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那麼想好好愛她，卻不得不傷害她，傷害她，其實遠比傷害自己要疼，若是可以，薄紹霆情願自己被傷害，可是“若是可以”多麼虛無，他那樣傷害過蘇小棠之後，連救贖都顯得像是蒼白的藉口。
薄紹霆的手緊了緊，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張誠能清楚的聽到薄紹霆用力握拳時骨頭髮出“咵咵”的聲音。
“少爺，您沒事吧？”張誠不知道怎麼去安慰薄紹霆，事實上他壓根就看不懂薄紹霆現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若是那麼難過，他何苦要逼着自己傷害自己的孩子？若是裝的，那他只能說，奧斯卡真應該把終身成就獎頒給薄紹霆。
薄紹霆伸出修長的左手，阻止張誠說話，也阻止張誠靠近，他揮揮手示意張誠先退下，張誠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薄紹霆靠着蘇小棠病房的門板擡頭看着天花板，一臉鬱色。
據說人想流淚卻不敢流淚的時候，就是這樣保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那樣的話，眼淚就會流回肚子裡去。
他，亦是如此麼？
薄紹霆靠在門上，裡面蘇小棠哭得撕心裂肺，那種被全世界拋棄一般的無助，讓他心如刀割，而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這樣的無能爲力，幾乎要把薄紹霆逼瘋，他像個困獸一樣被禁錮在蘇小棠悲愴的哭聲裡，可是他這樣的人，即使有再多的傷痛，他也不可能像蘇小棠一樣放聲哭出來。
兩個隔着門板的人，明明傷懷的是同一件事，但是卻各自悲傷……
薄紹霆用手捂住胸口，那種悶痛讓他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可是他一聲不吭。
直到屋子裡再也沒有聲響，薄紹霆纔敢從輕輕的推開門，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隨後打開了一小點，薄紹霆就這樣站在門外看着已經熟睡的蘇小棠，眉頭擰得死緊。
地上的碎玻璃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薄紹霆擔心蘇小棠醒來之後若是起身，定然會迷迷糊糊直接踩下來，便躡手躡腳的走進去，高大挺拔的身軀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將地上的玻璃渣子撿起來。
然後又去洗手間找來拖把將撿不起來的碎屑掃乾淨，整個過程他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專注而執着。
去外面逛了一趟回來的安雅看着蹲在蘇小棠病牀前撿碎玻璃的薄紹霆，忽然有些於心不忍，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若不是愛蘇小棠，他怎麼會甘願蹲在地上爲她清掃？
爲了不打擾他，安雅靜靜的退出去，給他留夠空間。
薄紹霆清理完之後，呆呆的看着蘇小棠，見她原本紅潤的臉色如今變得蒼白，那披散的黑髮，散亂的鋪在枕頭上，那水盈盈充滿靈氣的眸子此刻緊緊的閉着，原本紅潤的嘴脣乾涸，那憔悴到極致的樣子，像是抗議薄紹霆對她所做的一切。
薄紹霆的眉頭越堆越高，想伸手去觸碰一下她，卻擔心自己將人吵醒之後，她會決絕的趕他，不讓自己靠近分毫，這樣的認知讓他的手頓在半空，有些發抖。
最後，薄紹霆還是無能爲力的垂下手。
“小棠，我要怎麼做，你纔不那麼悲傷？”薄紹霆在心裡問她也是問自己。
可是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薄紹霆有些難堪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對於現狀的無能力爲，讓他有些彷徨，但是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已經造成傷害，他要做的，還是想辦法縫合蘇小棠的傷口，不要讓她一直沉浸在這樣的傷痛中。
可，能有什麼辦法？
薄紹霆的心裡不斷的浮現一些可能，然後很快又被他否定，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有在一件事情上這樣糾結過。
“我恨你，我討厭你！”蘇小棠在夢裡低喃，聲音又委屈又悲傷。
薄紹霆深邃如古井的雙眸，此刻有血絲點點，這幾天他也是心力交瘁，那薄脣從蘇小棠流產那日起，就沒有舒展過，聽了蘇小棠的話之後，他的眸色更深了幾分，那裡面沉沉的悲傷，好像隨時都會爆發出來一樣。
可是，他終究還是不能爆發！
薄紹霆不願、不敢、又不想在聽見蘇小棠嘴裡發出這樣沉痛的聲音，又深深的看了蘇小棠一眼，就轉身離開病房，但是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冷厲模樣。
