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對於霍漱清來說也絲毫不得閒。
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任職,過年的時候迎來送往各種人情,就讓他忙的團團轉,哪有時間休息?再加上覃春明總是要帶着他和各種領導小聚,去江漁也是擠出來的時間。
蘇凡回到榕城的時候是初五了,她一下飛機,霍漱清就接着她去霍家,說是和他母親吃個團圓飯,儘管今天是初五,可畢竟也是在正月裡不是?
想起上次在霍家的遭遇,蘇凡就有些頭皮發麻,她並沒有把上次的事情告訴霍漱清,看霍漱清這麼積極操持,她又擔心他一腔熱情被她和他母親給毀了,捉摸着怎麼開口的時候,他卻握住了她的手。
“上次的事,姐姐和我說了,”他望着她,“讓你受委屈了,丫頭!”
她能說什麼呢?爲他做任何事,她都是心甘情願的,明知薛麗萍討厭她,她也要努力去迎合這位婆婆。
“別這麼說,我有什麼委屈?你別太擔心了,你媽媽是個好人,雖然她不喜歡我,可是,她的內心很清楚好壞善惡,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我努力,她會改變看法的,你,別爲了這件事分心!”她說。
“我和我媽說過了,不過,老人總是固執,我爸活着的時候命令了她一輩子,我爸不在了,她倒像是少了什麼一樣,總是覺得什麼都不對勁,有時候看我和我姐都不順眼。”他不禁苦笑了下,“是不是人老了都這樣呢?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總是走不出來?”
“你覺得你爸爸活着的時候是在命令你媽媽,或許,事情不是你看起來的那樣呢?每一對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之道,又不盡相同。就像我父母,我說的江漁的,我爸平時都很少話的,就知道幹活,家裡的人情關係都是我媽在走,好像都是我媽在當家作主,可是,我爸這一走,家裡真的就感覺像是頂樑柱倒了一樣。我媽以前總是命令我爸這個怪怨我爸那個,我爸突然去世了,她就變得很傷心了。或許,這也是他們的夫妻之道吧!”蘇凡嘆道。
他撫摸着她的頭髮,笑了,道:“你突然之間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啊!”
她苦笑道:“人好像不經歷一些什麼事情就不能成長,哪怕這種成長是被迫的!”
他注視着她,沉默不語。
“什麼都別擔心,我和你媽媽會相處的很好的,我從小到大都是很討人喜歡的人呢!你放心!”她笑道。
“你這個鬼精靈!”他輕輕捏着她的鼻尖,含笑的雙目望着她,道。
可是,她的眼裡,猛然間涌出淚花,輕輕靠在他的懷裡,低聲道:“我好想我爸啊!”
他梳着她的頭髮,道:“記在心裡就好,你父親的在天之靈會感覺到的!”
她閉着眼,點頭。
儘管蘇凡來到了榕城,可羅文茵帶着念卿在三亞玩了兩天就返回了京城。等蘇凡打電話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在曾家待着了。蘇凡不知道羅文茵用了什麼辦法讓念卿這麼喜歡她,甚至連媽媽都不要了。不過,小孩子嘛,只要有得玩有的吃就可以了,何況羅文茵怎麼會讓自己的外孫女兒有半點不滿意?
就算這樣也沒辦法了,就讓念卿跟着羅文茵去曾家好了,等過段日子再接回來。
霍漱清聽蘇凡說了這件事,不禁笑了,道:“念卿真是個勢利眼,以前那麼不喜歡曾夫人的,現在還黏的不行!”
兩個人都知道薛麗萍喜歡念卿,而現在念卿不在,老太太不知道會不會不高興?不過,他們暫時還沒想那麼多,趕着回了霍家。
來到霍家的時候,霍佳敏一家都在。
“小舅媽來啦!”桐桐趕緊開門把舅舅舅媽迎了進來。
“怎麼就只看見舅媽?舅舅沒看見?”霍漱清對外甥女兒道。
“沒辦法,雖然我一直都覺得舅舅你最帥,可是,跟舅媽站在一起,你就沒那麼閃亮了!”桐桐笑嘻嘻着說。
“鬼丫頭!”霍漱清道。
桐桐卻已經挽着蘇凡的胳膊走進了客廳,在那邊喊着“舅舅舅媽回來啦”!
老太太正坐在客廳裡織毛衣,看見霍漱清和蘇凡,卻不見那個小孫女兒,便不再擡頭,繼續在沙發上坐着幹自己的活兒。
“小舅媽,外婆在給妹妹織帽子呢!你看,漂亮吧!隔壁的一個保姆阿姨織毛衣可好了,外婆特意跑到人家家裡去學的!”桐桐蹦到外婆身邊,從外婆的腿上拿起那個馬上就要完工的毛線小帽子,給蘇凡和霍漱清看。
因爲棒針和毛線還在上面,桐桐拿走的時候,毛線團就滾在了地上。
“你拿回來,跑針了!”老太太叫道。
可桐桐哪裡管外婆不高興?得意洋洋地給舅舅舅媽炫耀,好像是她做的一樣。
蘇凡的手指摸着那軟軟綿綿的帽子,心裡暖暖的。這份溫暖不止來自毛線的溫度,也不是因爲這靚麗的彩虹色,而是這位面色不善的婆婆!
“伯母,過年好!”蘇凡來到薛麗萍面前,問候道。
“孩子呢?”薛麗萍起身,從桐桐手裡拿過帽子,問。
“我媽接她去京城了,過幾天我再接回來!”蘇凡道。
“孩子那麼小,帶着到處跑生了病怎麼辦?”薛麗萍怪怨道。
霍漱清過來攬住蘇凡的肩,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道:“從小鍛鍊孩子的適應力,對將來有好處!”
