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八月的來臨,緗宜兩城的擊蹴大賽也漸漸成爲城民口中熱議的話題,符禮也藉此整日拖着戰亦晚來避開向玉竹的突襲。
八月擊蹴大賽乃是緗宜兩城流傳下來的民俗傳統,每年舉行一次,由各城及冠男子參加,並由各城城主帶領精英之隊進行切磋,走馬競場揚杆擊球盡顯男兒之色,並由此顯示兩城的活力與友好。
當比賽的一切事宜商定後,戰亦晚就不再搭理符禮,由早至晚均與連歸帶領着自己的團隊在擊蹴場練習,從排隊佈陣至何時策馬均面面俱到地指導着各隊員。
一整天的策馬揚鞭風塵僕僕之後,每當戰亦晚拖着疲累的身體回府總能看到符禮擺好碗筷等她食飯,儼然沒把自己當外人。
看到如此悠閒的符禮,戰亦晚心下實在不解,有次在飯桌上忍不住問道,“符兄,你就不擔心三日之後的擊蹴大賽?”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符禮邊給戰亦晚夾菜邊無所謂道,“只不過是兩城友誼比賽,並非殊死搏鬥。”
“難道……”戰亦晚拖着座椅移到符禮身邊一臉的驚詫,“難道符兄沒有聽說嗎?兩城下注所有的莊家都賭我緗城贏,你宜城就不想翻身?”
符禮拿筷敲了敲戰亦晚捏紅燒肉的手,無奈地笑了笑,“那像我現在這樣,不正好於你有利嗎?”
一聽此話,戰亦晚忙嚥下口中的肉伸出油乎乎的手扳着符禮的臉義正言辭道,“爲城主之道第一條,你要不惜一切竭盡所能博取城民的信任,現在正是你穩坐城主之位的好時機!”
“那要是緗城輸了,你該如何面對城民?”符禮屈指細心地爲戰亦晚抹去嘴角的肉末,眼神中閃現着不可察覺的深沉。
戰亦晚皺着眉又伸舌舔了舔嘴角,再次板下臉嚴肅道,“我要的是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不是一個毫無戰術閒散的對手,就讓咱們來次公平的對決,我緗城是絕不會欺負你這新來的城主的!”
看着戰亦晚那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兒,符禮猶豫不決地輕聲道,“其實,其實你不用擔心我,我是怕你緗城會輸的慘不忍睹,你無法向城民交代……”
符禮越往後的聲音越如蚊蠅,戰亦晚的臉色也越來越鐵青,便瞪着眼氣呼呼道,“你是說會怕我輸?”
“本怕你難處,那既然這樣,若是我贏了,你可否陪我去星巫山?”符禮滿眼殷切地望着戰亦晚,好似這幾日來的顧慮已完全消除。
戰亦晚一甩衣襬“噌”地站起,心中的怒火已經無法再壓抑,“若是這麼有把握,那就擊蹴場上見!”
“誰贏還不一定呢!”戰亦晚一臉不屑地瞥了眼符禮,然後抓起一塊肉扔到嘴裡狠勁嚼着,便頭也不回地踱回了房。
接下來的三天任是符禮買臭豆腐做鹹菜炒肉絲,戰亦晚愣是沒正眼瞧過,直到大賽當天早上,穿戴齊整的戰亦晚手握球杆站在符禮窗前勾着脣角緊咬牙道,“符城主,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緗城驍勇善戰的武士們!”
正在漱口的符禮微微一笑,“不要忘記陪我去星巫山。”
當戰亦晚帶領自己的人馬出現在擊蹴場上時,四周已經擠滿了觀看的城民,其中嫣緗樓與醉倚樓的姑娘們也各自拉開了陣仗,在各自城的圍欄前花枝招展地揮舞着絲帕,連歸更是讓人整來了十面大鼓,擂的喧天震耳。
在聲勢上已略遜一籌的宜城只得乾等着他們符城主的到來,而早已位於場中央的戰亦晚一個手勢招着自己的人馬站成了一排,馬背上底氣十足的她高昂着頭極其優雅地對着兩城城民微笑着。
只一剎那微笑便僵在了臉上,只見着頭戴白襆巾足登白長靴的符禮騎着那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緩緩踱進了場地,宜城隊員也俱白色賽衣在其身後一字排開,此時宜城城民的呼聲蓋過了緗城的鑼鼓聲。
“符兄,承讓了!”頭戴黑襆巾足登黑長靴的戰亦晚對着符禮微一拱手,調轉馬頭之時又對着連歸耳語道,“等會,大風由你守着,符禮交給我!”
從大風手中接過球杆的符禮望着戰亦晚的背影自言自語道,“贏了她又不開心,要不我輸吧!”
看着一臉糾結的符禮,不明所以的大風一拍胸脯高聲道,“城主,放心吧!有大風在,絕對不會輸!”
