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布津和馬洪偉,帶領着殘兵敗將千餘人之衆,每日龜縮在雅克薩冰城裡,翹首以待,希望在來年春暖花開之前,沙皇的援兵,可以從天而降,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雅克薩冰城,現在雖然是易守難攻,可是,它畢竟侷限於節令氣候,一旦熬過了這漫長的冬季,等到來年春暖花開,冰雪消融之時,那他們全軍覆沒的日子,可就指日可待了。
托爾布津和馬洪偉,就像是兩個被判了死刑的亡命之徒,每日在惶恐不安中,扳着指頭,數着生命的倒計時。那惶惶不可終日的煎熬,已經令他們形銷骨立,憔悴不堪。尤其是馬洪偉,不但要獨自承受心理上的重重煎熬,還要承受託爾布津及其手下一干人的猜忌,懷疑,排斥和譏諷,似乎是因爲他指揮失誤,才使他們陷入今日這被動挨打的僵局。
馬洪偉,是出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啊!內心深處,那種無法言喻的寂寞和孤獨,蝕骨腐心般,幾乎令他瘋狂。他終究是幡然醒悟,無論自己再優秀,再怎麼努力,還是無法融入到他們當中。因爲從古至今,血濃於水,他的血管裡,流得殷殷熱血,終究和他們的,還是不一樣。
馬洪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消極和悔恨之中。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爲,還能求得世人的原諒嗎?這種有家不能回,有國不能投,暗無天日的日子,要持續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能終結嗎?
托爾布津,對馬洪偉的消極頹廢,表現出極大的不滿,直截了當地斥責道:“馬將軍,注意你的態度,若因爲你而動搖軍心,即使不請示沙皇,我一樣有權處決你。”
馬洪偉:“我知道,戲子無情,婊子無意!你們呢,是無情又無義!我可以義無反顧的,爲你們拋家捨命,而你們呢,卻只會拿我當一顆棋子,關鍵時刻,丟出去螳臂當車,孤軍奮戰;無關緊要的時刻,棄之不用,視而不見!”
托爾布津冷笑:“馬將軍,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不是我們恃強凌弱,欺辱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而是你的所作所爲,令我們不
敢與你同舟共濟,共度難關!”
馬洪偉:“爲什麼?既然我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你們爲什麼還要排斥我?”
托爾布津:“因爲小人易做,君子難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個連生你養你的國家,都可以背叛的人,一個連和你一起生死與共,情同手足的戰友,都可以出賣的人,誰還敢信任他?我們雖然不是同一個種族,但是,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你的所作所爲,在我們的觀念裡,也是不值得認同的。”
馬洪偉:“你不開門見山地說,我也心中有數。若是在我初來乍到的時候,你這麼直截了當地揭我老底,我會尷尬地無地自容。但是,現在,我不會了,因爲我的自取滅亡,會有你們這些人傾情相伴,我不會是孤單一人!”
托爾布津狐疑地看着馬洪偉:“你這話,含沙射影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馬洪偉譏諷地笑:“你不是號稱對大清朝瞭如指掌嗎?憑你和大清朝幾十年的作戰經驗,難道你看不出,這座貌似固若金湯的雅克薩冰城,只是你們暫時的容身之地,敵人一旦掐住你們的死穴,你們將全軍覆沒,永無翻身之日。”
托爾布津:“你是在妖言惑衆,蠱惑人心嗎?憑我們冰城得天獨厚的優勢,我們一定可以支撐到援軍的到來。”
馬洪偉冷笑一聲:“哼!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別說我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眼前的局勢,顯而易見,我們是插翅難逃!而他們,則是關門打狗,甕中之鱉!”
托爾布津自信滿滿地回答道:“你太杞人憂天了,除非他們有天梯,可以從天而降,否則,在援軍到來前,我們大可高枕無憂。”
就這座晶瑩剔透,耀眼奪目的冰城,敵人攻了不下十次,每次,都是損兵折將,大敗而回。因爲屢屢受挫,最近一段時間,敵人乾脆偃旗息鼓,不再有所行動了。他們也樂得個以逸待勞,優哉遊哉地消閒度日。
不過,真若實話實說,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對馬洪偉佩服的五體投地的,最起碼,他提出的這個以水築城的方法,的確是立竿見影,效果奇佳。
否則,他們恐怕早已成爲敵人的炮灰和戰俘了,哪裡還能得以苟延殘喘這些時日呢?
馬洪偉用手一指石鼓山,自嘲地苦笑道:“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那裡,就是我們通向滅亡之路。我們是孤注一擲,畫地爲牢地,死守在這裡,而他們,則可以機智靈活地,運用各種戰略戰術。”
托爾布津瞅着遠處高聳入雲的石鼓山,不以爲然:“那座山嗎?據說,那裡成年累月,冰雪不化,陰寒至極,沒有人可以生存,也沒有人可以逾越,那是一座死亡之山,就連天上的神仙,都望而卻步,更何況是我們人類呢?”
馬洪偉冷笑:“呵呵,傳說,畢竟是傳說,以我和他們多年在一起摸爬滾打的經驗,只有他們想不到的,沒有他們辦不到的;只有他們想不到的,沒有他們不敢幹的。那座石鼓山,高聳雲端,若是他們還視而不見的話,那我們就要拜菩薩,燒高香,謝謝天意憐憫,對我們的不殺之恩了!”
托爾布津依舊是半信半疑:“那麼高,他們怎麼可能上得去?是肋生雙翼?還是製造天梯?”
馬洪偉:“事在人爲,千萬別小瞧了他們的智慧!”
托爾布津:“馬將軍,你如此這般,似乎有動搖軍心之嫌呢?”
馬洪偉:“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托爾布津將軍若是懷疑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大可一槍斃了我,否則,就不要夾槍帶棒的,懷疑我對沙皇陛下的忠心不二。”
面對馬洪偉的大義凜然,托爾布津竟然有些狼狽不堪。畢竟,自己身爲主將,也不能排斥同僚啊。這個馬洪偉,他媽的言辭還真是犀利,簡直令他無招架之力呢!
“馬將軍認爲,我們該如何防備敵人的偷襲?”
馬洪偉目不轉睛地,凝視着石鼓山的方向,陰暗的雙眸裡,遮掩着令托爾布津不易覺察的灰心喪氣:“加強巡邏,小心提防吧,別無它策!”
敵人真若從天而降,恐怕瞬間已是軍心大亂,防不勝防,到時候,只有背水一戰了。防?千頭萬緒,從何而防啊?馬洪偉,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瀕臨絕境的垂死掙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