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殿下從不覺得自己像是個能做婦女之友的男人，更不覺得他這樣鐵血錚錚的漢子，會有被一個少女忽略性別的時候。
然而這世界上偏偏就有那麼一個人，在他忽略她性別的時候還記得他是個男的。
卻在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又好似十分大度地模糊了彼此之間的差別。
他心中隱隱有股不知是什麼的衝動冒出頭來。
然而這些衝動，情緒，都在他說出一個“好”字，而對面的胖丫頭又展露出漂亮清透的笑容之後，瞬間消散，心間只剩下了一片帶着清甜味兒的安寧和溫柔。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會在特定的時候出現，然後淡化某些人自以爲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原則和底線。
比如，在認識唐小胖之前，鳳九離厭惡一切玩弄心思的女人，也討厭一切後宅陰私的噁心事。
不過，在遇到了唐小胖之後，他竟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就像是男人爲了權勢玩弄權謀一樣，女人在後宅之間玩弄心思，不過都是殊途同歸的事情罷了。
而且，有些後宅陰私算計策劃出來，打臉的時候竟是挺爽的，偶爾看戲，甚至是參與一下，竟也格外有趣。
“曼陀羅花加上諸葛藤，不過是有些許迷幻作用而已，你怎麼就確定，洗澡而已，卻能夠讓那些人陷入瘋狂？”
鳳九離不動神色地轉移了唐卿在性別上的注意力，說起了她今晚的安排。
他的人雖然沒去清水庵內，但是留在清水庵的探子，卻已經將裡面的情況告訴了自己。
那真是一場少見的大戲，往日裡莊重至極，極喜歡端着架子的夫人小姐們，如今就像是瘋子似的折騰，把一輩子能夠丟的人都丟盡了。
唐卿被他帶回來之後沒多久，宮嬤嬤就帶着劍茹和冥靈來了。
他雖然點了唐卿的穴道，但是這丫頭也不過睡了半個時辰就睜開了眼睛，什麼也不說，只管要見劍茹和冥靈。
她倒也沒有避着他，當着他的面兒，就讓劍茹和冥靈帶着前些日子準備好的藥粉，然後下到那些洗澡水裡。
因爲許多人洗澡，洗的次數又極多。
下藥的又都是其中的一兩桶裡面纔有，所以不怕被發現不說，就算是想查，洗澡水也已經倒了，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她們覺得我的血髒得很，自然會一遍遍的洗，恨不得將自己的皮都搓掉了纔是。
她們搓得越厲害，身上的小傷口就越多，藥水進入她們身體就越多。
女人麼，厭惡起什麼東西的時候，就算是傷到了自己，也要讓自己與那東西沒有分毫關係的。”
唐卿輕笑一聲，右手輕輕按住自己包紮着紗布的手腕，笑意不達眼底。
“人都說，伸手指着別人的時候，有三根手指是朝着自己的。
她們越是恨我，厭棄我，中的藥就越多，反而，因爲內疚逼迫我，或者同情我的人，反而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唐卿的笑容很溫柔，眼睛亮亮的，眼底帶着有些涼薄的好奇心。
“清水庵裡一定有你的人，如果可以的話，不妨告訴我一聲，誰發瘋的時間最短，又有誰根本沒發瘋，如何？”
鳳九離瞧着她歪頭看着自己的樣子，大手輕輕一擡，溫熱的掌心遮住了她的眼睛。
“不想笑的時候，你可以不用笑。”
鳳九離的聲音一直都很溫柔，就像是他總是帶着笑容的俊臉，若不仔細用心去看，根本看不出來這個人眼底的涼薄。
但是唐卿不知道爲何，卻有一種心臟震顫的感覺，因爲，她感覺到了——鳳九離此刻，是真的很溫柔地在安慰自己。
她翹起的嘴角緩緩地下撇，又勉強往上提了提，最終沒能成功，仍舊撇了下去，有那麼點兒委屈的感覺。
鳳九離在唐卿看不到的地方怔了怔，忽然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東西，然後在慢慢收回了被唐卿的睫毛掃得癢癢的大手。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唐卿的手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站了起來。
“我走了，你睡吧，明日我送你回去，不會讓人發現你離開過清水庵。”
他溫和地笑了笑，然後邁步走出了屋子。
唐卿眨了眨眼睛，下撇的嘴角抿了抿，兩頰的軟肉鼓了鼓，然後輕輕地皺了皺鼻子。
一股清甜的香味兒從她掌心的荷包中散發了出來，淡淡的，甜甜的，分明就是鳳九離身上的味道。
她有些好奇地伸手抓住了荷包，然後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等她認出來了手心兒裡的東西，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圓滾滾，白胖胖的東西，竟然是一顆顆圓潤漂亮的……糖豆子！
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肅王殿下，竟然隨身帶着裝着糖豆子的荷包！
這簡直是她想破了腦袋都不會想到的事情。
原來她一直以來覺得的，那種昭示着某人身份的味道，竟然是屬於糖豆子的。
他一定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吃這樣的糖豆子了。
也一定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帶着這樣一個裝着糖豆子的荷包，否則，他的身上不會被沾染上那樣清甜的味道。
唐卿忍不住兩眼彎彎，伸手摸了摸這個明顯有些糙舊，卻保護的很好的荷包，伸手捻起一顆放進了嘴裡。
甜甜的，像是某種讓人特別喜歡的水果，但是又帶着清冽的氣息，沖淡了任何甜膩的感覺。
這糖，就像是鳳九離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溫柔軟和，實際上卻心狠手辣，然而靠近了，卻又能夠品味到一種特有的溫柔清甜。
這糖的味道真好。
唐卿在心裡跟自己這麼說着，又捻起了一顆放進口中。
然後繫緊了荷包的口，將裝着半包，明顯是某人吃了很久的糖豆子，神色歡愉地塞進了自己的袖兜裡。
爬上牀睡覺之前，她還迷迷糊糊地想。
若是她也帶着這樣裝着糖豆子的荷包，多帶幾年，是不是自己的身上也會沾染上這樣溫柔又清冽的甜香味兒呢。
這味道，她當真是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