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小樹林,本應是寂靜黑暗一片,只重枝繁木中,一戶魏姓人家燈火廖亮,歡聲笑語彷彿點燃整片樹林。
茅舍內,若兮,唐桀,羅陽還有魏老伯四人圍坐。桌上擺着幾樣菜,美酒珍饈自然不可能,有的不過是山雞野味,粗茶淡飯。幾人的眉宇間,卻都洋溢着暖融融的笑容,好像足以溫暖整個冬天。
“這小半年一直在麻煩魏老伯,我們敬伯伯一杯。”若兮領頭,三人一齊舉了杯。
“哪裡,哪裡,有你們在這兒,我這兒也還熱鬧些,不然我一個老頭子,也得一個人過年。鄉村野地,希望你們不要嫌棄。”魏老伯爽朗一笑,一飲而盡。
若兮等人也一飲而盡,“這是我過得最開心的除夕。”若兮真誠地說着,眼睛悄悄看了唐桀一眼。
“那就希望若兮永遠都開心快樂。”羅陽溫存地一笑,說道。
“會的。”若兮和唐桀異口同聲說了出來,臉上又都是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好了,好了,大家還是趕快吃東西吧。不然要涼了。”魏老伯熱情地招呼起來。
冬天的時候,總是期盼着春日,可春真的來了,卻還覺得寒意未消。
那一日,正值雨雪過後的難得晴空,明景軒外,掌事的翠兒正領着幾個丫鬟打掃窗櫺。翠兒踏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跟雞毛撣子,上上下下,似乎想要掃淨府裡的落雪塵灰。慕容謙從外面正進屋門,看了她們一眼,沒有多言。
不多也不少,就在那麼一瞬,翠兒突然一個歪身,從椅子上摔落下來。
當然,她沒有摔在地上,慕容謙抱住了她,“沒事吧?”他淡雅邪逸的聲音飄蕩在偌大的明景軒。
翠兒勾着慕容謙的頸,微微仰首,眼裡的柔波潺潺媚媚,“沒事,謝王爺。”
這樣的一幕,放在慕容謙眼裡,當然不算什麼,一個丫鬟暗表柔情罷了。可是那天,大概真的是萬里晴空一碧如洗,雪瑤不知怎麼就走到了明景軒,又恰巧撞見了這一幕。映在雪瑤的眼裡,他抱住她,她勾着他的頸項,可遠遠不是那樣簡單的事。
回到牡丹閣,沒過上片刻,雪瑤便叫香雪,夏兒以及其他幾個房裡的丫鬟直奔翠兒的房間而來。
外面的女人都容不下,何況是府裡的眼中釘肉中刺。
嫉妒,這樣爲人不齒的情緒,不是因爲惡毒,只緣於在乎。她不是聖人,也不是懦弱的人,當然不可免俗。
“砰”地一聲,雪瑤一把推開門,只見翠兒正倚坐在牀邊,一針一線,彷彿在繡着什麼,那姿態當真嫺雅可人。
看到這一幕,雪瑤怒從中來的同時,又無故生出一種自卑。
翠兒看雪瑤進來,有些吃驚,起身輕輕行了一禮,“不知王妃前來,所爲何事?”
雪瑤走了過去,強笑一句,“怎麼?沒事就不能來了。”說着,便拿過翠兒的繡帕來,“還挺不錯的,鴛鴦戲水呢。給王爺繡的吧。”
一個丫鬟而已,用得着給他繡嗎?雪瑤已是強壓怒火,忍住想直接把手帕撕碎的衝動。
“王妃過譽了。”翠兒摸不準雪瑤的來意,只模糊答謝。
雪瑤靠近翠兒,單指擡起翠兒的下巴,笑意中暗藏陰狠,“小模樣不錯呢。當丫鬟可惜了,不如許給王爺做了夫人可好?”
