着臉,對着齊寒拱手,“齊兄可知道灼華的消息?”
平素央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信了,但是還是決定帶着劉曦光過來看看。而且這個決定下得很果斷,沒有猶豫也沒有懷疑。說是她關心長君也好,說是她不知不覺間被劉曦光影響了也罷。總之她現在站在了這裡,心裡淡淡的擔憂着,卻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齊寒看了看兩人的這個架勢,擡起手來輕輕的一招,一隻白羽紅嘴的小鳥就竄了出來,穩穩當當的落到了他的手指上,並且在他的手指上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後才擡起它的小鳥臉蛋,將那雙閃爍着淡淡棕色的眸子對着齊寒。
平素央是第一次見到齊寒和鳥對話,不,是看到齊寒從小鳥那裡獲得信息,但是沒有想到這麼悄無聲息。簡直要讓人懷疑這兩兄弟間其實所有的消息流通都是靠着的默契而不是一隻兩隻給人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的小鳥。
齊寒的臉色沒有變化,然後他再一次擡了擡手。平素央目送那隻鳥兒向着南方飛去,有些失神,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自動的殷切的看着齊寒了。齊寒看了看眼前的這兩個人熱切的眼神,再一次將自己的眉頭擰的老緊老緊的。
“是齊陽傳回來的消息麼?他怎麼說?”平素央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但是和齊寒比起來,她覺得此刻和一個冰塊一樣的人比誰更沉得住氣實在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於是她開口了。開口的一瞬間不由自主的移動了一下自己的眼神,落到了劉曦光身上去。剛剛在府裡的時候他還是十分的焦急的,或者可以算得上是焦躁了。但是沒有想到現在這個人卻抿着嘴,大有幾分打死不開口的架勢在裡頭。
不過劉曦光顯然也是想要知道答案的,此刻就將眼神緊緊的定在了齊寒的身上去。齊寒似乎是在斟酌語氣,慢慢開口道,“是齊陽傳回來的消息。並且是加急的消息。”
話說一半,着實讓人覺得討厭的很。平素央幾乎要開口呵斥他了,不過最後還是生生忍住,決定不說話。順便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她還是開口了,但是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眼眸閃閃發光,“然後呢?”
“灼華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有些神志不清了。”
平素央腦子裡一陣轟隆聲,她張嘴,但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的看着齊寒。受了刺激?神志不清?這到底是有多麼巨大的衝擊和刺激才能將這個小孩的神志都擾亂了。不過——平素央轉過頭去看着劉曦光。是這個男人忽然就變得有些不對勁了,然後才找過來的,這是巧合還是錯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什麼巧合麼?
她眼眸一深,視線中的劉曦光身影搖搖欲墜,竟然有幾分癡情人的可憐。平素央想到長君爲這個人所做的事情,又看着這個人現在的狀態,竟然有些不知道該是欣慰還是苦笑的情緒在心裡頭微微蔓延開來。
“我要去找她,她現在在哪裡?”
齊寒卻搖搖頭,“如果讓灼華在懷南見到你,倒黴的還是我們。齊陽現在已經將她送到了懷南李府上,有何禕長在一邊看着,是出不了什麼事情的。”
出不了什麼事情,那就是還是會出一些事情的是吧?劉曦光眼神有些不對,心裡的想法也有些極端。但是他是劉曦光,那個在被人眼光下討了八年生活的人,此刻是理智的。於是他想要理智的說服齊寒。否則以他現在的能力,就算到了懷南又怎麼樣,那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一個月啊。這麼長的時間裡,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數呢?
“我要去的。”劉曦光表情稍稍恢復了一點,但是那慘白的臉色卻是不斷的招式這這個人的內心是何等的不平靜。他的語調也是平平的,但是卻也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齊寒卻在這個時候擺了擺手,“既然灼華不許你去,我是不會幫你的。你有千萬的理由,總抵不過她說過的一句話在我心中的位置重。所以你之後的理由可以不用說了——還有,如果你不死心想要到懷南去,我預計那個時候她已經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是,這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如果自己隻身上路,只怕是要淹沒在這個朝代的亂流裡,到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遑論是找到那個人呢?但是一個月啊,這樣的時間裡,那個人又會遭遇怎麼樣的事情呢?實在是難以想象,無法想象,不願意想象。
談判陷入到一種一面倒的僵局。就那麼僵持着,卻誰都不服誰。
門外有誰在敲門,然後有一聲顫巍巍的提問,“公子,姑娘,我們可要回去麼?”
平素央嘆了口氣,這個老車伕還是被挖起來的。當時整個家裡能用的人的確是沒有的,等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才發現車伕不在這裡。於是又是一通找,纔在被窩裡挖出一個車伕來。一路風塵僕僕,這位已經上了年紀的老車伕身體吃不消啊,“劉公子,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齊寒是關心灼華的,一旦有了什麼事情,一定會率先通知我們的。”
長君醒過一次,才消下去的高燒已經在一次捲土重來。並且大有幾番變本加厲的意味在裡頭。李府有些慌慌張張,不,應當是有些忙得莫名其妙。大半夜的,竟然要伺候一個正在昏迷不醒的少女。實在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而且這個昏迷高燒,說着胡話,又是來路不明的人,看起來就像是染了瘟疫一樣的讓人覺得可怕和擔心。所以這些伺候人的小丫鬟都有些戰戰兢兢的。
齊陽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狀態,說不生氣是假的,但是又不能怪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畢竟命是自己的,誰不願意珍惜呢。他靠近長君的窗邊,親手給長君繳了一次帕子,爲她將額上和鬢角的薄汗給擦去。然後長君就醒了。眼眸竟然因爲發燒的原因,看起來晶亮得很的,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在裡頭。然後對着齊陽鼓足了精氣神大叫了一聲妖怪。
不過就算這個人眼眸在怎麼閃爍,嗓子的沙啞卻是實打實的真的,這麼中氣十足的一聲道最後竟然因爲泄氣而有些不倫不類。齊陽此刻什麼都不敢做了,只好溫和的回答了她,“我不止是妖怪,我還要吃了灼華。”
長君眯着眼睛,臉上帶着發燒的紅暈。十分的懵懂的看着齊陽,似乎是在消化或者理解這個人剛纔到底說了什麼。然後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又有些昏沉沉了。
齊陽嚇了一大跳,立刻將人拉住,伸手在她面前搖了搖,“你可知道這個是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