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開天地.女媧造衆生.神能創世.人就能好好活着.已經過去的就不要想了.向前看.”慕容謙撫過她頰旁的碎髮.“睡會兒吧.聽話.”
用力抓住指尖的溫暖.眼簾捨不得合上.目光鎖定在他風流邪逸的面容上.第一次.她覺得.他是真實的.
“冷月救駕不利.請主上責罰.”未來得及休息.便看見白衣凜冽的冷月大步跨入.單膝跪地.恭敬.又冷傲.
“起來吧.今天的事.朝堂上怎麼說.”慕容謙的扶抱下.雪瑤掙扎着坐起身.微微一動都牽扯心口的箭傷.陣陣痛楚傳來.
“有狄先生謀劃.已經證實韓禮行刺公主.意圖不軌.擇日問斬.如今各方對公主諸多猜測.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冷月簡言陳詞.
“好.很好.”雪瑤有些欣慰.這位軍師真是神通廣大.也不枉自己當初屈尊請他一個算命先生.隨即又自然道.“告訴狄先生.懷安王謀反.讓他想辦法除去.誅連九族.沒收家財.”
冷月面無表情.只道.“遵命.”
一旁的慕容謙和羅陽暗暗心涼.她不是剛纔還有悔意嗎.短短片刻.只因又牽扯了權力.便忘乎所以.這樣的權欲迷心.是否真爲她之本性.
羅陽想到雪瑤是蓄意報復.但縱使韓禮有錯.誅一人足矣.她又何必牽連無辜.
慕容謙則看得更爲透徹.懷安王是南楚最富庶的諸侯.不能與之聯盟.便將其徹底吞噬.這一招.精妙.
“公主既然沒事.不如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牽扯更多了吧.”羅陽開口勸她.溫文而雅.
“本宮心裡有數.不勞羅太醫費心.”雪瑤客氣回絕.又轉向冷月.“準備車馬.即刻回宮.”
“是.”冷月應聲退下.回宮去找車輦.
“慾海無涯.你又何必苦苦追尋.”看着她卸下精明面具後的蒼白柔弱.慕容謙既憐也嘆.“如此下去.你會毀了自己的.”
“因爲無涯.所以無岸.跳下去.已經是死路一條.不想溺水而亡.就只能拼命駛向中心.”少了胭脂的塗飾.鳳眸也蕭索柔婉.一縷愁思.幾多迷惘.她掙扎其中.
想到.說到.做到.層層遞進.也差得很遠.看清黑暗又如何.還不是苦苦尋索.求而不得.
“雪瑤.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你的.跟我走吧.我們回洛陽.你不用想着爭鬥.也不必再去謀算.一切政治權謀有我.你儘管守着榮華富貴.行不行.”柔和的語調.徵求的語氣.只是他.似乎並不打算給她拒絕的權利.脫下外衫給她披上.慕容謙抱起她就走.
“你幹什麼.我又沒同意.放我下來.”弱音含着本能的剛脆.秀拳落在他肩上.不重.不疼.
“你同意自然最好.不同意.本王直接把你帶走也可以.”俊雅的面容閃過邪氣.頗有幾分無賴的意味.本就是他的女人.不帶走.難道還留下禍害人間嗎.況且她在這裡.恐怕也不是外表看來的光彩耀人.不然爲何.她形容消瘦了這麼多.
“你.”狠狠瞪着慕容謙.意識到和他這樣的人沒道理可講.雖然她自己.也從來不是講道理的人.雪瑤轉向羅陽求助.“羅太醫.你看看.有人要劫持本宮.同爲南楚國民.你能這麼袖手旁觀嗎.”
羅陽靜靜望着他們.似有猶豫.須臾.取出兩張藥方.抓來一些草藥包好.微笑看着慕容謙道.“這張是箭傷的藥方.這張是剋制攝魂散的.這些藥.路上應該夠了.後院有一輛馬車.我去幫你們準備.”說罷.羅陽便去準備.
“羅陽.有你這麼幫着外人的嗎.這麼多年.父皇對你的恩重如山.你怎麼好意思.”雪瑤氣結.不顧傷重之軀.便要與羅陽分辯起來.連槍帶炮.還不忘搬出皇帝作爲要挾.哪知羅陽絲毫不以爲意.徑自進了後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公道自在人心.你看.羅太醫這麼高風亮節的人士都覺得南楚不適合你.所以還是走吧.”不羈的笑容似有若無.慕容謙試着勸她.只是這樣的勸慰.似乎無濟於事.
“你什麼意思啊.”雪瑤挑眉相爭.“是覺得我們南楚貧困.養不起我這個公主.還是說我唐雪瑤是紅顏禍水.不能留在這兒.”
“兩者兼有.不過最重要的是.”浩瀚的瞳眸閃爍有星光.慕容謙頓了頓.依舊帶着戲謔.“兩國百姓都需要休養生息.所以請公主殿下移駕可否.”
一句“不可.”雪瑤斬釘截鐵.一口回絕.
他們爭了這麼半天.仍是在原點打轉.誰.都無意退讓半分.是太自私.還是太難斷.
最後的結果.無疑是慕容謙強行抱着雪瑤上了馬車.
臨行前.慕容謙在馬車旁向羅陽道謝.忽又想起一事.“不知攝魂散爲何物.”
