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變暖,草長鶯飛,桑椹垂熟,花繁柳綠,春色漸深。
陽光透過架上藤蘿的綠葉在院中石桌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傅玉瓏躺在躺椅上眯着眼假寐。
小蠻走近她身邊,彎下腰,在她低聲道:“南宮家的商隊進城已兩日了,南宮越與鳳姑娘碰了面。”
她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嗯。”
南宮家的商隊前日進城,然後將貢品送入宮中,再在大都滯留一日,等端午宴結束後,連夜離開。
今日是端午,成敗在此一舉了。
原本她一直心中憂慮,事到臨頭竟然完全冷靜了下來,心裡不再去想別的事,一心等着那個時刻的來臨。
未時宮宴,所以午時過後她便要準備進宮。
她睜開眼,擡手搭在眼上,看了看頂上明燦燦地陽光,脣角的笑容若隱若現:“小蠻,出發吧。”
雲拂仍是如常隨她入宮,府中的事留給炎暮處理。
端午宮宴並無太多人,均是王侯或者三品以上的官員,因爲皇帝病重,宮宴由吳王主持,女眷至太后宮中拜見,太后賞櫻桃、桑椹、及五毒餅、玫瑰餅等物,衆女眷陪太后飲酒耍樂,申時必會結束。
今日太后似乎興致頗高,難得地也湊了一桌棋局,一定要拉着傅玉瓏陪她下雙陸。
連下了兩局,傅玉瓏都輸了,就連旁邊看的秦煙都道:“夫人的運氣實在有些差。”
太后笑道:“那可難說呢,也許是阿瓏讓着哀家而已。”
“的確是臣妾運氣不濟,並非刻意讓給太后娘娘。”傅玉瓏實話實說。
“是麼,那阿瓏今天的運道不好,可得仔細着呢,”太后玩笑着指着手邊的酒道,“此酒能驅邪正氣,就賞給阿瓏吧。”
傅玉瓏不得已,只能飲了酒,立刻紅暈浮上面來,有些酒力不勝的樣子。
太后見了對旁邊的人道:“雄黃酒的確是有些醉人的,看樣阿瓏是醉了,扶她去旁邊休息一下吧。”
兩名宮娥過來,將傅玉瓏扶到了偏殿休息。
等腳步聲遠去,傅玉瓏睜開了雙眸,起身脫下宮裝,顯出內着的另一件宮中宮娥常穿的煙霞衣。
她將宮裝團起塞進偏殿的角落,隨後走到偏殿門口,輕輕推開門,從門縫裡往外張望,確定無人,這才走了出去。
之前她便擔心宴席的時候會延長,所以在內裡多着了一件宮娥的裝束,以備不時之需。
出了園門,她順手從旁邊的假山石上取了一個燈籠,挺直了身背,微垂了眸,腳步快而穩地往宮外走,乍一看去,就象是一個要去某處辦事的普通宮女。
直至出了內苑的宮門,她立刻沿着宮牆到往左,在大概十米遠處的牆角假石洞中取出了一件套在了煙霞衣的外面,將手中的宮紗燈籠又插回到牆上的一排燈籠之中,然後從側門繼續往外走。
這時候一頂小轎悄然無聲地停在她面前,她直接上了轎,坐穩,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離開皇宮,這一步基本算是順利完成了。
“是什麼人?”
竟然碰上了巡衛,傅玉瓏微微皺眉,心底又升起不詳的預感。
“是御史夫人,剛醉了酒了,太后準先回府歇息。”轎伕答道。
“哦,”問話的人向轎子裡望了一會兒,擺了擺手道,“走吧。”
一直往南過錦橋,至南正街,轎停,她下了轎,由窄巷中穿過,再右轉走百步,正是街頭交叉處,一隊商隊緩緩地過來,是南宮家的商隊,準備申時前出城,她不停步,手搭上從眼前經過的馬車邊木,用力,擡腳,一步跨進了車廂。
在鋪着織綿纏枝淺金繡紋毯巾的座位上坐好,她才擡起頭來看對面的人。
南宮越一臉緊張興奮的表情:“阿玉,剛纔遇上了三拔巡夜的官兵,我擔心死了,還好你算計的好,在這裡才上的車。”
傅玉瓏微微蹙起了眉:“三撥人?”
爲什麼查得這麼嚴密?
“難道你的玉符都沒有用?”
“那倒不是,只是沒想到會連續遇到三次。”南宮越看了看她的臉色,試探着道,“阿玉,你是不是喝酒啦?”
傅玉瓏點了點頭,隨口答道:“嗯,太后賜的雄黃酒。”
她並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顏色,那一點酒色暈在兩頰,在南宮越眼中豔如桃花,比酒還要醉人。
“過了這個街口就到城門了。”傅玉瓏挑開簾看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心漸漸安定下來,坐回身來對南宮越道,“你的傷完全好了嗎?”
“好……好了。”南宮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連忙點頭,“你那個朋友的傷藥很有效。”
“阿玉,那天晚上的事……”他心裡一直十分後悔,若不是自己存心不良,也不會惹出一堆事情來。
“別說了,”傅玉瓏打斷了他,“事情都過去了,我若是怪你,還會再找你幫忙麼?”
南宮越心裡一寬,嘿嘿一笑:“是。”
到了城門口,南宮越拿出玉符,守城的士兵檢查了一下,並未多作詢問,便直接放行。
出城門行了不遠,傅玉瓏突然道:“停車。”
南宮越莫名地看着她:“怎麼啦?”
傅玉瓏下了車走到商隊的後面,南宮越也跟着下來,道:“阿玉,怎麼了?”
傅玉瓏站在商隊後面的十名護衛面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十人。
南宮越不解地看看她:“阿玉,這些都是我的心腹護衛啊。”
“是麼?”傅玉瓏道,“你確定?”
那一批護衛都帶着幾乎遮去了半邊面目的頭巾還帶了斗笠,一時之間並不能完全分辨面目。
“當然確定,他們一直跟着我的……”南宮越一邊說一邊就着車廂後掛着的燈籠仔細地去看了看前面的兩人,頓時倒吸了一口氣。
他再往後看越看越心驚,他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十個人中領頭的見被人拆穿,也不再遮掩,摘了斗笠,臉上的笑容陰陰的:“我們是御廷衛的暗衛,是專程來護送公子的。”
“胡說,我的護衛呢,你們把我的護衛弄到哪兒去了?!!”南宮越又驚又怒,大聲喊道,“你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