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你瑤妹我是那麼不認路的人嗎?”雪瑤強笑着,努力顯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可是心底,有多麼害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是水月鏡花,明明是飛蛾撲火,一日復一日,淪陷,她控制不住。
“哎,我可都沒問你和韓若兮的事。”爲了避開慕容謙,雪瑤只能轉移對象。
“我和她,只是朋友。”似乎有些猶豫,唐桀說着。
雪瑤卻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信你。”
自己都是不明不白,對十九哥,如果不想就此失去,除了相信,還能有什麼選擇。
雪瑤的回答太快,唐桀有些驚訝了,“嗯?”
“我們十年的感情了,這點小風浪,有什麼猜疑的必要嗎?”雪瑤勉強笑着看他。似乎心裡也有自欺欺人的感覺,卻還是努力尋求着安慰,“十九哥,我喜歡你,很久了。你,也喜歡我嗎?”
“喜歡,從第一天開始。結束,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你是我這輩子都要守護的女孩。”唐桀的目光中,是滿滿的堅定。
很久以前,就想告訴她這番話了,可真正說出口的瞬間,爲何少了當年之意氣風發。
當年的日子多好,再相逢怎成了如此,明明笑語,卻是強歡。少年時感情真摯淳厚,可如今一心抓住的,真是眼前之人嗎,還是少年情愫一場。
“那好,等事情都結束了,我們就永遠在一起。”雪瑤握住了唐桀的手,這一刻,淡淡的溫暖,只期永駐心田。隨後,她又補了一句,“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不要有別人。“
雪瑤的控制慾永遠那般強烈,無論是誰,和她一起的人,眼裡只能有她。這大概也是她不願喜歡慕容謙的原因吧,那個男人,高高在上的地位,謎一般的色彩,這些,變數太多,太琢磨不定。而最關鍵的,她,沒有任何可以與他相提並論的東西。所以,於他,她永遠不會是唯一,那麼,就乾脆不要吧。
“好。”腦海中翻過若兮的仙影,可是瑤妹,愛戀了十載的瑤妹就在目前,唐桀還是含笑着答應,“那你,可不可以,離慕容謙遠一點?”有些小心地,唐桀悄聲問她。
“當然了,你就別多想了。”雪瑤想辦法爲他寬心,心裡也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離慕容謙遠一點,不可以再讓十九哥誤會了。
斑斑駁駁的光影下,樹林陰翳,倒是比城裡的街巷涼爽不少。雪瑤和唐桀並肩在林中散步,嬉笑遊弋,仿若當年。
“唐桀——”一聲輕渺的呼喚彷彿遠古傳來。淡衣如仙的若兮雙手環在胸前,小跑着向他而來。細細看去,竟是環抱着一隻白兔。寂寥月宮的嫦娥,也不過如此吧。
“你看,我們的白兔受傷了——”待走近了些,若兮的目光灑來,溫婉輕柔中似乎還在爲那白兔擔憂。
“哦?我看看——”唐桀看着若兮,這般如仙似畫的女子,一時間,忘記所有。說着,就向若兮走去。
雪瑤站在一邊,不覺升起一抹厭意,直接出手就拉住了唐桀,挽住他的臂,無限親暱的模樣,“公主,羅太醫的醫術高明,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她的聲音是脆冷的,暗含警告之意。
唐桀被雪瑤拉住,猛然也意識到,自己方纔表現的和若兮太過親暱了,一定又引起了瑤妹的不快。況且,自己才答應了只裝着瑤妹一個人,剛纔那一瞬,真是怎麼了。想到這兒,不禁對雪瑤升起愧疚之意。當下,也只好淡淡道,“是啊,治傷什麼的,我也不懂,還是找羅太醫好。”
若兮見兩人這般情形,又聽到這樣的言語,自然心中明瞭,微微低頭一笑,“打擾了。”即便是笑語,其中的失落之意,又怎不昭然。
望着若兮翩然離去的背影,唐桀的心中不覺一顫,他,可是讓她失望了嗎?
失神的瞬間,耳畔已響起了雪瑤的低語脆聲,“十九哥?”
“啊?”唐桀回神看向雪瑤,習慣地一笑,“怎麼了,瑤妹?”
