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秋和唐天德算計唐卿和唐肅的唯一底線,就在於不觸碰兩個人的性命,這大約也是昆家的底線。
兩方早就在這十幾年時間裡找到了彼此之間需要的平衡。
鳳秋算計她的,昆家躲他自己的,只要彼此不觸碰這條底線,這個平衡就絕對不會被打破。
不過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鳳秋冒險動了唐肅,而唐卿,則用靜安佈下了一個局——
她利用了靜安的妄自尊大,利用了鳳秋喜歡一箭雙鵰的自負,讓靜安變成了一個導火索。
只要認真去查,就絕對能夠查到靜安被鳳秋私下裡買通了。
而靜安想要殺了自己,沒有人會相信會是因爲唐卿自己與她有什麼私怨,只會覺得是鳳秋給靜安下的命令。
畢竟,在所有人眼中,唐卿不過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孤女,而靜安卻是不染世俗的廟堂庵主。
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利益糾葛,若非有鳳秋從中作梗,她們根本不會對上。
於是,鳳秋想要謀害唐肅和唐卿性命的苗頭,有了。
如果昆家的人真的在,又真的在乎唐卿和唐肅的性命,就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昆氏的一兒一女都被人家掐住了喉嚨,昆家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他們不動,任由鳳秋折騰,而鳳秋一定會因此作出更多危險的試探。
要麼,他們動,給鳳秋一記漂亮的反擊,而唐卿則會趁機抓住昆氏家族的尾巴。
讓這個上輩子害得他們姐弟兩個不得善終的隱秘世家,不得不展現在姐弟兩個的面前。
一句話,昆家動,她安,不動,她危!
而眼前的這些人,就是她的班底,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繼續發展下去的基石。
“小姐總在受傷,我們卻什麼也做不了。”素雲素雨悶聲說道,面上忍不住露出幾分晦暗之色。
單單是想到前端時間張珍珍帶來的那一場驚馬事故,惹得唐卿差點兒被摔下懸崖,他們就覺得自責極了。
“你們做的很好了,”唐卿笑了笑:“至少當日小染下山,沒你們,她不可能去得那麼快,回來的也那麼快。”
素雲素雨抿了抿脣,單膝跪下,抱拳,深深地看了唐卿一樣,最終什麼都不說地站起了起來,背脊挺得很直。
唐卿看向了內疚的宮嬤嬤,以及劍茹和冥靈。
“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們現在該想的不是怎麼內疚,而是我被關小黑屋的時候,怎麼儘可能地照顧好我。”
她難得的調侃了幾句,目光中帶着溫暖:“不是說某人送血燕多得吃不完?不去燉來給我吃嗎?”
劍茹和冥靈對視一眼,認真地點了點頭,冥靈紅着眼睛笑道:“難得小姐自動自發地想吃,我們一定燉得香甜可口。”
唐卿笑出了聲來,眉宇間沒有任何鬱色,讓宮嬤嬤算是徹底放了心。
“不要急,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唐卿看着屋子裡的五個人,略帶稚嫩的娃娃臉上露出了帶着暖意的笑容。
那笑容明明仍舊稚氣未脫,但是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瞳裡。
卻永遠都帶着沉穩,執拗,而又幹淨純粹的光芒,讓他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來。
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哪怕他們現在纔不過剛剛起步,甚至還會被人踩在頭上。
但是面對着這樣受了傷,眉宇間也依舊風光月霽的唐卿,他們也忍不住跟着豁然開朗。
一夜無話,不管清水庵的其他地方今日多麼的鬧騰。
也不管唐淺語美名遠揚之後,是如何香汗淋漓地攀登了求天階,唐卿的院子裡始終都平靜一片。
將唐卿安排得妥妥帖帖,親眼看着她睡着了,宮嬤嬤劍茹冥靈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子。
夜色正濃,整個屋子因爲其特殊的構造,沒有半分月光透進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躺在牀上的唐卿忽然睜開了眼,一雙凌厲的眸子在聞到空氣裡淡淡的清甜香味之後。
瞬間鬆懈了下來,眸子裡下意識地帶上了幾分暖意。
“你竟然躲得開那些人的耳目,我該誇你撬門別鎖的本事極高強嗎?”
唐卿低笑一聲,撐着手想要坐起來,卻不慎撐到了手臂上的傷口,小小的抽了一口涼氣。
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響,唐卿的眼睛自然比不上鳳九離這樣的武功高手。
她看不到他在哪裡,不過卻聞到那標誌性的清甜味道越來越近,然後一根手指不輕不重地戳到了她的腦門上。
冰涼的指尖下手極輕,卻一下就將她戳得倒在了軟綿綿的被子裡。
“呵呵,肅王殿下大半夜過來,就是爲了來戳人的麼?”
唐卿索性躺着不動,雖然看不到鳳九離的表情,但是她卻莫名的就是知道。
若是她再想掙扎着起來,這男人定會毫不猶豫地再戳她一指頭!
“火氣倒不小。”鳳九離站在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牀上的唐卿。
他絕對不承認,他只是連夜趕回來,卻被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兒給氣到了。
說好的不會受傷呢?
這蠢丫頭,總是這般敷衍他。
現在他心中不舒服極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氣的。
他說了會找到唐肅那個臭小子的,不是嗎?既然如此,何必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你不信我?”鳳九離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聲音有些冷。
他相信,若是這蠢丫頭當真用盡全力去想辦法,完全是可以不用受傷的,可是她偏偏還是受了傷。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她並不將自己的身體看在眼中,這說明這蠢丫頭已經習慣了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攻擊手段。
然而,爲什麼?
她才十六歲,纔剛剛及笄,她的人生纔不過剛剛開始,她眼中求生的慾望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可是,她卻在一舉一動之間,泄露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小命的冷漠。
或者說,她雖然看似對什麼東西充滿了執念,實際上,卻缺少對生命最根本的熱情。
“你想死麼?因爲什麼?信仰崩塌?往日裡賴以爲生的親情,如今都變成了虛幻,所以,受不了了?”
鳳九離很少有這樣的耐心與人說這麼長的話,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涼薄至極的人,涼薄到旁人的生死根本與他無關。
可是看到這樣離開片刻,下次再見面就會受傷的唐卿,他忍不住地……怒了……
“唐小胖,誰準你這麼輕易地就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