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返回的時候,還是和出發時是一樣的,定南市的所有參賽考生集體返回。抵達定南機場的時候,剛出接機口就看到各個學校的接機橫幅。
二中帶隊接機的是教務處主任年興平。
牛老師大跨步走到年主任面前,昂首挺胸道:“報告領導,二中參賽學生已經全部返回。”
年主任哈哈大笑,作勢拍了拍牛老師的肩膀:“好啊,好啊。”
隨後抻着脖子向後張望,目光落在的肖樺身上:“怎麼樣,這一趟收穫頗豐吧。”
牛老師語結。
昨天晚上聚餐的時候,她記得問過肖樺的,但是……後面是什麼答案……
牛老師尷尬的看着年主任,該怎麼解釋自己帶着同學們喝酒去了,而且自己還斷了片,還是學生送自己回的宿舍。
牛老師微微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肖樺。
肖樺會意,上前一步。
“年主任,參加競賽的都很優秀,成績沒有發佈前,我們都能不能預測。”
年主任點點頭。
肖樺的性子自己是領教過的,剛入學時,學校有意將肖樺安排到班級成績最好的一班,肖樺卻拒絕了,理由是她只需要個班級單位,哪個班都一樣。
這讓他這個幹了十多年教務工作的老師有點無地自容了。年興平一直覺得,班級成績不好,老師佔90%的主要原因,可是肖樺的出現直接推翻了他這麼多年的判定原則。
其實,肖樺不是個能讓人喜歡起來的人,更多的是讓人依賴。比如她的沉着冷靜,又比如她的天才頭腦。
現在,看年主任的表現,就能很輕易的判斷出來,年主任的笑容裡虛僞的成分過剩。
他並不喜歡肖樺。
但卻要依靠肖樺爲學校爭得各種榮譽。
如果天才少年畢業於定南市第二中學,那麼來年學校的資助以及各種明目的獎學金就會增多,學校的經費也會更充裕。
想到這些,年主任嘴角勉強牽扯出的弧度更深了些,也帶了點發自內心的會心。
一行人回到學校後,學校念同學們這些日子神經緊繃加上舟車勞頓,便給同學們放了一下午假,同學們各自回家或者回宿舍修整。
下午,去食堂打飯的郝雪妮回來後一臉好奇的看着肖樺。
肖樺有些莫名其妙,笑問她怎麼了。
“你是不是和許適鬧彆扭了?”
肖樺被這話說的有點摸不着頭腦,還有些彆扭。
爲什麼是鬧彆扭,自己和他有什麼好鬧彆扭的?
“怎麼了?”
郝雪妮在飯盒裡掏了一大勺飯送進嘴裡,腮幫子被頂的圓鼓鼓的。肖樺經常看着郝雪妮吃飯就覺得胃口大開,可每次都是同樣的飯,總感覺自己的不如郝雪妮的香。
郝雪妮含着滿口的飯菜,含糊不清的說:“我去打飯的時候他就在下面,我回來的時候他還在下面,不是等你嗎?可沒見他在女生宿舍下面站過這麼長時間。”
肖樺聽完,心想應該不是找自己,如果是,他會想辦法叫她下去的。於是便坐着沒動,可是過來好一會兒,還是有些不放心。
悄咪咪的來到窗前,站到牆角偷偷摸摸的探出半個腦袋向下看。
郝雪妮看着肖樺的動作,感覺下頜都快驚掉了。
這還是她無比崇拜的高嶺之花嗎?這是在幹什麼?
郝雪妮小心翼翼的試探:“還在嗎?”
“嗯。”
“那你不下去?”
“……”肖樺這才意識到身後試探自己的郝雪妮,斜眼睨着她。
郝雪妮挑挑眉,繼續幹飯。
肖樺坐回座位,乾咳兩聲。
郝雪妮假裝沒有聽到。
於是,肖樺又幹咳兩聲。
郝雪妮好笑的擡頭。
“怎麼了,需要我做什麼?”
肖樺有些尷尬。
她大致猜到許適在下面應該是在等自己,若自己直接下去了,難免顯得有些難堪。
“要不要陪我去食堂?”