“你是不是喜歡韓若兮?”很直白地,雪瑤問了出來。她唐雪瑤就算再對一個人眷戀不捨,也絕不能接受這個人的心裡還裝着別人。
“她是公主,怎麼可能呢?”唐桀依舊真誠地看着她,她的十九哥從不會騙她。可是他的話語,答非所問。
“你沒有回答我。”雪瑤冰言脆語,寸步不讓。
“可是瑤妹,我也喜歡你的,我不能失去你。”唐桀扶着雪瑤的臂,想要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的時候,每次她受了委屈,都會倚在他的肩頭,邊哭邊說着許多快意恩仇的狠話。那時,他多會順着她的意願,好言安慰。因爲之後,她就還是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師妹。
遙想當年情話,至今心湖難平。
可是這次,雪瑤推開了他,不是沒有遲疑,猶豫更是盈滿心頭,只是最終,她還是冷冷地推開了他,“什麼叫也喜歡?那就是說,你喜歡那個韓若兮了!”雪瑤提高了聲調,生硬堅冷的女聲在樹林上空飄散開來。
“瑤妹,你聽我說,我——”唐桀急急忙忙地去解釋,可話到嘴邊,卻發現沒什麼可說的。
“你說啊,無話可說了,是吧?”雪瑤的心裡,泛起惋傷,可說到言語上,統統只化作了怒火盈天,“不要說什麼,你同時喜歡我們兩個的話,沒意思!”說罷,她一甩華袖,轉身大步離去。
“瑤妹,瑤妹!”少年的呼喊中帶着哭腔。
她終於回頭了,聲音是極力壓制下的冷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只這一句,便又轉身而去,她的眼中沒有淚水,只是心裡,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傷感,“如果你想好,就來王府找我。”臨走,遠遠地,她又補了句。
那時,她以爲這樣就不能接受了,於是推開他,想着憑這十年之誼,他能再回來。後來的日子方纔知道,她不能接受的事情,還有很多。等着別人來遷就,總有吃虧的一天。
唐桀沒有再去攔她,一手扶着樹梢,“當”地一聲,他將佩劍狠插在地上,背過身去。之後,他的種種失落,遠方疏影中凝立的若兮就不得而知了。
“唐桀,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望着唐桀的悲傷失落,若兮的冰心,彷彿也震碎了一般。她在心裡暗暗責備自己。若不是自己,他不會這樣的;若不是自己,他大概還會和他的瑤妹開心地在一起吧;原來,遇上自己,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若兮抱着白兔正待轉身,忽然,一道黑影閃過,“啊”,她還未叫喊出聲,就已被人捂住了嘴,蹤跡全無。
卿本如仙,來去無影,樹林裡又是一片寧靜,只餘下白兔啃食夏草斜煙。
三日後,暮夏初秋,晚風徐徐吹來,本是一個寂寥如斯,平淡無奇的夜。
只是牡丹閣內,卻並不平靜如往日。
“啪”地一個巴掌,盛怒的慕容謙狠狠抽在雪瑤的粉面上,“賤人!”他很少真的發火,只是這次,她,卻激起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怒意。
“啊——”本是斜倚牀欄的雪瑤,一個重心不穩,跌扶在地上,額頭還撞上了桌角。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伴着額上陣陣的疼痛,驀地傳人心神。這般真切的痛意,刻入心谷,正彷彿將她從迷濛的夢中喚醒。
不知是不是撞上桌角的緣故,雪瑤的頭痛還伴着暈眩。緩緩地,她扶着自己的額頭,努力睜開睏倦的雙眸。只睜開的一瞬,她就徹底清醒了。
眼前這一幕的不堪,只怕一生都要留在記憶中隱隱作痛。
她只穿了一件吹彈可破的絲衣,而即使是這件絲衣,竟然都是半開半露,她的美好,幾乎毫無遮蓋。
而與她近在咫尺的慕容謙,面色鐵青,正憤恨難平地看着她。
雪瑤來不及想什麼,慌忙抓過牀榻上的衣被遮體。這一切,太突然,她的頭腦已經快要不知從何思考。
她不知他之前還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景象,只道他的眼裡,是怒火,是痛恨,或者,還有一絲傷懷。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就好像幾日前,她看到十九哥和韓若兮時的情愫。當然,他的怒,要比幾日前她的感覺強烈太多。可以說,她從沒見過他這般憤怒的目光,那樣的怒火,彷彿要燃盡一切。
他怒視着她,“韓雪瑤,我堂堂鎮北王府,難道就是你日日苟且的地方!”言語中,他已無法控制,帶着羞辱的憤恨之意,那樣明顯。
“慕容謙,你不要血口噴人!”此時的雪瑤,只感到身體虛弱到快要難以支撐,前一句,已經顯出底氣不足,後一句,“我沒有。”就好像只是對自己說了。
她嘴角的血跡還未拭去,額稍的血珠已悄悄流下,一滴一滴,仿若鳳凰泣血,劃過佳人那原本粉白無暇的面容,落地,染成點點紅印;噬心,蔓延絲絲成殤。
看到她迷離的眼眸,悽惶的神情,他終究還是不忍了,強壓着沖天的盛怒,“沒有?那你說,你剛纔還喊着的十九哥,是誰?”
他這一問,雪瑤的心驚,當真是瀰漫了全身,幕夜晴空,連指尖竟都覺得麻木如冰。
怎麼會?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爲什麼會衣冠不整地挨他一巴掌?他又爲什麼憤恨至此?
還有,她怎麼會喊着十九哥?
這一切的一切,已經在她的腦海中纏繞成一個又一個死結,她努力回想着,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