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也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被人默認的一種的約定俗成——理事長辦公室什麼的,必須得在建築物的頂層。
似乎不這樣做,就無法體現對方在這個學校裡,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地位一般。而且,也不知道是從那部作品開始,一旦涉及到理事長這一類的人物,不是性格怪異的大叔,就是合法蘿莉,再不然就是成熟人妻……
於是,當姜煜看見面前普通的中年男人的時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走進來之前抱有的那一絲幻想瞬間破滅,同時在心底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
看着笑臉相迎的理事長,姜煜自然也不好意思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同樣面帶微笑地走了過去……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在一段成年人的世界裡,慣例般的寒暄之後,姜煜很快就辦妥了椎名真白的入學手續——倒不如說,對方提出的要求實在是寬厚得可怕,導致姜煜全程只能壓住心底的驚訝,時不時地點點頭,示意自己正在認真地聽。
總而言之呢,在一番友好的商談之後,姜煜接過了椎名真白的學生證以及校服,隨後便在理事長熱情的目光下,拉着從剛纔起就只是在通過辦公室的窗戶,默默看着校內風景的椎名真白,離開了此地。
順着樓梯往下走的時候,姜煜感到自己的衣襬突然被拉住,停下腳步後,他轉過身來,看着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少女,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嗎,椎名?”
少女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剛纔,我好像看見了千尋。”
“千尋?”
姜煜一臉迷茫,完全聽不懂對方想說什麼。
椎名真白見狀,抿了抿如櫻嘴脣,抓住姜煜衣襬的手,鬆開,又猛然向上一擡,一把抓住了一臉迷茫的少年的左手,不言不語,開始快速地下樓。
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姜煜,被少女突然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帶動了幾步,隨後便穩住了身子。據本人所說的“一直在畫畫”的日常生活,自然也不可能賦予少女多麼大的力量。
穩住身子後,姜煜碰巧瞥見了椎名真白與平日裡不太一樣的表情。依舊是慣常的平淡表情作底,卻彷彿參雜了幾分淡淡的興奮感,讓少女的眼神,比起往日裡,似乎也要明媚了幾分。
電光火石間,姜煜便再度邁開了腳步,跟上對方的步伐,同時反過來握住少女的手,防止可能會發生的危險事故。
因此,在後來,與其說是椎名真白帶着姜煜跑,倒不如說是後者在主動跟隨着前者的步調。
百十級階梯一晃而過,很快的,姜煜便跟着椎名真白跑到了教學樓的大門口,隨後便看見了一位成熟女性正坐在門口的座椅上,似乎有些無聊地在把玩着手機。
聽到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位女性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降了剛剛跑到這裡的兩人身上,相較於椎名真白的橙色瞳孔,顯得更加深邃的棕色瞳孔直直地看着氣喘吁吁的少女,眉頭一挑,站起身來,黃色及肩短髮,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着。
於是,在姜煜愕然的表情中,兩位看上去有幾分神似的女性抱在了一起。更確切地說,是年紀較小的一方,被年紀較大的一方,“狠狠”地抱住了。
在對方懷中,椎名真白有些艱難地說道:“千尋,喘不過氣。”
被稱作“千尋”的女性聞言,恍然大悟,放開了環住懷中少女的手臂,退後一小步,上下打量起少女來。
隨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笑着說道:“看來你果然沒怎麼變嘛,小真白。”
椎名真白輕輕點了點頭,淡然說道:“千尋也是。”
突然被冷落在一旁的姜煜,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就算某個少女暫時忘記了他的存在,另一位成年女性,終於在他快要忍不住插入兩人對話的時候,瞥了他一眼問道:“真白,這是誰?”
純白少女轉過頭來,看了姜煜一眼,語氣認真地說道:“姜煜是飼主。”
“喂——椎名——!”
姜煜愕然無比。這種話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同齡人之間還能當作玩笑話一笑了之,但在這位明顯是少女長輩的人面前說,怕不是嫌自己這位“飼主”的命太長了?
就當姜煜準備解釋的時候,成熟女性卻是瞭然地點了點頭,看上去毫不意外地說道:“那麼你就是負責在這裡照顧真白的人?”
姜煜試圖解釋而進行的揮手動作僵硬在了半途,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明白現在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狀況。
成熟女性見狀一笑,上前幾步,伸出右手,說道:“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這孩子的表姐——千石千尋,同時也是這座學校的老師。”
“啊——”姜煜連忙點頭,伸出手,輕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說道,“您好,初次見面,我叫姜煜。”
千石千尋淡笑着說道:“這幾天麻煩你了,這個孩子一定很難照顧吧?”
“哪裡哪裡——”正當姜煜準備利用社交辭令糊弄過去的時候,發現了對方臉上那副深有同感的表情,遲疑了會兒,改口說道,“……當然的確會遇到一些困難,不過都有好好解決掉了!”
千石千尋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說道:“那還真是可靠呢~”
有些不明白對方爲什麼突然擺出這樣一副樣子的姜煜,只得撓撓頭,跟着一起含糊地笑了笑。
笑過之後,千石千尋突然正色說道:“那麼,勞駕姜煜小哥告訴我一下,你就讀的學校,以及從你居住的公寓到這裡,大概要多少分鐘的路程?”