“孩子又不是我的,隨便你們!”薛麗萍道。
這時,霍佳敏和丈夫從樓上下來。
“迦因回來了?”楊振剛道,“正好,下午咱們全家一起去明陽洞那邊住一晚,漱清你有別的安排嗎?”
霍漱清看了蘇凡一眼,對姐夫笑着說道:“有安排也要推掉,要是再不陪你們,我可就要被趕出家門了!”
“你知道就好!”霍佳敏笑道,說着,她坐在母親身邊,道,“媽,你說怎麼樣?”
“你們安排吧!”母親道。
“漱清,交給你了!”楊振剛道,霍漱清笑笑,掏出手機給秘書打了出去。
“你們家的事,漱清說了,節哀順變!”楊振剛對蘇凡道。
“謝謝姐夫!”蘇凡道。
薛麗萍擡頭看了蘇凡一眼,鼻頭微微動了兩下,不語。
然而,霍漱清的電話還沒打完,門鈴又響了。
“我去我去開門,今天還有什麼人來嗎?”桐桐從沙發上跳下去,道。
其他人繼續在客廳聊天,誰都沒有注意到桐桐開了門的異狀。
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長髮紮成一個馬尾,皮膚是明顯被太陽曬的小麥色,揹着一個旅行包,一身驢友裝扮。
“你,你找誰?”桐桐問。
“這是霍漱清家嗎?”女孩笑着問。
桐桐環抱雙臂,看着女孩,道:“你是什麼人,這樣直呼我舅舅的名字?”
女孩笑着。
“舅舅,有人找你!”桐桐的聲音飄進客廳。
霍漱清掛了電話走向玄關,看見了門口站着的那個女孩。
“你,找我?”他問。
“爸爸——”女孩一下子推開桐桐,直接跑向了霍漱清!
爸爸?
客廳裡的人全都驚呆了,包括被那個陌生女孩抱住的霍漱清!
爸爸?怎麼是,爸爸?
楊梓桐關上門,跑了過來,一把扯過那個女孩的胳膊,道:“你是什麼人?亂叫什麼爸爸?”
女孩只是掃了楊梓桐一眼,眼神裡極爲輕蔑,卻很快就盯着霍漱清,仰起臉笑眯眯地說:“爸爸,我是丹露啊!我是丹露!”
丹露?
霍漱清輕輕推開丹露,道:“小姐,抱歉,我不認識你。我只有一個兩歲的女兒——”
“爸爸,我是劉丹露啊,你想起來了嗎?劉丹露!媽媽說,這個名字是你給我取的啊!我的媽媽,劉書雅啊!”劉丹露緊緊抓着霍漱清的胳膊,急急地說。
霍漱清的心,猛然之間頓了一下。
丹露,丹露,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那一年和劉書雅去巴黎玩,劉書雅很喜歡歐洲的宮殿和藝術作品,他們光是在巴黎周圍參觀這些就用了大半個月將近二十天時間。他記得劉書雅對法國那些地點的翻譯很感興趣,還說爲什麼他們有那麼詩意的名字,什麼楓丹白露啊,香榭麗舍,都跟詩一樣。
“如果我們有個女兒就用這樣的名字,好嗎?”他記得劉書雅還問過她。
“四個字?”他問。
“你好好取兩個字的名字不就好了?”劉書雅對他說。
最後,他選擇了“丹露”這兩個字,他說,如果以後有個女兒,就要叫丹露!
而現在,當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腦海時,他,驚呆了。自己曾經並沒有那麼認真地想過的一個名字,如今就變成了一個大活人站在他的面前!這是他諷刺了生活,還是生活諷刺了他?
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兒,仔細看看,的確,的確是有些像劉丹露。可是——
霍佳敏忙看着母親,母親那張臉徹底變成了慘白,而蘇凡——
“這,這是,這是怎麼回事?”蘇凡起身,走向霍漱清,盯着他。
顯然,她也是很意外。她怎麼會不意外呢?霍漱清,霍漱清啊,有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叫他爸爸?!
霍漱清轉過頭看着她,而那個劉丹露也盯着她,那個眼神,讓她猛地想起了劉書雅!劉書雅來她的婚紗店的時候就是那樣的眼神——劉,劉,劉?扯的吧!
“你真是書雅的女兒?”霍漱清轉過視線望着劉丹露。
劉丹露笑着點頭。
蘇凡只是看着這一幕,她幾乎不敢相信,直到現在都不相信,怎麼相信呢?可是,劉書雅的女兒,霍漱清——
“和這種人廢話什麼?”薛麗萍的聲音陡然在客廳裡響了起來,衆人都回頭看去,這個強調,簡直像極了霍澤楷!
“抱歉,我想你認錯人了!”霍漱清對劉丹露道。
“爸爸,爸爸,怎麼會認錯呢?媽媽和我從小就說過你住在哪裡,呶,我還有你們的照片啊!”劉丹露一邊說着,一邊取下揹包,從裡面的錢包裡取出一張照片,遞給霍漱清。
霍漱清接過來,不用說,那的確是他和劉書雅!
“你——”霍漱清剛一開口,母親就打斷了他的話。
“漱清,讓她走!姓劉的,不許進我霍家的門,給我出去!”薛麗萍厲聲道。
可是,對於霍漱清來說,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如果是一場陰謀,這也太小兒科,可是,如果不是,那麼,那麼——
“還愣在那裡幹什麼?我說的話沒人聽見嗎?”薛麗萍見兒子不動,又說了一遍。
而楊梓桐這時已經走到了門邊拉開門,道:“外婆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