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杭飯局開始的時候，柳傳志也差不多結束了在芯片發展研究所的參觀，來到樓下的大食堂裡。
小樊有些沮喪，對着滿盤子的美味，無動於衷。
不知道自己因爲一時錯話，何時才能真正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而柳傳志同樣是心情提不起來。
他倒不是因爲感受到了倪院士的冷落，而是在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之後的心情沉重。
相比於走‘貿工技’路線的聯想，三番五次地提倡要發展科技，以技術立本，卻始終逃不脫雷聲大雨點小，最終不了了之的結果。
研究所這邊，每一項都是實打實地、不打折扣的落實到位。
這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回過頭來想想，老柳同志忽然意識到，興許從一開始確立發展路線的時候就錯了。
畢竟一家企業的風氣一旦成型，後期再想改，已經沒那麼容易了。
輕聲一嘆，老柳一肚子的唏噓……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怎麼，柳總這是很有感觸，還是在心裡偷偷罵我不待見老友？”
柳傳志擡頭一看，勉強擠出個笑容：“哪裡的話，大院士，你就別埋汰我了。”
倪光南端着餐盤在對面坐下，卻見旁邊的小樊還在眼巴巴、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
“行了，行了，下午回到實驗室，我看你表現！”
小樊如臨大赦，端着餐盤笑嘻嘻地保證，“是，所長。”
餐桌邊就剩下倆人了。
倪光南對着餐盤，吃得噴香，勾得柳傳志食慾也跟着上來了，“老倪，還記得咱們賣出第一臺電腦的時候，捧着個盒飯，蹲在門口，你蹲左邊，我蹲右邊，吃得比這兒香的日子嗎？”
“忘不了！”倪光南頓了頓，繼續狼吞虎嚥。
柳傳志兀自保持着自己的吃飯節奏，一邊細嚼慢嚥，一邊目光射出回憶之色道：“記得那時候，我說過，左技術，右貿易，兩邊都要抓，兩邊都要硬！”
“……可是後來，我沒能堅持初心，以至於聯想發展到今天，想要轉型已經尾大不掉了。”
說到這裡，柳傳志喝了一口湯，一副認識到錯誤的悔過樣。
倒是倪光南把筷子放下來了，沉吟道：“雖然這話說了，你可能不愛聽，或者聽不進去，但我還是要說。”
“……凡是打一開始說這也兼顧、那也兼顧，還都要抓、都要管的，九成九要淪爲空話。魚和熊掌，還不可兼得呢！”
說完，倪光南徑自長身而起，“行了，一會就不送你了，你自便吧。”
眼見着昔日老夥計一言不合，起身就走，柳傳志一直強扭的心裡開始擰巴了。
原本他以爲自己的態度已經夠誠懇的了，甚至話裡話外都對當年的錯誤決策和行爲作出了批判的意思，沒想到，到頭來，竟然還是不被認同。
泥人還有三分脾性呢。
老柳同志是斷然不會承認現在剛剛收購了手機產業的聯想，已經無藥可救了的。
連總設計師都說過‘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呢，一個大國尚且可以如此，區區一家企業怎麼會辦不到？
我偏要做到給你看看！
老柳同志的骨子裡，終究還是流淌着好勝的血液。
只是他也沒有前後眼，料想不到多年以後，當物質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之前一直掛在嘴邊的精神文明早已經被丟到歷史的下水道里去了。
想再撿起來？呵呵。
西杭，餘杭區。
勞斯萊斯車隊剛剛離開西湖那塊寶地，便被匆匆趕來的一輛掛着政府牌照的帕薩特攔住了。
一行人全都意外地伸頭張望，心想着這是誰這麼不長眼，光天化日，衆目睽睽的。
直到孫育榮區長打車上下來，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才散去。
火急火燎趕過來的孫育榮屁顛顛地跑到勞斯萊斯旁邊，敲了敲窗，吳濤點了點頭，宋壯便下車親自幫孫育榮開了車門。
吳濤微微欠了欠身，拍着身邊的座位示意說：“大過年的，孫區長的消息可真夠靈通的啊。”
“哎呦喂，吳總，您這不辭勞苦到我的地盤上來，無論如何，也得給孫某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啊！”
吳濤本想着拉他上來坐坐，說說話就完事的。
這眼見着對方堅持在門外說話，他便不得不斟酌了，現在已經下午一點半了，就算趕回去，和聯想柳總的飯局也得到晚上了。
所以如果順路的話，孫育榮的地盤倒是可以順道去看看。
於是採問道：“孫區長現在哪個區高就？順路的話，我去看看。”
“萬分榮幸，吳總，我在安淳縣，就在這往南不遠，頂多一個鐘頭就到了。”
一個鐘頭，你可拉倒吧。
吳濤當即便否決了過去的想法，伸手拉着孫育榮上了車：“時間緊迫啊，孫縣長，我們還是邊走邊聊吧……”
孫育榮不是個死皮賴臉的人。
關鍵是在車上，吳濤真的認真聽了安淳縣的現在發展情況，得知安淳縣現在和北江一樣靠着發展旅遊業，作爲經濟支柱產業，便提醒孫育榮，一定要嚴防死守，做好抗非工作。
至於說具體投資上的事，雖然印象裡，暫時沒有具體的產業鏈項目能夠落戶這個縣級，但是不妨礙華耀房地產和天啓投資入駐這個地方尋找機會，提供支撐。
聽到後來，孫育榮連連點頭之餘，還是忍不住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吳總，我聽說軟件谷項目明後年有望推廣開來，您看，是不是有可能把軟件谷落戶到安淳縣來？”
“……我和縣書記領導班子都討論過，決定成立經開區。如果這個軟件谷能夠落戶到我們的經開區，那……”
這野心可真夠大的，也是真敢想啊。
只是話未說完，便被吳濤打斷道：“老孫，你覺得這事現實麼？”
孫育榮臉色有些訕訕，搓了搓手，不得不面對現實說：“單憑我們縣委縣政府的力量，那指定不可能。但如果吳總能夠做出傾斜性的批示意見，我想也不是不可能，嘿嘿……”
這話，吳濤要是真信表面意思，那可就是瓜慫了。
批示意見？這老孫是把主意都打到老首長身上了。
吳濤笑了，“老孫啊，不是我打擊你。你有這想法，也不怕樑首長跳腳罵你！西杭市這邊潮流暗涌的，餘杭、西湖這幾個區，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着軟件谷這塊肥肉？樑首長站在高處，怎麼可能插手這麼具體的地方性工作？”
“哎，嘿嘿~”孫育榮是即懊喪，又不好意思。
那樣子，吳濤看的實在是於心不忍，“其實啊，孫縣長，你也不必這麼灰心。安淳縣的經開區該搞還是搞，如果未來能夠作爲軟件谷的配套產業基地，那就夠你們玩的了。”
孫育榮頓時眼前一亮，“哎，吳總，請您詳細給我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