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再回神,宋雨茵已奮不顧身墊在宋綺之身下。
但宋綺之在最初的錯愕之後,還是撫着肚子,驚慌失措痛叫起來:“爸,我肚子疼——好疼——”
宋振東在剛出手那一刻已悔掉腸子,現在見宋綺之跌這一跤,只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小之,爸帶你去醫院,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說完,也不顧滿地瓷片,跑過去,就要抱宋綺之,可湊近她因懷孕而發福的身體,又想想自己臨近六十歲的體力,焦急而犯難地看了周圍一圈,最後定在慕琛身上跖。
顧喬當即明白過來宋振東的意思,轉而擡眸看向慕琛。
見他一臉沉凝,顧喬微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見他仍一臉無動於衷,顧喬頓了頓,低喚:“阿琛——”
軟軟糯糯的聲音終於讓慕琛眉眼微動。
他垂眸看了顧喬一臉不忍而憂慮的表情,沉吟片刻,終於放開顧喬,跨過滿地玻璃,將躺在地上一臉無助的宋綺之打抱而起,轉而大步向車庫方向走去。
宋綺之有片刻的震驚,但在擡眸對上慕琛那張立體深刻的面部輪廓時,目光閃了一下,瞥往別處,牙齒緊咬住下脣,一臉倔強。
見有轉機,宋振東來不及跟慕老爺子道歉,就匆匆追了上去,已被慕國扶起的宋雨茵來不及拍身上的塵土,向大家彎了個身道別,就追了上去,慕國和佟佳萱緊隨其後。
顧喬想着在這裡呆下去也沒意義,而且她也實在擔心宋綺之肚子的孩子,也向木老爺道了個別,小跑上跟上慕琛。
見一大家子轉而沒影,劉香蘭才放下茶杯,走到慕老爺子跟前,恭敬道:“爸,你沒事吧?”
慕老爺子重新坐回沙發,扶住額頭,無聲搖了搖頭。
“小輩們口無遮攔,您別放在心上,這些事情都過去。”劉香蘭從容的坐到他身邊,從旁邊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放到他跟前。
“我們慕家就出慕忠這一個逆子,卻把慕家幾代的聲譽敗進去了。”
慕老爺子懊惱地端過水,正要潤一下罵乾的喉嚨,想了想,又看向劉香蘭,抱歉道:“這幾十年,可苦了你們母子倆。”
“說什麼苦呢,您也沒餓着凍着我們。”
劉香蘭輕笑地搖了搖頭,頓了頓,又似想到什麼,猶豫看向慕老爺子:“慕琛女朋友這樣的人……您覺得合適嗎?”
“僅憑別人的一面之詞,怎麼斷定得了她是怎麼樣的人,合不合適,以後會知道。而且,你兒子的眼光,你應該比我清楚。”
慕老爺子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回答劉香蘭。
……
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慕琛抱着宋綺之直接上了他那輛黑色卡宴。
他親自開車,顧喬坐副駕駛,後面宋振東和宋雨茵一左一右護着宋綺之。
顧喬看着宋綺之痛得嘴脣發白,滿頭汗水,想起曾經自己懷顧小年六個月時在浴室摔倒差點流產的無助情形,手心下意識攥緊拎包。
慕琛見顧喬比當事人還緊張,無奈,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就近的醫院。
二十分鐘後,嚇得有些虛脫的宋綺之動用慕家的關係,以最大的陣仗被推進了急診室。
看着亮起的刺眼急診燈光,顧喬胸中喘不出一口氣,下意識抓緊慕琛結實的手臂。
慕琛見狀,伸手攏住她的肩膀,溫聲安慰着。
坐在凳子上的宋雨茵看了顧喬一眼,開口想說話,但瞄到她身旁的慕琛,忍了忍,垂下了頭。
宋振東則在手術室門口轉着圈,一遍一遍地撥着電話號碼。
等接通時,他一手叉着腰,忍到極限的脾氣終於爆了:“姓雲的,你的老婆和孩子還在醫院,你還給我出去宿醉?!”
“我不管你和小之什麼矛盾,但你現在必須來,就算腿斷了也要爬來!”
