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寒紅着眼睛,轉頭看到了坐在牆角的冷少擎,那空洞的目光正停駐在手術車上,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終於在此時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
崇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的反應,推着車子緩緩離開。
冷少擎的雙腿向前支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直到那羣人統統消失在了視線當中,他仍然固執的望着那個方向,寒意如同冰冷的蛇,迅速而牢固的纏上了他的身體。
他收緊了手臂,像是怕冷一般的抱住了身體。
這不是真的,他不是故意要踢她,她怎麼會就這樣死了……
死了這兩個字猛然躥進腦海,冷少擎忽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不顧一切的朝着手術車消失的方向狂奔。
“冷少擎,你去哪?葉蕊已經死了,難道你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嗎?你還是不是人?”江浩然從後面衝出來死死的抱住他:“她已經死了,你不要再打擾她了,她帶着對你的怨恨離開人世,難道你要擾得她去了那個世界還不得安寧?還是說,她死了,你還要再挖她的一顆腎給紀煙?”
冷少擎突然不動了,江浩然滿頭大汗,想要拉住這個身高馬大的男人談何容易。
江浩然剛鬆了口氣,冷少擎便一把推開了他,大步流星的向樓梯口走去。
“喂,你去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冷少擎拋下一句話,步子飛快。
而在醫院太平間門口,崇寒攔住了冷少擎,他的臉還是腫的,但目光卻透着濃重的憤怒。
“冷少擎,不要靠近小蕊,我想,她也不想看見你,別讓她連走都走得不安生。”
冷少擎握緊了拳頭:“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是我的妻子。”
“呵呵,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一個男人竟然要取下妻子的腎移植給別的女人,不但如此,他還一腳踢掉了他們的孩子導致妻子大出血而死,現在,他站在這裡叫囂她是他的妻子?冷少擎,我保證你以後的每個日。日夜夜都會良心不安,噩夢連連,從此以後生不如死。”崇寒用力推開他,“小蕊如此乾淨,別讓你的髒手碰了她,生前你不肯放過她,現在她死了,就請你高擡貴手吧。”
崇寒進了裡面的停屍間,而冷少擎被隔絕在了門外,不過門上有一塊小小的窗戶,隔着玻璃,他看到崇寒蹲在那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前,他小心翼翼的掀開了那塊布。
冷少擎的心臟猛然一個抽搐,痛得他不得不用力揪住了襯衫。
他看到躺在那裡的葉蕊,面色蒼白,秀目緊閉,安靜的沒有任何的生息。
他想起多年前,紀臣“葬身”海底的那一瞬那,雖然他僥倖活命,可是沒人知道,胸口的位置因爲紀臣的死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塊,而現在,那被掏空的位置再次隱隱作痛,痛得他不得不倚向一邊的門扉。
好奇怪,這種感覺,比知道紀臣死時還要痛上百倍,讓他頃刻間就已經冷汗淋淋。
冷少擎好不容易支撐着牆壁站了起來,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步履蹣跚的向樓梯走去。
~
冷少擎走出醫院,正巧碰上匆匆趕來的葉向忠一家。
葉向忠看到站在臺階上的男人,無法壓抑心底的氣憤,衝上前去對着他的臉就揮了一拳。
“冷少擎,你這個畜生,你還我的女兒。”
冷少擎的臉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拳,眼眶裂了,嘴角破了,葉向忠這一拳用盡了全力,打完他之後就因爲極度的氣憤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羅華芳和葉林急忙扶住他,羅華芳趕緊替他順氣,同時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毫無反應的冷少擎。
“冷少擎,你太不是人了,小蕊一心一意對你,你竟然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來,我們葉家詛咒你下地獄,小蕊就算變成了鬼,也會日。日夜夜纏着你,讓你不得安生。”
葉林此時一直垂着頭,眼中寫滿了內疚,他知道,是因爲他向秦優優透露出葉蕊的行蹤,所以纔會導致現在的後果。
他很後悔,可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冷少擎像是聽不見羅華芳的罵聲,一步一步十分緩慢的走下臺階。
一個保鏢匆匆追了上來,先是看到他臉上的傷,“冷少,要不要處理一下?”
冷少擎沒言語。
保鏢又把車開了過來,冷少擎一彎身坐了進去。
站在不遠處的羅華芳高聲詛咒:“冷少擎,你不得好死。”
保鏢問:“冷少,我們現在去哪?”
