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又陪着元皇后飲完一壺昌明茶,百里九歌才拱手告退。
剛巧這會兒一個貼身宮婢過來,湊在元皇后的耳旁說了什麼,元皇后便立即讓這宮婢將百里九歌送出重華殿,沿着條小路往宮苑的後門送去。
起先百里九歌想問問這宮婢,爲什麼非要走後門而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前門,但等到了後門處時,百里九歌便全都明白了。
一輛描着清雅曇花的雪緞馬車,此刻竟靜靜的停在赤紅宮牆之外。車內之人似聽見她的腳步聲,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掀起了車簾,那如畫的眉目輕輕波動,淺淡的笑紋漾出清雅漣漪,似遠空那一汪流瀉至人間的淺璧月色,拂來萬千風華。
百里九歌先是有些吃驚,接着轉爲喜色,小跑着迎了上去,喜道:“怎麼還來接我?出來一趟挺累的吧,我都還沒買晚飯的食材呢!”
墨漓清淺的笑着,朝百里九歌伸出手來。
她連忙握住他的手,一邊踏上馬車,卻在觸到他冰冷的溫度時心中一驚。
想不到墨漓竟體寒成這樣!
她連忙鑽進車中,與他同坐,仍執着他的手發問:“這就是你經常將手揣在錦緞裡的原因?墨漓,你的病有找名醫看過嗎?難道他們都說治不好?”一時問得急了,不慎說漏了嘴:“晉國皇室供着的九色靈芝三年一開花,雖然上次你錯過了,但再過一年那九色靈芝又會開花的,何不讓你父王差人再去管晉國借來用?”
聽言,如幽林清泉的眸光陡然隱現一抹鋒銳,那一瞬間的轉變像是徹底冰凍了馬車中逼仄的空間。
他啓脣,說出的聲音卻依舊是溫和清潤的:“九色靈芝的事情,你也知道?”
“我當然知——”意識到說漏嘴了,這一刻有些着急,竟是越描越黑,“因爲我聽說過你的病根
本不是病,而是小時候被人下咒了的,所以九色靈芝的事我也順帶着聽人說了。”
墨漓的目光已然鋒銳如蓋世的神兵利器,縱然脣角仍是溫和的笑着,可那不覺中透出的逼人暗勁,卻讓百里九歌感到一陣亂。
她責怪自己竟然說漏嘴,隱約覺得墨漓的視線將她穿得透徹驚魂,可偏生的又不大真實,彷彿身邊的人仍是溫潤的笑着、而她卻是陷入了錯覺之中。
她只得定定凝視墨漓,越發的覺得這人不是她能看透的,只得無奈一笑,語調也緩了下來。
“墨漓。”
她輕喚一聲,望一眼窗外正後退的紅牆琉璃瓦,感受着馬車前進的顛簸,認真的說道:“你能來皇宮接我,我很意外也很高興。你專程從後門走,想來也是不願驚動太多人。我常年在江湖上飄遊,雖不是古道熱腸,卻甚是懂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既然你能想到我,那我也要爲你着想,我是真的關心你的身體,而且我認識不少江湖名醫,你若信我,我便去將他們都請來給你瞧病!”
墨漓的眸色似有微怔,那抹逼人的鋒銳轉瞬即逝,溫潤的氣息再度撲面而來。
他柔和的放下百里九歌的手,輕撫她瘦削的肩膀,柔聲道:“多謝掛懷了,只是……在下昔年也曾請過不少名醫,皆是束手無策。若是在下注定短命,也便認了,至少在活着的時候,能多體會一些,多看一些。”
百里九歌驀地感到一股心酸,望着墨漓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容顏,咬咬脣沒有說話。
他說想要在有生之年多看一些。
然而被囚於商國爲質,這樣的夢想註定破滅,反還要活得那樣拘束不堪!
思及此,百里九歌不由氣憤道:“你本該是在周國作儲君的,你父王幹什麼一定要將你送來商國!你不是還有三個
兄弟嗎?”
幽深的眸中微驚,須臾後又平靜如湖。
墨漓淡淡道:“這是在下必須走的路,雖然心有苦悶,卻也不得不一忍再忍。”
聽着這話,百里九歌更爲他打抱不平,可她幫不上忙,索性又拉起墨漓的手,定定說道:“我聽烈火說過你的心性人所不及,或許對你來說,我是莫名其妙被昭宜帝塞過來的,不過我卻覺得住在世子府不錯,所以我定會好好照顧你!你要是心裡苦悶也可以說給我,從前我師兄煩心的時候,都是我負責讓他傾訴的!”
“是嗎……”溫潤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墨漓輕拍兩人交握的手,淺笑:“那便多謝九歌了。”目光閃轉到她的頭頂,他擡手,輕輕觸及她的髮髻。
百里九歌不解,“我的頭髮怎麼了?”
“落了片葉子,我幫你撣掉。”
接着一片殘葉自眼前飄過,恰從車窗飄了出去。
百里九歌怔怔望着墨漓,見他神情清淺如薄霧,正輕輕整理她髮髻上彆着的那幾朵鳳凰花,他動作輕緩、細緻、耐心,她能感受到鳳凰花瓣微微的波動,輕飄飄的像是蝴蝶的觸角劃過發端。
心口,像是忽的點燃了一叢炭火盆,暖洋洋的感覺包裹了百里九歌的心。
她由衷笑道:“墨漓,你可真貼心,看你這麼細緻入微,我決定晚上做一頓大餐,好好犒勞你!等下馬車經過大街的時候記得停,我下車買點食材!”
話音剛落,馬車竟突然停了下來,外面駕車的御風弄了個急剎車,百里九歌差點從座椅上滑了下去。跌下一半的身體被墨漓從後抱住,這纔回到座椅上。
她回眸一笑:“謝謝。”接着便聽車外的御風道:“世子殿下,道路狹窄,我們與宸王的馬車堵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