“別以爲我真忌憚你們雲家了,我就小之一個女兒,她出事,我什麼都幹得出來!”
……
喋喋不休的爭吵聲最終以宋振東摔電話落幕。
顧喬聽在耳朵裡,微垂了眸子。
慕琛看着顧喬,目露一絲沉吟。
大家各自心思沉沉等待中,二十分鐘後,急診室燈滅,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主治醫生走出來,對她們一臉公事化說道:“孕婦雖然腹痛,但沒有受到直接的撞擊,也沒有出血的狀況,胎兒完好。不過孕婦體質弱,再加上情緒起伏大,對保胎十分不利,你們這些做家人的要注意。”
聞言,一直處於極度亢奮狀態的宋振東終於鬆出一口氣,連連點頭稱是,宋雨茵暗暗拭了眼角緊張出的淚漬。
顧喬終於放開慕琛被抓紅的手臂。
慕琛見狀,低眸提議:“我們回去?”
見顧喬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慕琛轉而對宋振東說道:“宋伯父,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您是明眼人,應該分得清楚誰對誰錯。不要說顧喬昨天之前根本不認識您女兒,就算是,她是半隻腳踏進慕家的人,也根本沒有那樣的必要去傷害她肚子裡的孩子。這件事到此爲止,我們慕家不會追究,但他日,她再不知反省出口傷人,就別怪我們慕家不客氣。”
說完,向宋振東和宋雨茵微點了下頭以示告別,就攬顧喬的肩,往電梯方向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極沉默。
今天的事情給顧喬的影響太大,她一路上都在思考宋綺之和雲子湛的事情。
她嘗試過孤單呆在產房,旁邊產婦由她丈夫悉心照顧,關切詢問她孩子爸爸去向的滋味。
所以,宋綺之的一切偏執,她雖不贊同,但都理解。
她所不能理解的是,記憶中那個那溫雅、擔當的雲子湛怎麼可能對憂鬱待產的妻子不聞不問,甚至昨天還不顧孩子安危與她動起手來。
時間,難道真的會把一個人變成魔鬼?
車子回到晴園時,顧喬的大腦仍顧自沉沉浮浮,直至慕琛放大幾倍的俊顏突然擱道了眼皮底下。
顧喬恍然一個回神,往後用力一靠,只聽得“咔嚓”一聲,一根黑色的安全帶退過她半身,回到了右上方的栓中。
不過,慕琛替她解了安全帶,身體沒有退到駕駛位上,只就着這個姿勢,手撐在車臺上,扭轉着精瘦的腰,一臉專注地看着他。
顧喬被他坦直的目光盯得莫名,下意識伸手抹了抹臉,便見慕琛撥開她的手,捏了捏她的精巧鼻子,嘴角勾着弧度道:“今天,你很大方嘛?”
顧喬不舒服地皺了皺鼻,又往後躲了躲,不解地看向他。
“我這雙手除了抱你、我媽跟我們未來的孩子,可不準備抱任何人的。”慕琛啓脣提示。
顧喬當即明白過來,他在介意剛纔支使他抱宋綺之的事。
顧喬臉莫名一紅,垂頭道:“可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呀……”
慕琛對顧喬帶着一點不安和一點撒嬌味道的微微上揚的語調沒有一點抵抗力。
他撥了撥她的頭,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可你看上去並不開心。”
顧喬一愣,終於意識到,這個細心的男人將她的表情觀察了一路。
而且,這還是關於她的初戀雲子湛,他多少也應該情緒不安了一路。
顧喬看了看這個值得信任的男人,想了想,決定坦白:“我承認,我確實在想雲子湛的事情。五年前,我們有過那樣深刻的戀愛,我如果說我現在一點不在乎他,那是在騙你。但那只是出於故人和朋友的關懷,絕對沒有一點其他情緒。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最在乎的是誰……”
說完,顧喬閃躲地看了慕琛一眼。
慕琛脣角微彎,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沒有逼迫的狀態下向他剖白,雖然婉轉得很。
他當然知道在顧喬心中,他現在是絕對勝利者。
可是知道,不等於不在意。
他沉吟了片刻,追問道:“那樣深刻的戀愛?怎麼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