冷少擎不說話,好像正遊離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周圍發生的一切都對他產生不了任何的影響。
保鏢問不出來只好往冷宅開,直到將車停在冷家的大門口,保鏢才小聲說:“冷少,到了。”
冷少擎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徑直走了下去。
空氣中帶着初冬的寒意,冷少擎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一張臉已經被風掃得發紅,可他像是不會覺得冷的木頭。
管家遠遠的看見了,立刻迎了出來:“先生,這大冷天的,您怎麼也不穿件外套?”
冷少擎淡淡的看着他,突然開口:“夫人呢?”
管家愣了下:“夫人不是一直在醫院嗎?”
葉蕊被冷少擎關在醫院的事情,蘭蘭已經跟他說過了,所以冷少擎這樣明知故問,管家還有些猜不准他的想法。
冷少擎哦了一聲,上樓去了。
管家想要問他晚上是不是在家吃飯,可是被他這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生生的把話憋了回去。
不管在不在家吃都準備吧。
管家吩咐完了廚房正在忙碌,蘭蘭跌跌撞撞的回來了。
“蘭蘭,你這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蘭蘭一看到管家,哇的一聲就哭了。
管家嚇壞了,趕緊給她遞了幾張紙巾:“好端端的,哭什麼呀?”
管家待這裡的傭人都如同他自己的孩子,平時他們有什麼做的不到位或者做錯的地方,他也不會太嚴厲的喝斥, 所以大家有什麼心事都會向他傾訴。
蘭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個傭人都關切的過來詢問。
在大家的追問下,她終於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夫人……夫人……夫人死了。”
“什麼?”管家手中的杯子突然就脫了手,重重的摔在地面上,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蘭蘭,你在胡說什麼,夫人好端端的,怎麼會死?”
“是真的,夫人今天在醫院裡因爲宮外孕大出血死的,都怪我,我都沒有發現夫人懷孕,要不然,我一定……”蘭蘭說着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大家雖然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也都相信蘭蘭不可能說謊。
管家想到冷少擎回來後的表情以及那句“夫人呢?”,頓時覺得有些驚悚,冷少擎一直在醫院,他不可能不知道夫人出事的事情,那他爲什麼還要那樣問,難道在他的潛意識當中,他並不認爲夫人已經死了?
到了晚飯時間,管家還是大着膽子去敲門,結果門也沒鎖,一推就開了。
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的點點光亮,依稀能夠看見站在櫃子前那道頎長的身影,沒有了往日的傲然凜冽,如同一枝病到膏肓的大樹,表面看着還很強壯,其實中間的樹幹早就已經枯死爛掉。
“管家。”管家還沒有開口,冷少擎沙啞的聲音突然自黑暗中傳來,“這些是什麼?”
管家走近了一看,冷少擎的目光落在櫃子裡一排玻璃瓶上。
管家看到這些東西,不免悲從中來,沉聲回答:“這是少奶奶前幾日做好的花茶,她說……她說都是養胃明目的,先生的胃和眼睛都不好,她叮囑我每天早上給您泡一杯。”
“幾日?哪日?”
管家想了想,說了時間。
冷少擎哦了一聲。
那是她在香山會所被人打的那天,當時面對她和紀煙的時候,他選擇了紀煙,雖然後來,他動用了一些手段狠狠的懲罰了當日打她的那個人,還拔去了他的滿口牙,但是,她當時該是如何的傷心絕望,自己的丈夫沒有救她,而是救了別的女人。
即使這樣,她還是考慮到了他的身體,給他做了這麼多的花茶,真是善良到癡傻。
“我知道了,你去吧。”
“先生……晚飯已經準備好了。”管家小心的察言觀色,也不敢提葉蕊的事情。
冷少擎:“去吧。”
管家默默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屋子裡重新恢復了安靜,冷少擎取下其中的一罐花茶,裡面被分成了數個小包,一次一包,十分方便。
他拆開包裝,將裡面的花瓣倒進了杯子,衝上開水,花的自然色開始向外溢出,水漸漸變成了一種透明的紅。
冷少擎盯着那些在水裡不斷舒展的花瓣,想到她曾經舉着一朵花在他面前嘰嘰喳喳的介紹,說那花雖然看着不起眼,卻有着很多另人驚奇的功效。
冷少擎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絕情的那個是他,無愛的那個也是他,親眼看着她被送上手術檯而心如鐵石的也是他,現在,當這個偌大的屋子裡突然少了她的氣息,她的一顰一笑,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世界都已經失去了色彩,天空,變成了永遠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