安雅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刷手機，看到薄紹霆出來，她有些訝然，心想這人到底是難過還是不難過，明明看着背影那麼傷懷，可是看到他時卻一如當初初見時的模樣，冰冷嚴肅！
安雅跟他原本就不熟，最多算得上是點頭之交，兩人在走廊上相遇，莫名有些尷尬，安雅頷首，“薄先生回去了？”
薄紹霆冷眸盯着安雅看了兩秒，沉聲說道“對，這段時間麻煩安小姐了！”
“慢走！”安雅覺得自己這樣健談的一個人，怎麼跟薄紹霆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呢？
薄紹霆沒再說話，大步流星的往電梯走去。
薄紹霆進電梯之後，安雅就回病房，看到蘇小棠哭腫的雙眼，她不由得咂舌，“這兩人到底是吵得有多激烈，又摔杯子又哭成這樣？可是看薄紹霆那樣子，咦？”安雅不敢想，想到薄紹霆冷清的模樣，安雅不自覺的感覺一陣惡寒。
蘇小棠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安雅正在沙發上躺着刷手機，她下意識的看了一下週圍，沒見到薄紹霆的身影時，那眼神相當複雜，好像又慶幸又失望。
安雅聽見響動，從沙發上坐起來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喝點雞湯！”
蘇小棠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要麼？”安雅實在不知道蘇小棠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便追問了一句。
“要的！”蘇小棠答得很小聲，其實不是想吃東西，只是不忍心浪費了爸媽的心意，她看了看窗外，估計再不用多久，老媽一定會做好飯送過來，要是看她每吃東西一定會難過，所以她得趁爸媽來之前，把保溫壺的雞湯解決。
安雅走過去幫蘇小棠弄了雞湯，本想跟蘇小棠
說說薄紹霆，但是看蘇小棠懨懨的樣子，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這時候還是不要再刺激她算了，安雅心想。
到夜裡，薄紹霆也沒有出現，安雅看蘇小棠時不時看門外，便知道她一定是在等薄紹霆，便問，“想他了？”
想誰？
蘇小棠驚愕的張大嘴巴，“你覺得我會想薄紹霆？”
安雅倒是當了一回耿直girl，“難道你一直看門口是在等他們家司機？”
呃！
“大木頭可不僅僅是司機，人家其實也是助理，只是被那王八蛋奴役成了司機！”蘇小棠知道張誠一直守在門口，有時候挺替張誠不值的。
“然後呢，你打算要告訴我，其實他纔是你的真愛？”安雅總覺得讓蘇小棠憋着不是個好辦法，有時候發泄出來，比憋着好，有人就是這樣憋着憋着就內傷了。
呃！
蘇小棠數度驚訝，今天這安雅是不是被曹芳附體了，怎麼言辭如此犀利？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不想談薄紹霆，但是小棠，你不談不代表這事就這樣過去了，你還是跟我說說吧，說出來你也好受一些不是麼？”
原來，自己隱藏得並不好麼？
蘇小棠沉吟了片刻，其實不是想瞞着，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比較好。
“你，覺得我這樣算不算犯賤？明明知道薄紹霆不愛我，可我還是忍不住想他！”蘇小棠一直都是個敞亮的人，不如就索性說開了。
“賤？爲什麼這樣說，愛一個人就是犯賤的話，那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賤人，因爲最終，我們都會愛上一個人，就算再窮兇極惡的人，他也會有愛得放不下的女子！”安雅不喜歡蘇小棠這樣說她自己。
“可他……”蘇小棠差點就把薄紹霆想打掉孩子的事情說了出來，但是還是忍住了。
“可他不愛你是不是，其實小棠，我倒是覺得薄紹霆他沒有你說得那麼絕情，他那個人太深不可測了，我總覺得他好像有很多秘密！”安雅的想法倒是跟蘇小棠最開始的感覺不謀而合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秘密，但是他親口告訴過我的，他不愛我，這點毋庸置疑！”蘇小棠就是那麼篤定。
安雅知道蘇小棠現在已經鑽到牛角尖裡出不來了，現在不管旁人說什麼，她一定堅持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實，她再也不信任薄紹霆，但是又忍不住想念他。
“可是，既然想他，就算恨，也要把他綁在身邊，一邊愛着一邊恨着，總比你一個人這樣恨着想念要好！”安雅沒愛過誰，所以她也不懂愛情的滋味如何。
“不了，再深的感情，在時間的磨合中，也會被慢慢磨平消失，我不想愛誰了，這樣太累了！”蘇小棠覺得，自己這一生，也許都不會再愛上誰！
“可一輩子那麼長，你現在說這個爲時過早了！”大約是自己不在迷局中，安雅看問題還是比蘇小棠理智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