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半上午了，太陽溫熱地照在即將復甦的大地上。 蘇老大背手沿公路晃到塑料廠，穿過圍牆上新開的口子，進了工地。有點熱，蘇老大解開棉衣釦子，叉腰看着水泥攪拌機嘩啦啦地轉動，師傅們正在挖好的溝裡砌地基。有拖拉機開進來，把滿車的磚頭傾倒在空地上。蘇老大不滿奔過去，大聲叫着：“磚就這麼倒哇，也不怕摔斷了。”沒人理會蘇老大。
從工地出來，蘇老大來到河邊，沿新闢的小路走到河底，踏上臨時小橋。老橋拆了，工人河中間和兩頭開挖大坑，他們得在汛期到來前建好新橋橋墩，以保證清水新橋和公路同時完工。涓涓清從小橋下流過，蘇老大無暇多看，上坡直接來到三兒的修車店門口。
三兒迎到門口，給蘇老大發了煙，跟蘇老大說：“我準備中午找你呢。”蘇老大湊近三兒遞過的火，點上煙：“找我幹嗎？”三兒說：“我不往飯店送野魚黃鱔了，你送吧。”蘇老大以爲三兒開玩笑，盯着三兒問：“說真的假的？”三兒說：“我什麼時候說假的了？伯你再賺點錢，明後年把房子重做一下，假齊檐不行了，再過想做你也沒勁了。你跑過，人都熟，就是別斤斤計較，有錢賺就行，人讓你送，你才賺得到錢。”蘇老大點點頭。三兒又說：“野魚不送了，大清早趕到幸福圩，別把老骨頭摔壞了。現在幸福圩沒什麼魚，有魚三輪車也開不過去，修橋呢。你就送黃鱔吧，收點泥鰍，我坐店裡給你收。你也可以收，沒事晃到街東頭菜市上看看。”蘇老大說：“我還說給你看工地呢，就那麼敞在那兒，沒人看着。”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三兒笑笑，“放心，工地上有人。”
蘇老大點點頭：“還是跟負責的人打個招呼好。晚上叫徐二爺小心點，出來晃晃。磚頭水泥貴得很，拉輛板車，一會兒就偷一車，挑一擔走也不得了哇。”三兒安慰蘇老大說：“我一會和就跟徐二爺說。放心，沒事的，廠裡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沒人有那麼大膽。”
中午收工的時候，三兒牽着小麗晃到工地上。工頭老方慌忙趕過來，給三兒遞過煙，跟三兒說：“聽老林說，這片地要劃給清水了，你肯定買地吧？到時我還來給你做房子。”三兒湊上工頭遞上的火點着煙說：“我答應了嗎你就來給我做房子？”老方笑了起來。
“有這麼臺機器就快多了。”三兒捏着脖子看着攪拌機說。
“不光快，”工頭接過話茬，“質量我也保證給你做好了。”
三兒笑了笑，又問：“聽說程子金那工程隊給吳起女兒了。”工頭嗯了一聲：“那工程隊本來就是吳起拉起來的。現在人少多了。現在工程隊的人都不多，都沒什麼業務做，都給人民房。不是沒業務做，我怎麼會跑到清水來呢？來回跑不累呀？工人也不方便，有些人還沒摩托車呢，沒摩托車就來不了，搭車也沒那麼早哇，一天才掙幾個？沒辦法。本來工程就不多，僧多粥少，市裡規劃方案還沒看到，單位都不敢做房子了，不知道拆哪呀。百利小區還有幾個工地，半死不活的拖兩年了，開發公司房子賣不掉哇，沒錢。我給開發公司做了棟房子，到現在錢也沒給。真說呀，給單位做房子，給人做民房，比給開發公司做房子好，跑路是累點，給錢痛快呀。開發公司王勝那個人，油鹽不進，當開發公司是他家的了，把口袋捂着，要錢就是要他命一樣。吳起人不錯，給錢還痛快，他不是倒黴了嗎？聽說他不準備搞房地產開發了，要不叫他女兒又拉工程隊呢？不知道吳起是怎麼想的，女孩子拉什麼工程隊呀？還是正而八徑的大學畢業生，那大學不白唸了嗎？怎麼了，你跟他們熟悉呀？”
“我跟老程程子金熟。”三兒說，“我師傅那廠是他做的。”
“老程也是倒黴，”工頭咂咂嘴，“跟吳起一樣，不走運。真要說呀，當初就是他的工程隊最大了，也就他人事劃得好，我們在鄉下給人做民房，他在城裡給單位做房子。辛辛苦苦地幹了幾年，掙點家當，最後還是還給吳起了。不還他也沒辦法，死人就麻煩了。”
三兒提醒道：“我這廠房跨度不小，安全上你給把握住了。”工頭趕緊接茬：“陳老闆你絕對放心。這事我比你上心，出事不是你麻煩，我麻煩，那我不就成第二個程子金了嗎？就是有什麼事，按合同來，都是生意人，一是一二是二。再說，你那林廠長辦事認真。剛纔下班回家吃飯，還到工地上看了看，跟我聊了一會兒，叫我注意安全，注意質量，說你以後要做的房子多了，這回做好了，下回還有我的份。要不我知道這些地劃給清水了呢？”
“他說了算。”三兒笑着牽小麗走了，“到我有吃飯去唄？”
“我陪工人吃飯。”工頭說，“陳老闆，有好事惦記着我。”
出了院牆的豁口，信步走上機耕路，三兒問小麗：“上課怎麼樣？”小麗咧咧嘴說：“我都說了，今年發狠。”三兒提醒道：“再不發狠就遲了？到時考不上大學跟你算帳。”
“不想考大學。”小麗嘀咕道，“三兒，老林真不生孩子？”
三兒埋怨道：“死丫頭打聽這些事幹嘛？”小麗不滿地說：“不是我打聽的。媽跟嬸聊天的時候說的。”三兒又怪道：“別的事記不住，這事你記得住，小毛孩子學土地公公。”小麗不說話了。三兒又說：“老林也是你叫的？沒大沒小。下回叫林叔，林廠長知道吧？”
“知道了。”小麗咧咧嘴，“那你不也叫老林嗎？還說我。”
三兒笑了：“死丫頭真是。我是老闆知道吧？”小麗也笑：“那我還是老闆妹妹呢。”三兒嘆了口氣：“還說學修車呢，你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會叫人。還是考大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