“一種毒蠱.黑暗中使人產生幻覺.自殘身體;嚴重者白天也出現幻像.最終自殘而亡.這十八種草藥也只起到剋制作用.若要真正解除.還需得放下心結.不再殺生.”羅陽如實道來.
想起曾經看到她臂上的傷疤.還有冷月說她房裡的燭火需徹夜長燃.原來是這樣.她一個弱女子.日日經受這樣的折磨.怪不得形銷骨立至此.回首看一眼車簾處那個單薄的身影.心中不禁又是一痛.“她是怎麼中毒的.”
“大概是被囚禁北翎宮的事了.具體我也不清楚.”
慕容謙和羅陽在不遠處交談.馬車裡的雪瑤卻動了心思.看着他們相談甚密.雪瑤掙扎着移向車門.心口旁中箭.身子幾乎直不起來.她緊靠車壁移向門邊.即使如此.每動一下.也是撕心裂肺.但她.並不想這樣就跟他離開.苦心孤詣換來的位高權重.她放不下.
好不容易挪蹭到車轅處.雪瑤扶撐着車邊橫木.正想嘗試着下車.便見慕容謙已大步走來.他擋在她面前.不重的言語.從來不給她留下餘地.“是你自己老實坐在裡面.還是我點你穴道.”
眼前的情景.雪瑤突然覺得眼熟.當初她給他一劍.強行送他回洛陽時.好像也是獨斷專行地直接灌了他蒙汗藥.現如今.角色轉換.輪到她不由自主了.
胭脂爲眉.詩柳做畫.杭州如一位翠黛佳人.說不盡繁華.道不盡溫柔.這些.本與她無關.她也並不留戀.只是.離了這裡.便失了皇權的保護.她辛苦爭來的監國長公主之位.亦會變得一無是處.
而他.風流多.真心少.爲了江山正義.能親自下令要她性命.她信不過.
都說出嫁之日.不可見兵刃.那是不祥.有損姻緣.於是.即使毫無期冀.她也特地卸下一應刀兵.唐門針不在身上.玉指凝力.她猛然拔下頭上金簪.直抵住他的咽喉.“攪婚在前.欲劫持本宮在後.真的以爲本宮不敢嗎.”
“公主.這樣不好吧.”羅陽想勸開他們.
慕容謙卻毫不在意道.“若你想動手.本王絕不攔你.”如果不是她.那鑲着翎毛的箭羽本該刺在他的心上.她若真要他的命.他無話可說.況且.他篤定.她不會動手.
雪瑤看着他.那樣精雕細琢的棱角.那樣邪逸深沉的眼眸.還有那樣風流輕佻的小鬍子.她爲何會和這樣一個人糾纏不清.是劫還是緣.
“本宮勸你最好趕緊溜走.否則本宮的護衛來了.得罪公主.怕你擔不起.”她永遠氣勢凌人.只是修長的五指再無力氣握緊金釵.“啪”地一聲.落地.不碎.
“對啊.本王怎麼忘了.還有一個冷月.”邊說着.慕容謙邊抱她在車內坐好.帶着戲謔.昂聲道.“羅太醫.等冷月過來.就告訴她.她的主子跟本王走了.她若追來.本王隨時可以與她切磋.”
“在下一定帶到.”羅陽仍舊平淡不驚.好像即將要被劫走的人.與他無絲毫牽扯.
慕容謙拱手一笑.拉着繮繩.馬車已緩緩行進.
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半邊俏臉.“羅陽.你等着.等本宮回來.一定發配你去嶺南.”而後.手指無力地垂下.她緊貼於車壁.隨着道路顛簸.疼痛一陣陣襲來.排山倒海.
雪瑤和慕容謙走了沒多久.冷月便帶了幾個侍女乘宮攆而來.得知雪瑤已走的消息.冷月的第一反應是一把抓住羅陽的衣領.語氣冰冷道.“既然你和慕容謙把主上騙走.那現在就去把主上換回來.”
“冷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和那位公子初次相見.實在沒有必要欺騙公主.”羅陽淡然.不徐不疾.
“什麼意思.不是騙走.難道還是公主自願跟他走的.”語氣靜下幾分.手上卻毫不放鬆.兩寸長的指甲幾乎劃傷羅陽的清雅面容.
“算是吧.”既然眼前這位忠心護衛忘了無恥的第三種情況..強取豪奪.那他.也還是不做解釋了.“不論皇宮還是朝堂.都是不見底的深淵.雪瑤不適合.況且身中攝魂散.留在這裡會毀了她的.也請姑娘儘早抽身.”
“呵.你一個太醫.關心得可真多.”不冷不熱地諷刺一句.冷月鬆開羅陽.“不過你覺得.那個男人就靠得住嗎.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沉浮.而是奮力掙扎.都看不到希望.”
“是嗎.”面前這個寂冷如冰的女子身上.除卻殺氣.羅陽只感到心如死灰的淒涼.輕拍她的削肩.羅陽的聲音.如春風雨露.“世間總還有溫暖的.沒遇到.只是時機不對.”
警惕的冷光掃他一眼.冷月後退.“我怎麼想.不用羅太醫操心.”說罷.大步走向門口.
“你還要追嗎.”身後.羅陽緊聲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想必姑娘也看得出來.給他們一個機會吧.”
“追上有何用.我打不過慕容謙.”院內已不見那抹白衣.她的寒聲.久久迴盪.餘音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