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下,心想唐聿剛剛不是沒在巷子那遇見沈菲兒嗎?怎麼會知道她穿紅色毛呢外套?
那旅館老闆個子瘦小,不及一米七多的唐聿高,唐聿表情又駭人,嚇得人家腿軟,連忙說他想起來了,讓他去看登記本幫我們查。唐聿鬆開他,他跌跌撞撞跑進櫃檯裡,拿着本子翻了翻指着上面一條記錄。
“是這個麼?這個男的叫胡國鋒。”
我和唐聿對視了眼,他問旅館老闆開的那間房。
老闆一說,唐聿便拽着我的手腕朝樓梯口跑。
我們跑到那間房門口,他重重拍着門板,裡面傳來一聲悽慘的叫聲,他朝後退了幾步,側着身用肩膀撞過去。
裡面尖叫聲沒斷,他咬着牙快速又發狠地撞門,門撞開,我們衝進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一身紅色毛呢外套的沈菲兒抖抖索索坐在牀邊地上,手裡拿着一把小刀,刀口有血,老胡趴在牀上,臉扭着朝她那方看着,她的尖叫聲沒斷。
唐聿讓我捂住沈菲兒的嘴,他跑到門口關上門,挪了衣櫃頂住門,我跑過去一把捂住沈菲兒的嘴,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別人看到聽到。
沈菲兒手抖索着握住我的手腕,我的眼淚砸在她手背上,她全身劇烈震了下,慢慢閉上嘴不叫了。
我跪在她身邊朝牀上的老胡看去,老胡眼睛充血的瞪着我們,喉嚨那裡有個小洞,很多血冒出來,將白色牀單染紅了。我看着很怕,全身也止不住抖起來。
幾分鐘後,她拉下我捂住她嘴的手,“顏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哭着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朝站在身後的唐聿看去,他也是一臉驚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讓他上前去摸摸老胡活着沒,他朝前垮了一步又退回去,跟木頭人一樣。
這時,有人敲門,墨琛的聲音傳進來,他喊卓顏你在裡面幹什麼!
我心抖了抖,撇下沈菲兒跑到門後,想要推開櫃子,唐聿吼了一嗓子讓我別開門,外面的墨琛聽見唐聿的聲音很生氣,威脅我不開門他打電話告訴魅姐。
我幾番掙扎,還是選擇了開門,我問墨琛外面除了他有別人沒有,他說沒有,我把門開一小半將他拽起來,又連忙將門關上,推動衣櫃把門頂上。
墨琛兇巴巴看着我,剛要罵我,目光朝裡面一掃,眉頭深深擰起,他朝牀邊走去,我拉住他被他甩開。
他走到牀邊伸手在老胡手腕脈搏摸了摸,又到老胡鼻翼下探了探,回過頭將我們三個都掃了一遍。
“誰幹的?”他聲音好冷好冷,目光銳利,一臉怒氣。
我不敢和他對視,埋下頭,雙手手指攪在一起,身體抖着。
他加重音量:“卓顏,我問你誰幹的?”
我條件反射劇烈搖頭,我怕告訴墨琛,怕他去報警,怕警察把沈菲兒抓走。
墨琛又冷冷質問唐聿,一向膽大的唐聿在這一刻杵在原地沒吱聲。
“是我,是我乾的……”沈菲兒突然開口,聲音沙啞無力。
我擡起頭去看沈菲兒,想幫她跟墨琛解釋,墨琛冷冷盯着我,讓我閉嘴。
沈菲兒搖搖晃晃站起來,雙手在自己衣襬上使勁蹭了蹭,越蹭越用力,越蹭越哭的厲害。
“是我,是我,是我拿刀刺的他,誰叫他威脅我,欺負我,他已經欺負我一次……我恨他,我就想他死!他死了,就再也沒有人威脅我了!”
墨琛臉上的怒氣一點點消失,緩緩說:“沈菲兒,你不應該殺他。”
沈菲兒搖頭哭,說她沒辦法,她不知道我和唐聿來找她了,不然她一定不那麼蠢,她是想老胡身敗名裂,想老胡死,可沒想把自己搭進去。
我上前,想去抱沈菲兒,她現在這副樣子像個瘋子,讓我好心痛。
“卓顏,你不要過來!”她瞪向我,一頭直髮搖的亂七八糟的,兩隻眼睛像兔子眼睛,好紅。
“你不要過來,我髒,我髒……”
我跟她說她不髒,她哭着自己都覺得自己髒。
墨琛冷冷打斷我們,朝沈菲兒說:“你去自首吧!”
她驚恐地朝墨琛看過去,死命搖頭,像午夜女鬼,抖抖索索一直重複說不可以。
墨琛朝她走過去,一字一頓說:“把他對你的做的事告訴警察,你未成年,又屬於正當防衛錯殺了他,你不用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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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菲兒眼底冒出星光,一把抓住墨琛的手臂,“你說的是真的嗎?我不用償命,不會被槍斃嗎?”