郝雪妮一臉黑線
“你不是說下午吃泡麪嗎?我泡麪都給你買好了,你又要去吃飯啊。”
郝雪妮話沒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嘴裡含着還沒有嚥下去的飯,半張着嘴保持上身不懂,目光卻從肖樺的身上轉向了窗戶那邊。
“哦~,好,好,我也覺得你不能老吃泡麪。走吧。”
郝雪妮將剩下的飯放在桌子上,慌張嚥下去嘴裡的飯,結果太猛噎住了,一個勁的抻着脖子。
肖樺趕緊把郝雪妮的杯子遞給她。
“來得及,慢點。”
郝雪妮猛灌兩口水,這才順下去了點。
“來不及、來不及。你的心早飛了。”
郝雪妮說完才記起看肖樺,肖樺被郝雪妮這樣毫無徵兆的調侃,有些掛不住了,兩朵紅暈飛上臉頰,目光也有些躲閃。
郝雪妮笑了。
“我們的大學霸情竇初開?難得見你這樣。”
肖樺推開她,有些生氣的坐回座位。
“算了,不去了。”
郝雪妮這才意識到自己玩過了,這些天肖樺對自己越來越縱容,導致自己也有點把握不了分寸了,她一早知道肖樺不是特別愛鬧的性子,可經不住這樣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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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雪妮走過去,靠在肖樺的桌子上。
“肖樺,對不起,我就是高興,你不知道,我看到你不再像剛認識那時候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開始沾染煙火氣,我有多高興。我希望你開心。”
肖樺擡頭看她,其實肖樺也不是真的生氣。
肖樺獨來獨往慣了,從前上學的時候,知道家裡有奶奶等着她、愛着她,她會有所牽掛、有所期待。
可自從奶奶去世了,這世上便在沒有了自己的親人。她過的好也罷壞也罷,再沒人關心。她開心也好、難過也罷,也與任何人無關了。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於窗外的那個人在心裡有了隱隱的期盼。對面前的這個舍友,有了不忍。
從小,她看不慣,看不慣任何過得好的人,比如對她棄之如履的母親,比如視他爲懸疣附贅的父親。更看不慣爲什麼世界這麼大,過得好的人那麼多,卻唯獨自己從出生便賭了所有出路。
可後來,她終於知道了,對別人的無盡討厭並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傷害,只能是對自己的附加刑罰,讓自己更痛苦,何苦呢?
與其如此,不如獨善其身。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份期盼緣何,也不知道截止至哪。可她安奈了這麼多年,現在,她想遵從本心。
她沒有父母,沒有奶奶,沒有兄弟姐妹,沒有家!世界之大隻此一人。她沒有依靠,同樣的,也沒有什麼值得懼怕的。
她做這個決定並沒有耗費太多精力,只是那天在師大宿舍門外聽到郝雪妮爲自己據理力爭,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自己,讓她一度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個於她而言素昧平生的舍友。也就是從那一天起,她開始有了渴望,開始有了對交朋友的期待。
但她從不會主動走進誰的圈子。所以,即使她有了這些微妙的心思,也並沒有付諸行動。
肖樺看着郝雪妮,笑了笑。
“我沒有生氣,可我現在真的有點不想去了,還是吃泡麪吧。”
肖樺站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窗下已經沒有了許適的身影,或許他等到了他要找的人,又或許,他不過心血來潮而已。
郝雪妮站在身後看着肖樺的背影,郝雪妮知道,從許適來宿舍送飯而肖樺願意接受那一天,許適對於肖樺而言就已經不一樣了。
郝雪妮有些懊惱自己的口舌是非。
第二天他們就要正常上課了,肖樺是最後一個進入教室的同學,那麼漫不經心的散漫步伐,讓劉老師在聽到“報告”後忍不住皺起了眉。
劉老師正在訓話,聽起來主題應該是早讀遲到的問題,現在肖樺這般散漫的進入教室,讓並排站在講臺側的學生似乎看到了救星。
然而不是,肖樺只是來給他們雪上加霜的。
“看什麼看,你們有什麼可比性,肖樺就算一個學期不上課也比你們強,你們和保送生比遲到?”
此話一出,全班譁然。
這才高二上學期,哪來的保送。
座位下嘀嘀咕咕的開始了議論。
劉老師看到同學們的反應,用教棍敲了敲講桌。
“都給我閉嘴吧,把你們八卦的那點精力放在學習上,也不至於成這個樣子吧。馬上要期中考試了,你們覺着時間了嗎?這就半學期過去了,剩下就是期末了,這個學期就這麼快結束了,你們還有心情關心其他同學的未來,先想想你們自己吧,是打算顛大勺還是開挖掘機?”