擊蹴場形制是在兩端各立雙桓置板,下開一孔爲門,門上掛有網囊,場上每人手中拿一根頭部彎曲如偃月的球杖,騎在馬上用球杖爭球,搶得球后再把球擊入球門中的網囊中,誰擊入網內的球多誰便算贏。
如此一炷香的時間,比賽伊始,戰亦晚在其他隊員的護送下帶着球一路領先,可那匹白馬卻如通靈般蹭在她的坐騎上,符禮剛好揚杆搶過球,戰亦晚揚眉策馬欲搶回,卻見符禮持球杖乘勢奔躍,運蹴於空中,連擊數百次而馬馳不止,迅若雷電的球技贏得了全場喝彩,連戰亦晚也不禁勒馬慨嘆,“這符禮可真是擊蹴高手!”
這廂符禮進球戰亦晚呆愣的同時,那廂大風豎着球杆對連歸橫眉道,“我已經秘密訓練我的人半個月了,別以爲你們厲害,我們更是虎狼之隊!”
本對符禮心生敬仰的戰亦晚一聽此話,渾身便如爆炸般難受,“娘了個腿的,你小子唬我!原來私下都作了安排,枉我還那麼好心!”
感覺自己受騙的戰亦晚兩腿狠勁夾着馬肚子,揮着球杆就沒命地飛奔起來,符禮本想進一球之後再將機會偷偷地讓與戰亦晚,沒成想一轉頭就見戰亦晚怒目吆喝着朝他逼近,仿若還帶了絲殺氣。
果不其然,由於彎腰用力過猛,戰亦晚直接一杆戳在符禮的馬屁股上,吃痛的白馬嘶鳴着暴跳起來,任符禮如何撫慰呵斥,白馬仍是如癲狂般亂跳亂竄,策馬狂奔的各成員一見這場景即刻傻了眼,這不是要符城主的命嗎?
心下大驚的戰亦晚欲跳馬攔下符禮,可身未動□□的棗紅馬卻也如受刺激般癲狂起來,眼尖的連歸順着擊在馬身上石子的方向望去,卻見黑壓壓的一片人羣並無任何可疑人。
連歸握緊手中的球杆護在極力控制馬的戰亦晚身邊,低聲道,“城主小心,有人要害你!”
戰亦晚現如今哪顧得上連歸的低語,棗紅馬已完全不受她的控制,那廂慢慢消停下來的白馬在符禮的撫摸下也不再暴躁,混亂的場面總算讓人們鬆了口氣。
眼看着聲嘶力竭的戰亦晚就要從馬背上跌落,符禮鬆開繮繩俯身就要去接住,卻被場外無故飛來的一股力道打在了胳臂上,吃痛縮回的剎那就聽見了戰亦晚轟然落地的聲音。
擊蹴賽不得不中止,翻身下馬的連歸與大風各奔向了自家主子,嫣緗樓與醉倚樓的姑娘們也都驚呼着奔進了場內,臉色蒼白的小香雪從連歸懷中奪過戰亦晚,抽噎着邊擦她臉上的血邊招呼着衆姐妹將她擡回嫣緗樓。
連歸張口欲言,卻又轉念一想,還是治城主要緊,自己也且跟隨着去吧!
嫣緗樓內,小香雪遣散了衆姑娘,又遣着連歸去醫館請郎中,她則扶着戰亦晚回到了自己的香雪閣,疼地失去知覺的戰亦晚不停地□□着,“香雪,我是不是不行了?”
小香雪也不答話只是翻箱倒櫃的找藥,緊接着嫣緗樓的老闆十三娘一臉焦急地推門而入,輕聲道,“傷的嚴不嚴重?”
“怕是傷的不輕,腳還崴了,”小香雪頭也不擡急速回應着。
望着那小碎步奔來的風韻少婦,戰亦晚眼眶一溼哽咽道,“師父,我疼!”
“好藥都在星巫山上,”十三娘一把將戰亦晚背在身後,隨便裹了條布巾,便對着手忙腳亂的小香雪吩咐道,“連歸帶着郎中來了,你先纏住,爲師且帶亦晚去星巫山療傷。”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窗後的密林小道中。
星巫山頂,十三娘褪去戰亦晚殘破的外衫,爲她接好扭傷的腳後,便以藥酒擦拭起她渾身的青瘀血跡來。
戰亦晚忍着痛吸着涼氣嘶聲道,“師父,我的馬怎麼也會驚着了呢?”
挽起袖子再次蘸藥酒的十三娘頓了頓輕聲道,“是有人故意爲之。”
“那符禮怎麼又會突然倒地呢?他那也是有人故意爲之嗎?”戰亦晚扭着脖子好奇地問道。
剛纔還一臉心疼的十三娘瞬時板下臉嚴肅道,“那是爲師出手傷的他!他不能抱你!否則你的女兒身就會被人識破!”
戰亦晚回過頭吐了吐舌頭,然後繼續將下巴抵在枕頭上等待着擦藥,心想師父想的還真是周到,可是自己早就被他抱過了!難怪他會生疑呢!看來還得再小心爲妙!
這廂戰亦晚還在警告着自己,殊不知竹屋外偷聽之人早已亂了心神。
是福,是禍,也許只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