“私立豐之琦學院……”姜煜一愣,下意識地接話。隨後在心底微微估算了一下走過的距離,篤定地說道,“不超過30分鐘。”
千石千尋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訝,不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追問道:“那麼,另一個問題,你覺得按照真白的作息習慣,每天要提前多久去叫她起牀,纔不會遲到?更別說作爲學生的你,還要保證擁有充沛的時間,從這裡趕到豐之琦。”
姜煜一下陷入了沉思,叫椎名真白早點起牀倒不是什麼大的問題,畢竟他幾乎每天一早都要起來做早餐。而對方提出的後一個問題,確實值得他思考一番。
水明藝術大學附屬高中,作爲歷史悠久的名校,以一直穩定地爲藝術節輸送着人才而聞名着。這裡距離豐之琦倒也沒多遠,如果是普通地走路的話,大概也就只有不超過一刻鐘的路程。
比起跟豐之琦近乎是一條直線的荒矢田高中,水高最多隻能算是跟其構成了一個100度左右的鈍角三角形,處於鈍角那個點上的是姜煜居住的公寓。
因此稍微想了一下之後,姜煜發現這倒也不是一件難以解決的事情,如果是普通的高中生,可能時間上會有些緊湊;不過對於除開特殊情況,向來都是過着晚睡早起的程序員生活的姜煜來說,這完全不成問題。
因此他說道:“按照我平時的作息時間來說,應該完全沒有問題。”
千石千尋表情一滯,語氣有些微妙地說道:“那我就說一說我這邊的情況吧。學生宿舍櫻花莊,走到學校只要十分鐘!十分鐘哦!”
看着對方那副驕傲的表情,姜煜有些懷疑自己面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一位成年女性,或者說,這完全就是一個生活常識補足並且長大版的椎名真白?
面對姜煜這樣古怪的表情,千石千尋雖然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不過姑且還是能領會到不是什麼好的東西,因此一咬牙,一跺腳,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姜煜的手腕,明明穿着高跟鞋,卻彷彿如履平地般,飛快地走着。
對方的力氣出奇的大,姜煜一時之間,發現自己竟然掙脫不開,因此只得被對方拖着前往未知的地點。
椎名真白看着突然就走遠了一段距離的兩人,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默不作聲地追了上去。
片刻後,姜煜看着眼前略顯老舊的“一戶建”,表情微妙。
所謂“一戶建”,即是島國私家房最初的理想模式,由一個小院加停車場、部分私有道路,2至3層的木造小樓構成,面積約在100平米到300平米之間。
走過發出“吱呀”的令人牙酸的聲響的鐵門,姜煜走進了這棟從外面看起來不僅老舊,甚至顯得有些破爛的公寓。
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姜煜在玄關處換好了客用拖鞋,甚至還叮囑着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椎名真白也換好鞋子,隨後纔跟着千石千尋走進了起居室。
起居室跟姜煜家裡差不太多,也是開放式的廚房,搭配上同時兼任着客廳和飯廳職責的一大塊兒地方。不過作爲“一戶建”來說,客廳倒是明顯比姜煜家裡大上了不少。
坐在沙發上,等待着千石千尋不知道出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姜煜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間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屋子。
這樣一羣同齡人人一起居住的地方,倒是讓他久違地想起了前世那段不算有多快樂,但絕對難以忘懷的宿舍生活。
側過頭,姜煜瞥見了院子裡的一顆大樹,細細打量了幾眼後,他想到:宿舍名叫櫻花莊?大概是取自庭院裡的那一大棵櫻花樹吧!
椎名真白亦是安安靜靜地坐下,細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似乎是由於姜煜那天告訴她的“要學會從身邊發生的事情進行取材,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這樣的建議,導致少女開始漸漸養成了身處一個環境之中,不發一言,只是默默關注着四周發生的一切。
過了片刻,一堆人在千石千尋的叫喊下,聚集到了起居室裡,隨後看着老早坐在沙發上的一男一女,不明所以。
恰逢此時,千石千尋走到中間,介紹起了彼此。姜煜這邊自不用說,着重談一談另一邊的那幾位。
首先是一位看上去就充滿活力的女生,上井草美咲,美術課三年級生,201室住人;然後是她身旁一直打着哈欠的輕佻男性,三鷹仁,普通科三年級生,103室住人;再之後是從頭到尾都顯得很普通、並且跟周圍的人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的男生,神田空太,普通科二年級生,101室住人。
彼此認識之後,神田空太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對方愣了一下後,說了一句“抱歉”,隨後打開了手機,接着響起的便是一段女性合成音。大意是述說一個名叫“龍之介”的人,正在發開什麼軟件,覺得外面太吵了,希望能安靜一點。
就在姜煜尚且處於糊塗中的時候,千石千尋介紹起了這間宿舍中,唯一沒有露面的那人。
赤阪龍之介,普通科二年級生,102室住人,雖然不過是高中生,但是已經跟企業簽訂了契約的軟件工程師。剛纔那個突然從那位神田空太的手機中響起來的合成女音,似乎就是對方獨立開發的一個自動簡訊回信程式AI,喚作“妹抖醬”。據神田空太補充所說,這程式令人驚訝地感情豐富,而且頭腦好得難以置信。雖然文章通俗,其中還有些錯漏字,但細讀字裡行間都是正確而適當的回信。
聞言,姜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只有身爲行業內的人,才能明白一位能夠獨立開發一個智能AI的人才——還是高中生——到底是怎樣的妖孽!
哪怕忽視掉關鍵詞數據庫的建立——這一點可以從大型企業得到幫助——單單就是這樣能夠根據語境做出正確迴應的AI,已經是業內無比尖端的技術了。
這一下子,姜煜連追究千石千尋帶他來這裡,究竟是爲了什麼目的也不在意了,心中有種迫切地想要見到面前這個令人驚訝的AI的開發者。
就在姜煜坐立難安的時候,千石千尋走到了他面前,環視了周圍一圈後,正色說道:“那麼,姜煜小哥,歡迎來到——櫻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