同學們都低下了頭。
劉老師還在臺上絮絮叨叨,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能引出來一大串新的話題,這個話題又能引到未來的事業。
麻麻賴賴的一直到早操鈴。
肖樺心裡無奈。
讓同學們提前到教室,不是爲了背書嗎?時間呢?都被班主任揮霍了。
哎!
其他同學都早操去了,肖樺受到班主任的特殊照顧,去了辦公室。
“師大早上發來函了,你應該已經知道什麼事了,你怎麼想的?”
肖樺乾脆的回答:“不去。”
劉老師聽到這個答案,認可的點點頭。
“現在才高二,不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和師大聯繫,保留名額。”
“不用了老師,之前我已經回絕了,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師大。”
劉老師一聽,來了興致。
“那你準備考什麼?”
“江城醫學院。”
劉老師一愣。
肖樺剛來報道的時候,她曾問過年主任,爲什麼成績這麼好的學生會安排在三班,年主任也沒說出個一二三,只說是肖樺自己提出來的。
劉老師對此一直很擔憂,誤以爲肖樺一定是肖樺認識的什麼人在三班,所以她才提出要來三班的。而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早戀對象。
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認真觀察過,肖樺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劉老師看着肖樺,不理解。
一般這種學生選擇的不應該都是清北一類的嘛?怎麼會選擇那麼偏遠的一個醫學院。
又或者那裡纔有她要追隨的人?
劉老師收回思緒,不管如何,這是學生自己的選擇,她只能尊重。
肖樺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迎面碰上郭宏偉。
馬上就要十一月了,天氣轉涼,但剛剛下操的郭宏偉像個紅臉關公一樣,肖樺不覺就多看了兩眼。
郭宏偉狠狠的瞪着她,滿臉都寫着不滿意,甚至連那個通紅的大鼻頭也忍不住皺了兩下以表示自己對肖樺的討厭。
肖樺無所謂的勾了下脣角,卻看不出任何笑意,那一聲氣音的哼笑赤裸裸的表達出了她對郭宏偉的不屑。
肖樺並無意挑釁,兩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她只是想安安穩穩的混個日子。
二中的課程對於一般的學生而言,會有點吃力。爲了富出更多的時間來應對高考複習,學校會在一年半之內學完三年的課程,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高二第一學期其實已經在學高三的課程了。
這就導致很多同學的大腦轉速有點跟不上了。
可這對於肖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在農村整體的教學質量不太高的情況下,她憑藉李老師帶給自己的資料自學而成績斐然,現下更是沒什麼問題。
一上午的課程緊張又漫長,很多同學對於當前的學習進度有些心急如焚,那必然有些同學就是心如死灰了。
比如郭宏偉。
在最後一節課,郭宏偉同學就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打起了呼嚕。
被老師轟出教室後,也是一臉的無所謂。
全班同學的注意力都在郭宏偉的背影上時,朱健的紙團因時而制,肖樺打開紙團,還是歪七扭八各自爲王的筆跡。
“明天週日,請你吃飯。”
肖樺看過後,又揉回紙團扔進了桌旁掛着的垃圾袋裡。
朱健看着肖樺行雲流水的動作,無奈的笑了,還發出嘿嘿的傻里傻氣的聲音。
講臺上的老師剛被郭宏偉氣得不輕,聽到這動靜時,忽然怒目圓睜的瞪向後排,看到是朱健後,咬牙切齒的收回目光。
朱健還是憨憨的笑着,不時發出“哼哼”的低笑聲。
朱校長怎麼會有個這麼傻的孫子,怕不是從哪撿來的吧。
肖樺覺得自己應該認真反思並給二中致歉。
其實二中的學習氛圍是相當不錯的。
就像此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下晚自習已經半個小時了,但整棟宿舍樓還是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宿舍亮着燈。
肖樺在教室多坐了二十多分鐘,覺得有些困便回來了,自己起身的時候,班級裡很多人都看向自己,各種表情形色各異。
各種各樣的表情裡包含了他們對於天才少年的理解。
