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扯來紙巾給我擦嘴邊和頸窩裡的啤酒，笑嘻嘻說：“顏顏，你這個年齡真好，對所有事都懵懵懂懂的。”
她紅了眼眶，丟下紙巾又抱着酒瓶喝，大有喝爽喝死的架勢。
我拆開筷子夾了塊牛肉看着她，趁着她放下酒瓶喘氣將牛肉塞她嘴裡，她眉開眼笑嚼着牛肉看着我。
“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你這個女兒。真幸福。”
一打啤酒我只喝了半瓶，其他的都被我媽喝了，她酒量好，喝完了沒丁點事，就是不再笑嘻嘻了，拿起筷子默默吃，也不說話。
一桌子食物吃了一大半，我和我媽都撐得厲害，她揉了揉肚子才淺淺地笑。
雙手枕桌面上，下巴擱在雙臂上看着我，“顏顏，你想過你的以後嗎？”
“媽你指什麼？”
“以後做什麼啊，成績那麼好，該有個目標吧？”
我愣了愣，搖頭，“沒想過。就知道努力學習，其他的沒想。”
想也是空想，也不知道有些什麼工作。
我媽盯了我幾秒鐘，試探着問：“成績那麼好。以後考個師範大學出來當老師？”
我腦子裡浮現出老胡那張死臉，連連搖頭。
“顏顏，不是所有老師都像那個畜生的。”
“我知道，可是感覺不喜歡老師那職業。”
我媽歪着頭想了會，說了很多種職業，我認真聽着，聽得腦子發暈，就說我都還沒高中，問的太早了。
“對，是問的太早了，等你到了高三填學校的時候，你們老師會跟你們解說的，到時候你再想也不遲到。”
我敷衍地點頭，真還沒想那麼遠，只是覺得努力學習，到時候自然會有很多選擇。
然後我媽突然問：“你對藝術之類的感興趣嗎？比如體育、音樂、畫畫、編導、表演那樣。”
音樂老師說我嗓子可以。說過讓我自己多唱歌練練，以後考大學的時候多條出路，可我感覺自己並不喜歡。倒是很欣賞那些大熒幕裡的演員，按故事演繹一個個人生，好厲害的樣子，也挺嚮往。
但我沒跟我媽說，感覺大熒幕那些演員離自己太遙遠了，說出來了怕被笑話。
未來職業揭了過去。我媽突然又問：“顏顏，你對墨爺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啊。”
“他送了你一部手機，你怎麼沒帶身上？”
“媽，我不想要的。”
“拿着吧，墨爺送出去的東西最煩人給他退回去，他脾氣不太好。”
我點了點頭，“我是爲了墨琛的電話號碼才接的，墨爺那人太奇怪了。”
“是有點奇怪吧。”
我媽喝了酒，話比較多，又直，猶豫了陣，便問：“媽。你是不是喜歡墨爺啊？”
我媽那眉頭皺得難看極了，直襬手：“別瞎說，我比他大了十歲，他都能叫我一聲阿姨了！”
我媽眉宇間沒有一丁點不甘和憂傷。說的挺認真，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她。總之覺得她和墨爺都是有故事的人，墨爺嘴上說我媽就是一個棋子，但是每次遇見我媽的事倒是急切。
“顏顏。你是不是好奇墨爺爲什麼對我的事那麼上心？”
“嗯。”
“是有原因的，並不是男女之情，反正你也走進媽的生活了，媽就直接跟你說吧。我小時候是墨爺他媽的小丫頭，後來他媽身體抱恙，我這個小丫頭照顧過墨爺幾年。”
我媽臉上生出懷念，嘴角含着笑，“墨爺他媽是我見過最知書達理的女人，溫柔又善良，可惜好人命不長。”
我心裡緊了下，很好奇墨爺他媽是怎麼死的。
我媽搖着頭，“不能再跟你說了，墨爺很討厭別人知道他媽的事，現在看來你這孩子以後跟墨爺打交道的日子不少，讓你知道了那件事會只有壞處。媽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那媽你能跟我說說墨琛的事嗎？”