翠兒感到雪瑤來者不善,心知自己此刻勢單力薄,不是她的對手,連連說道,“奴婢不敢。”
“呵,不敢,勾引王爺,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雪瑤嚴聲厲色。“啪”地一聲,順手就給了翠兒一個巴掌。
雪瑤腕力不小,又下了狠手,加上翠兒毫無防備,當時就跪倒在地上,臉上腫了一大片,嘴角滲出殷殷鮮血。
“奴婢冤枉。”翠兒低頭隱忍說着。入府這麼多年了,連王爺都對她客客氣氣,這個新來的王妃不僅屢次耀武揚威,還這麼羞辱她,真是憤恨難平。
“冤枉?本宮不管你冤枉不冤枉,現在就給你兩條路,要麼你自己收拾東西離開王府,要麼本宮叫人送你離開。”雪瑤盛氣凌人,說是選擇,其實根本就是逼她離開,沒留絲毫餘地。
“王妃開恩,翠兒何錯之有啊?”翠兒跪在地上低聲懇求。
雪瑤沒說話,香雪開口喝道,“半夜出入明景軒,和王爺不清不楚,大白天和王爺摟摟抱抱,還不大錯特錯嗎!”說着,香雪就要把翠兒拉走。
“王妃,翠兒在王爺身邊已經很多年了,王妃就這樣趕走翠兒,恐怕不太好吧。”翠兒見隱忍無用,便只能擡出慕容謙來。
要是不提慕容謙,雪瑤興許還不這麼無情,她這麼一提,雪瑤簡直怒火中燒,掐着翠兒的下巴,狠狠道,“告訴你,本宮眼裡容不得沙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雙倍奉還!把她給我拖走。”
幾個婢女拖着翠兒就往外走,翠兒一路吵吵鬧鬧,卻無可奈何。畢竟王妃統領王府內務,趕走一個丫鬟,無可非議。
處理了翠兒,雪瑤剛覺得解氣不少,打算放鬆舒心的歇會兒。誰知還沒到牡丹閣,就聽一個侍女來報,說是她們拖着翠兒就快走到門口了,翠兒趁她們一鬆懈,竟一力掙脫了。等她們再抓住她時,已經驚動了王爺。眼下王爺正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向夏兒和香雪問話呢。
雪瑤一聽這話,二話沒說,立即要趕過去找她們。
夏兒和香雪都是自己的人,慕容謙呵斥她們就等於給自己臉色,她決不讓自己的人受欺負。
話說翠兒這一鬧,其實真正目的在於拖延時間,果然,在她死命不走的功夫,便有平日裡交好的侍女去替她嚮慕容謙通風報信了。
而慕容謙當時正在房裡聽肖士將的彙報。
“王爺,之前王妃教訓的那個衛知府,好像在暗中爲柳中書賣命,鼓動不少官員彈劾您呢。”肖如風憂心忡忡。
原來,肖如風在慕容謙的授意下,一直暗中跟蹤雪瑤。
“又在說本王獨斷專行了?”有些陰沉的聲音,不等肖如風回答,慕容謙繼續道,“一個知府,掀不起浪來。況且三國對峙,也沒人敢動本王。過些時候,把他處理掉就是了。”
突然,“王爺不好了,”一侍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跪在地上,“翠兒姑娘就要被趕出王府了,求王爺快去救救翠兒姑娘吧。”
翠兒雖然只是府裡的一個侍女,不過,這麼多年,她對他的情誼,他略知一二。
況且翠兒做事一向小心,怎麼會突然被趕出去呢?這其中,定有問題。
“怎麼回事?”慕容謙起身,一邊隨那婢女向王府門口走去,一邊詢問情況。
那婢女雖然與翠兒交好,可也心知得罪王妃的下場,於是只得模糊答了句,“奴婢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翠兒姑娘犯了什麼錯事。”
慕容謙見她言語敷衍,知道問不出什麼,也不再爲難她。兩人疾步快行,不一會兒,在王府門口附近,看到了正教訓翠兒的香雪。
只見翠兒被兩個粗悍的婢女駕着,身上明顯受了傷,左臉已經紅腫,隱約間還可看見五指分明的掌痕,嘴角淌着血跡,幾縷髮絲凌亂的散下,狼狽不堪,又惹人心憐。
香雪一根手指點着翠兒的下巴,趾高氣揚,“告訴你,有王妃在一天,你這賤人就決不會得逞。給我扔出去。”說罷,身後的兩個侍女就要拖着翠兒往門外走去。
“本王看誰敢!”慕容謙一聲怒喝,三步並兩步,跨上前來。
“見過王爺。”一幫丫鬟趕忙行禮,同時已有人跑去向雪瑤通風報信。方纔還神采奕奕的香雪頓時傻了眼,低着頭,看都不敢看慕容謙。
“有王妃撐腰,都開始飛揚跋扈了是吧。”慕容謙的目光裡帶着凌厲,一一掃過那些侍婢,“欺負人都欺負到本王這兒來了,膽子不小啊,眼裡還有本王嗎!”
香雪等人連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之前是皇妹,現在是韓雪瑤,自己要是再這麼好脾氣下去,府裡的人還不都反了天了。
“怎麼現在不敢了,剛纔不是都很神氣嗎!”慕容謙依舊訓斥着。
此刻翠兒被拋在地上,雖然剛纔被打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心裡燃起融融暖意,他平日裡很少發火的,今日卻爲了她如此訓斥王妃的人,他一定還是在乎她的。
“奴婢知錯,請王爺責罰。”夏兒連連叩首。
一旁的香雪本不覺得有什麼錯,不過看這情形,也只顧跟着磕頭。
“慢着!”一聲乾脆清亮的女高音從不遠處傳來,那人窈窕纖影,步履矯健,焦急匆忙中仍顯俏麗多姿。如此佳人,不是雪瑤,更奈何人。
雪瑤走近慕容謙,擋在跪地的夏兒和香雪前面,“翠兒是我打的,也是我讓趕出去的。我身爲王妃,難道連處理一個丫鬟的權利都沒有嗎?王爺要是覺得不妥,大可直接來質問我,又何必拿幾個侍女出氣。”雪瑤明眸銳利,迎着慕容謙的眼眸,分毫不讓,“還是,王爺根本就不認爲翠兒只是個丫鬟?”
一句話,兩個反問,雪瑤的語峰,永遠不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