其實,肖樺只是不喜歡在教室裡自習而已,她聽不慣轉筆掉桌子上的聲音,聽不慣窸窸窣窣的翻書聲,也聽不慣總有人要讀題出聲的聲音。她只是想回宿舍在一個獨立、安靜的空間自習。
肖樺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身影。
只是這一次,她選擇無視。
昨天不是等她,今天也未必是等她。或者說即便今天是等她,肖樺也不想再理他。
她不需要和一個朋友那麼多的人交朋友。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誰都沒有主動打招呼。
儘管肖樺已經決定不理他,可是當許適真的就這麼坦然的接受自己的疏離的時候,心裡還是像驟然收網一樣,將自己的心勒的離離散散,讓人喘不上氣。
肖樺雙腳不受控的放慢腳步,背部也挺得僵直,她想表現的更趾高氣昂一些。
肖樺不知道,她越是刻意表現,馬腳卻是越多。
許適看着肖樺僵硬的步伐,原本緊皺的眉頭忽而就舒展了好多。
許適大步追上就要拐進樓門的肖樺,伸手拉着肖樺反身就跑。
肖樺跟在身後,沒有表現的很驚訝,也沒有反抗。
肖樺跟着許適,她從自己的視角看着自己被緊緊箍着的手腕,看着前面男孩上下跳動飛揚的頭髮,看着飽滿微紅的耳垂。
兩人在實驗樓邊的小樹林停下,小樹林後就是學校的西門。
晚上的晚自習一般都不會有實驗樓的課,這裡也沒有路燈,所以黑漆漆的。只有兩雙相對的眼睛在黑夜中發散着煜煜關澤。
“你怎麼一回學校就鬧彆扭啊。”
這話說的寵溺,讓肖樺不知道怎麼接。
肖樺雖從沒有談過戀愛,但她不傻。
眼前的許適高大帥氣,陽光開朗,家庭優越,成績優秀,沒有因爲自己的尖酸刻薄而疏遠,也沒有因爲自己的涼薄冷酷而生氣。即使再優秀的人也不會人人都喜歡,但是自己這些天的翹首以盼,心猿意馬不會騙人。
肖樺甩開許適抓着的手,別開臉。
“少不要臉了,鬧什麼彆扭。”
許適笑了,包容寵溺的笑。
“那你今天怎麼了,剛怎麼不理我。”
“我們有多熟嗎?爲什麼一定要理你。”
許適無奈,“我給你送了那麼多次飯,我們一起去競賽,我們還不熟嗎?”
肖樺擡頭,黑暗中雙眼發出幽幽的光,月光鋪灑到肖樺的臉上,輕撫描摹着她的五官。
她狡黠一笑。
“這麼說的話,我應該和食堂阿姨最熟。”
許適呵呵的笑着。肖樺也笑。
肖樺看許適笑的燦爛、無邪。
忍不住想:“這樣一個陽光的人,任人怎麼聯想也不應該和痞子、混子扯上關係啊。”
肖樺開口:“你沒上晚自習?”
許適辯解:“姐姐,看看什麼時間好嗎?我是那種逃課的學生嗎?”
肖樺哼笑一聲。
“我沒記錯的話,我剛報道一週不到,你就因爲遲到曠課讓通報了好幾次吧。”
許適卻沒羞沒臊的反駁:“我那都是有正事。”
肖樺眼神誠懇的“嗯”了一聲,這一聲因爲過於肯定,反倒讓許適沒了底氣。
許適無奈道:“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好像就怕你一個,比我怕我爸都厲害。”
肖樺尷尬的乾咳,別開頭,顧左右而言他。
“找我幹嘛?”
“嗯?”
許適眼珠子轉了一圈,忙說:“哦,我不是來找你的,我等人,剛好碰到你。”
肖樺一聽,兩道眉毛瞬間就立起來了,怒目圓睜的等着許適。
許適看着有趣,又說:“昨天也是,等了那人一下午,愣是沒等到,哎,你說你們女生都忙什麼呢,怎麼就連飯都不吃,害我白等一下午。”
許適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肖樺的表情。
肖樺臉越來越垮,後來連眼睛也不在看他,面無表情的聽着,許適看着肖樺臉上的表情變化卻是滿心歡喜。
等許適說完,肖樺冷冰冰的說:“說完了嗎?”
許適點頭。
肖樺轉身就走。
許適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着肖樺倔強的背影。
肖樺走了一大截都快出了實驗樓的牆根,許適還是站着。
肖樺的心越來越沉。
肖樺明明知道許適是在和他玩笑,可就是不願意聽,現在自己走了這麼遠,許適卻無動於衷,肖樺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猜想是錯的,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肖樺長噓一口氣,調整了呼吸。
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或者我命該如此。
忽然,自己的衣領被什麼勾住,肖樺伸手去夠,一把抓住勾着自己衣領的那個東西,微愣一下,而後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