“不會。”
“……我要怎麼相信你?”她問的這個問題也是我想問的。
墨琛磕了下眼,還是那冷淡的語氣,“我拿我的命跟你保證,你不會死。”
那一刻我因墨琛而安下心來,可無比迷茫,我們三個都嚇得手足無措,腦子一片空白,他卻像個大人一樣安撫沈菲兒,還跟她說了那麼多,讓我覺得他和我們差距好大,他纔是那個不同世界裡的人。
那天是墨琛打電話報警的,警察趕來後封鎖了現場,把我們四個都帶走了。我和唐聿墨琛關在一起,沈菲兒被單獨帶走了,到下午五點警察走進來告訴說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我們三個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已經幫我們聯繫家屬來接我們了。
我當時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老胡死牀上那個畫面,我媽趕過來時我很木愣,我媽什麼都沒問朝我撲過來,一個勁搓着我冰冷的手。
我的手一點點暖起來,我媽捂着我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眼睛裡全是淚光。她說她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快要嚇死了,早知道她就在我放假時去接我了。
我想起從被帶進來就沒見到的沈菲兒,一把抓住我媽的手腕讓她救救沈菲兒。
我媽擰着眉心嘆氣喊顏顏,“沈家那丫頭殺了人,媽媽幫不了。”
我朝一旁的墨琛看去,流着淚問他:“你不是說她不會有事的嗎?”
墨琛擰着眉看了我媽一眼,朝我說:“我只說她不會死。”
“可她被警察抓了,她會坐牢的!”
“不會,她會進少管所。”
我不知道少管所是什麼地方,剛要問墨琛,就見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衝進來,衝到坐在角落裡的唐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看得我心驚動魄的,我想幫唐聿說完,我媽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阻止了我,將頭埋在我頸窩裡,她從始至終沒看唐聿那邊看一眼。
這時,墨爺走了進來,黑色風衣敞開着,裡面穿着件白色襯衫,黑褲黑皮鞋,雙手抄在褲兜裡,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未來的墨琛。
墨爺有一雙迷人的丹鳳眼,那丹鳳眼一眯,一邊朝墨琛走來,一邊打量我,眼裡有淺淺的笑,我癡癡呆呆看着墨爺,彷彿看見一頭優雅散步的狼。
墨爺一隻手搭在墨琛肩上,淡淡問:“受苦了嗎?”
墨琛動了下肩膀讓墨爺那隻手垂落,目光朝角落捱打的唐聿看過去。他冷着一張臉,眼底漸漸生起恨意,我錯愕,不知道墨琛爲什麼用那種眼神去看唐聿和那中年男人。
我也看過去,中年男人打累了,一腳踹唐聿身上,破口大罵:“你這個不中用的敗家子!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出你這種爛泥扶不起牆的東西!”
唐聿一直低着頭站在那,任由他爸打他罵他,他臉上被打的紅腫,卻哼都沒哼一聲,好像死了一樣。看着那樣子的他,我很難過,一直以爲他有個寵他愛他護他的爸爸,現在看來不是那樣的。
我媽不想我繼續看,摟着我要走,我站在那不動,掰開她的手喊了聲唐聿。
唐聿擡起頭朝我看那,像被主人毒打過後的可憐小狗,那雙眼淚眼汪汪閃着光。他爸回頭朝我瞪過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眼花了,只那一秒鐘的一眼,我怎麼會在唐聿他爸臉上看到了唐聿和墨琛的影子。
下一秒,我媽快速用大衣捂着我的臉,使勁摟着我推着我朝外走。
他爸喊了聲你們是誰,我媽沒理他,帶着我快速走出去鑽進車廂裡。她和我都坐在後座,朝前喊了聲開車才鬆開我。
我狐疑地朝她看去,問她爲什麼剛剛捂住我的臉怕我被唐聿他爸看見。她看向車窗外面,輕聲說我那同學老爸在本市很有背景怕招惹麻煩,我沒多想信了。
我想到墨琛說的少管所就問我媽那是什麼地方。
我媽回頭盯着我說:“少管所是對已滿14歲未滿18歲的少年犯進行教育、挽救、改造的場所。”
“媽,那是監獄嗎?”
“不算是。”
“那我還能每天看到她嗎?媽你不知道,那天我要是知道老胡把她留在辦公室是欺負她,我一定不走開,我很內疚……”
我媽將我的頭摁到懷裡,“顏顏你沒必要爲她這事內疚自責,這是她的命。所有人都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她還小,沒達到法律嚴懲的要求,去少管所還能跟在學校一樣學習,時間到了,她還會出來的,你就當她是去了一所封閉學校上學,過幾年就能再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