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歌離開了宸王府。
夜深了,朝都裡燈火闌珊,打更人已經陸陸續續的上了街道。唯有插樓酒肆、花街柳巷,還萬分熱鬧。
在一座簡陋的小茶棚裡,百里九歌見到了那幾個丐幫兄弟。他們對百里九歌的到來很是意外,連忙請她坐下。
一個乞丐殷切的問道:“黑鳳姑娘怎麼夜裡還出門,是周世子的陰陽咒解了,歡喜的來給我們報訊?”
百里九歌遏制着心裡的酸意,說道:“將朝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極陽之女,她真的就在朝都嗎?”
乞丐們的臉色立刻變了,不能置信的互相交換了眼色,“黑鳳姑娘,當時我們弟兄毆打那個聶半仙,逼着他看卦,卦象的確是這樣的,極陽之女就是在朝都。我們爲了保險,把卦象原模原樣的捧走,又找了別的風水師看,也都是這樣的結果。”
“那事情又怎會這樣離奇?”百里九歌無法看明白這其中的隱情,越是想,心裡越亂。
她問道:“那個聶半仙還在嗎?我想再問問他。”
乞丐們回答:“那人不是什麼好東西,當時我們弟兄把他打得半死不活,後來就沒管了,任他自生自滅。黑鳳姑娘,你也知道,攛掇昭宜帝屠殺言靈家族的,就是那個狗東西。”
“是他……”百里九歌還記得,吳念念之所以命運坎坷,就是因爲那個聶半仙說,吳念念會影響大商的國運。
如今看來,從皇陵裡找到玉璽和遺詔的人,確實是吳念念。就算是陰差陽錯也好,那聶半仙總歸是有本事的。可是找遍了朝都,也找不到極陽之女……
乞丐們道:“黑鳳姑娘,我們還會繼續幫你留意的,你振作點,車到山前必有路!”
百里九歌只得笑了笑,拱手道:“那就辛苦你們了。”
約摸子時將近,百里九歌纔回到宸王府。府門口的那對石獅子安安靜靜的守着朱門,門口的侍衛替百里九歌開門。她跨過門檻,朝着東廂房的方向剛走了兩步,就看見孤雁披着外衣,正在等她。
“孤雁?”百里九歌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詫異的問道:“你怎麼還不睡覺?還是說睡不着起來走走?”
孤雁是心裡有話對百里九歌說。
“黑鳳,今晚在妹夫身上發生的事,鬼醫前輩都告訴我了。明日一早我就去鐘山找雁兒。”
“找雁兒……孤雁,你要離開?”
孤雁道:“去一趟中皇山。”
百里九歌明白了,孤雁定是要去中皇山中再挖些稀罕的草藥過來,尤其是之前爹孃住過的那個福地,那裡還有很多的靈草,說不定還有九色靈芝……
“孤雁,謝謝你……”百里九歌想要笑,但擰出的卻是一道苦笑。
墨漓的身體,就像是即將傾頹的高塔,他們除了不斷的用各種藥草爲他續命,就沒有別的辦法。要是一直這樣治標不治本,總有一日,會窮途末路。
百里九歌不會放棄,可心底終究是怕。
“黑鳳,聽師兄說兩句。”孤雁拍
着百里九歌的肩膀,安慰道:“如果是命,那由不得你,但師兄相信這不會是命,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爭下去。不過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別太拼命把自己給坑了,要萬一坐出什麼破病,還對不起你這張花見花開的臉。”
明知道孤雁是專程逗她笑的,可百里九歌還是忍不住笑了。清脆的笑聲,將心底的恐懼也漸漸驅散。
百里九歌明朗的笑道:“你放心,我會注意的,快回去睡覺吧,我們這熬夜的毛病以後可真得改改。”揮揮手,大步流星而去,“好了就這樣,我先回房了,再見!”
孤雁樂得捂嘴,很快,臉上的表情歸於平靜。他的師妹能繼續這樣風風火火,這樣堅強,他也就心安了。
壬寅年四月初一,舊曆丁未月己巳日,墨漓將朝都的事情基本落實完畢。先帝的玉璽,暫時被殷浩宸封存在藏書閣中。
墨漓因體力不支,不得不坐上回歸周國的馬車,後續關於整個商國的事務,另有大周的官員處理。
這一路回去,御風保持着馬車的平穩,緊趕慢趕。鬼醫和應長安都和墨漓同乘一車,隨時照顧他的身體。
到了這會兒,再想瞞住百里嘯和荊流風關於墨漓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了。百里九歌隱隱能聽見,爹孃的馬車裡頻頻傳出嘆息聲,還有低低的對話,無外乎是爲將來的日子發愁。
百里九歌抱緊了衿兒,心知墨漓也是能聽見的,她不想讓他聽見,只好不斷的出聲去掩蓋爹孃的聲音。
“墨漓,你看衿兒一直在瞪着你呢,我看她是想你抱她了。”
衿兒很配合的伸開雙手,在百里九歌的腿上跳着,一邊邀寵:“爹……爹……”
墨漓深深笑了:“來,衿兒,讓爹抱你。”抱過了衿兒,小娃娃很開心的在墨漓懷裡亂動起來。
鬼醫笑道:“這孩子很頑皮,但是有靈氣。”
“是啊。”百里九歌隨口附和,話音落下的這一瞬,腦海裡卻忽然憶起了彥天師卦象裡的秘密。
那口火泉……使之變成水泉的最重要條件,就是蓬萊聖女血統……
心頓的緊了緊,百里九歌的呼吸有些不順暢。她素來藏不住表情,墨漓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異樣。
шωш. T Tκan. C 〇
“九歌,你想到了什麼?”