我媽挺直脊樑骨，不太開心地打量我，“墨小公子都轉校一學期了，你自己還念着他？”
不知道有沒有跟我一樣的經歷，在悲慘的日子裡呆久了，突然遇見對你好的人，那人不會在意周圍人的看法，讓你感覺你活着還是有陽光的。就算那人之後從你生命中消失了，你心裡有塊位置是專門爲那人留的。時間越久，經歷的越多，你會越發懷念那人。
這學期麻木又帶着心機的日子，真的讓我越發懷念墨琛。冷冷的，獨來獨往的少年。
“顏顏……”
“卓顏！”一聲熟悉的叫聲把我和我媽的視線牽了過去。
身穿白t恤嘻哈七分白褲的唐聿站在大排檔前面，臉上怒氣衝衝的。
我被他那樣子弄得莫名其妙的，他衝過來一巴掌拍桌上，瞪着我吼：“你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鬱悶我一臉啊，完全不知道他發什麼瘋。
我朝我媽看過去，我媽臉色變得怪難看，拉着我想走。唐聿拍掉我媽探過來要拽我的手，陰狠狠朝我媽吼：“別碰她！你這個賤女人！”
我媽坐回椅子上。目光忽明忽暗，看了看我低下了頭。
按道理這是唐聿第二次見我媽，上一次在警局我媽跑進來時，我和墨琛唐聿在一塊，唐聿當時垂着頭沒注意我媽，這次這麼兇巴巴的，我的心沉了沉，我媽的行動已經開始了吧，是已經和唐聿他爸有什麼聯繫了嗎？
“你就是那天去警局帶走卓顏的那女人！”唐聿想起來了，指着我媽鼻子罵：“你這賤人真他媽不要臉！”
“唐聿！”我站起來吼他，我不知道事情已經進行到什麼地步，可我沒法讓唐聿當着我的面罵我媽！
唐聿轉過身瞪着我。“她是你什麼人？”
我媽擡起頭，朝我連連擺手。跑到嘴邊的那句‘那是我媽’被我憋了回去。
我媽搶先說：“唐小公子，她是我親戚家小孩，你有什麼火衝我來。”
“賤人！”唐聿轉過身朝我媽吼。“叫我都叫的那麼噁心，你是有多飢渴！”
我腦袋炸疼，拿起酒瓶摔地上，朝唐聿吼：“道歉！”
實在沒法理解唐聿的思維，我媽叫墨琛叫墨小公子，她明明是一種尊稱，他怎麼就這麼說我媽！
“道你媽！”唐聿瞪着我媽，回吼了聲。
我心裡堵得慌，上前去拽唐聿，想讓他滾蛋。
他一巴掌打掉我的手，朝我媽揮手過去。
啪的一聲，我媽被他打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那力氣是多大啊。怨恨又是有多深，對我媽下手那麼狠！
我氣得站在那發抖，特別痛心，第一次意識到心裡一直把唐聿當成朋友，覺得他是好人，他對我說話刻薄，可做了不少對我好的事，我是感激他的！可他對我媽這一巴掌打掉了我對他一半的感謝，我擡腳朝他膝蓋後窩踹過去，他扶着桌面抵抗住要下跪的慣性，回頭紅着眼瞪我，滿眼怒火。
“卓顏，你還是人嗎！”
“你纔不是人，她怎麼說都是長輩，有你這樣的嗎！”
“長輩？長她麻痹！她就是勾引我爸爸的賤人、狐狸精，卓顏你家親戚怎麼這麼噁心！”
我抄起桌上一支空酒瓶，很想朝唐聿砸過去，聽到他嘴裡的話又氣又恨，卻又內疚。
我媽早就跟我說了墨爺要她做的這事，先勾搭陳局長，再接近唐聿他爸，那時候還不知道接近唐聿他爸做什麼，現在全知道了。
可是那是我媽啊，我能怎樣？總不能連着外人一起罵她吧？她跟墨爺之間又有那麼多我不瞭解的恩情，墨爺吩咐她做什麼，她便做。哪裡會考慮什麼後果的，哪裡又是我勸得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