“我……”百里九歌誠實的說了:“就是我曾和你提過的,彥天師的卦象。”
這事情墨漓一直暗記在心上,這會兒眸底沉了沉,深如汪洋。他沉默了須臾,柔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不必想了。”
“可是……”
“沒有可是,聽我的話。”墨漓撫了撫百里九歌的發。
衿兒也像是在應和墨漓似的,不斷的喊着:“娘……娘……”
百里九歌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先回家再說,在外這麼久,很想念家裡的恬靜。”
衿兒點頭,咿咿呀呀的附和。
對面正在打盹的應長安,被吵得滿頭烏雲,瞌睡蟲全都被趕跑了。他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
不爽的說:“你家那小娃娃怎麼那麼吵,能閉嘴嗎?鄙人這段時間失眠嚴重。”
“你睡你的,關衿兒何事?”百里九歌嗤道。
應長安兩眼一瞪,“黑鳳妹子,你別仗着都是七花谷的人就跟哥強詞奪理!”
百里九歌反脣相譏:“應長安,你別仗着自己是辣手毒醫就欺負嬰兒。”
“黑鳳你……該死的!當哥是吃素的嗎?”應長安惱羞成怒。
鬼醫出言打斷了話題:“長安,最近你師兄有沒有傳信過來。”
“沒有啊。”應長安的思路切換很快,立刻就明白了鬼醫真正要問的是什麼,“師妹肯定沒什麼事,要是有事了,師兄還不得八百里加急?師父甭擔心。”
鬼醫神色悵然,疲倦的嘆息:“就怕是雩兒又遇到麻煩事,你師兄都顧不得給你傳信了。”
應長安將後腦勺往雙手上一靠,笑道:“讓他們折騰去吧,倆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還能被別人耍成豬?師妹沒把別人耍得團團轉都是好的了。”接着就繼續打盹,他困了,要睡覺,誰也別吵。
鬼醫嘆氣,撩起窗簾,悠悠望着窗外不再言語。
此番回周國的路,走的還算順利。
四月末,西岐外的驛道兩旁,十里荼蘼花盛放,錦繡綿延。入夏的日子,正是萬紫千紅的璀璨時候,夏風暖中帶着些灼熱,吹起朵朵花瓣。
百里九歌扶着墨漓,下了馬車,一朵荼蘼花瓣就落在她的髮髻上。墨漓輕柔的幫她撣去,那花瓣又被吹到百里九歌的掌心。
她癡癡的望着,這花瓣純白像雪,又慘白的像是縞素。心下驀然涌上無聲的悲鳴:姒瓏啊姒瓏,你又可知墨漓如今是怎樣的情形?
一行人朝着別院的門口走去,早就得到訊息的文鴦,興奮的打開門,“世子殿下、世子妃,你們終於回來啦!”
“文鴦。”百里九歌迎了上去。
打量着文鴦,驚見她竟然苗條了很多。百里九歌道:“這下你可開心了吧,總算瘦下來了。”
文鴦道:“這才瘦了沒多少,我還要繼續運動減肥,路漫漫其修遠兮,我一日不瘦成世子妃這樣,就一日不回蘭莊。我定要讓侄兒對我刮目相看。”
百里九歌立刻腦補出這樣一幅畫面:蘭莊的大門口,秋杭畫着濃豔的戲妝,梳着歪馬尾,在文鴦的面前豎起大拇指,一邊弓着腰接受姑姑的訓話……
還是不要想了吧,再想就要大笑了。
百里九歌切斷思緒,將衿兒遞給文鴦抱着,接着回身扶了墨漓,招呼上其他人,進入墨漓的別院。
班琴剛做好飯,出來迎接衆人,也歡喜的抱過衿兒,與荊流風兩個很快就談在了一起。
因着御雷還留在商國那邊,繼續尋找極陽之女,是以,御風代替了御雷的工作,爲衆人安頓。
趁着御風忙碌的這會兒,百里九歌拉住鬼醫的袖子,說道:“鬼醫前輩,屍紅果和屍藍果,還保存得很好,接下來還需要什麼草藥,都告訴我,我去跟父王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