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秋說話的時候故意摸了一下腰間的一塊玉佩,然後衝着唐卿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那塊玉佩旁人不認得,唐卿卻是認得的——那唐肅從不離身的寶貝,是生母昆氏留給弟弟的玉佩!
這塊玉佩與唐卿脖子上掛着的小玉件是從一塊玉石上弄下來的,是昆氏留下來的極少數東西之一。
唐肅平日裡極爲寶貝那塊玉佩,總是整日帶着不捨得放下來。
這一次,鳳秋顯然是被逼急了,否則也不至於這樣公然威脅,面子裡子的徹底不要了。
“卿兒會聽話的,是嗎?”鳳秋又一次出聲問道,嘴角微微上揚。
唐卿臉頰鼓起,一雙咬肌隆起,雙頰用力到僵疼。
“她有什麼不答應的?她自己做下的孽,她不來承擔這個後果,誰來承擔這個後果?
淺語還比她小呢,就知道親自攀登求天階爲所有人祈福,她作爲長姐,又是家中嫡女,還是罪魁禍首,做什麼都不爲過!”
張太妃怒喝出聲,她伸手指着唐卿,另一隻手將桌子拍得啪啪響,臉上原本的猶豫,都像是被唐卿的表現給擊碎了。
“哀家原本還想着,這彌補的事情做起來,終究是要見血,到底有傷天合。
不過既然有些人不知道禮儀廉恥,不曉進退,那麼,哀家也不用顧忌她的面子了!”
張太妃讓身邊的嬤嬤將鳳秋從地上扶了起來,怒道。
“你跪個什麼勁兒?既是唐卿自己做下的罪孽,只管讓她一個人爲此時負責就好了!”
她說着,轉頭看向了站在她身邊的一個老尼。
“靜安師太,你告訴大家,這洗清罪孽的法子,到底是什麼!
說明白點兒,讓所有人都聽清楚了,免得到時候有些不長眼睛的人說哀家公報私仇!哼!”
被叫做靜安師太的,就是站在張太妃身邊的那位清水菴菴主。
此刻,聽到張太妃的話,這位長相慈祥端莊的老尼姑合十行禮,然後走到了衆人面前。
她先是看了唐卿好幾眼,這才悲天憫人地道:“解鈴還許繫鈴人,既然一切是唐施主引起的……”
她頓了頓,輕聲道:“自然也就需要唐施主本人,才能夠解開這些血煞之氣。”
唐卿聞言笑了:“師太今年貴庚?”
靜安師太微微一愣:“貧尼今年五十有二。”
唐卿又問道:“師太對佛祖可虔誠?”
靜安師太臉上露出幾分薄怒。
“貧尼不敢說自己是天下間最虔誠的信徒,但是每日裡香燭燈油,都是親自供奉,從未有過半分懈怠。”
唐卿哦了一聲,忽然又問:“師太既然如此老邁,想必歷經世事,總該有幾分智慧。
參禪良久,沒有虔誠也該修出幾分虔誠,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言,師太可知?”
靜安師太總算是知道唐卿的意思了,這小丫頭,竟是在敲打她呢!
她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覺得唐卿簡直不自量力極了。
“佛祖面前,貧尼自然不敢妄言!貧尼如今站在這裡,也是憑着一顆普度衆生的善心。
唐施主,你實在不必動這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更不用擔心貧尼算計於你!這裡是清水庵,不是其他什麼地方的小庵堂!”
靜安師太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嚴厲,只是她的語氣始終保持着平靜,倒叫人聽不出來不對,只會覺得是唐卿在無理取鬧。
張太妃,鳳秋,以及還留在山上的宗婦們聽着唐卿的話語,一個個都瞪着唐卿,神色不滿至極,似乎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經過昨晚兒上的瘋癲,她們又驚又怕。
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趕緊解決此事,此刻聽見唐卿推脫,頓時便忍不住不滿了起來。
“以前從不知道,唐大小姐竟是這樣的牙尖嘴利!靜安師太的人品,那是太后娘娘都稱讚過的。
你一個小小的沒有品級的民女,說這些近似污衊的話,不怕被太后娘娘掌嘴嗎?”
說這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宗婦,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疲憊,顯然昨晚上也被折騰得不輕。
唐卿垂下了腦袋,輕聲細語地道。
“太后娘娘掌管後宮多年,聽說清水庵的事務,娘娘也是總攬的,我……自然是不會質疑太后娘娘的天威的。”
她眼角的餘光瞥了靜安師太一眼,果然看見了靜安師太臉上一閃而逝的僵硬。
才五十多歲,就能在清水庵當上庵主。
走到如今這個份兒上,自然不會是什麼善茬,這靜安師太想必也是個知道看清局勢的。
她如今站在了鳳秋和張太妃這邊,顯見是要得罪王太后了。
唐卿看了鳳秋一眼,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低聲道。
“靜安師太可否靠近些?我,我有些話想要問問靜安師太……是關於血煞之氣的問題……”
她示弱的樣子讓衆人都以爲她是真的害怕了。
說實話,就算是換做鳳秋,在唐卿如今這個年紀,站在唐卿的如今這個位置上,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靜安師太隱晦地看了張太妃一眼。
張太妃皺了皺眉,想到剛剛那個宗婦的那一句“太后娘娘”,心中不舒服至極。
她雖然不願,卻不想節外生枝浪費時間,便點了點頭。
靜安師太便走到了唐卿的面前,眼見她跪着看着自己,仰着頭似乎不怎麼舒服。
心中不知爲何忽然一顫,竟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來。
“施主想問什麼?”靜安師太低聲問道。
離得近了,她纔看到唐卿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她心中頓時忍不住一驚——成年之後還有如此嬰孩墨瞳,是爲不詳!
此人,莫不成是煞星轉世?
靜安師太心中頓時升騰起一絲不安,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可能接了一個燙手的活兒。
唐卿仿若看透了她眼底的不安,衝着她微微一笑,越發讓靜安師太感覺到不對勁起來。
“師太這些日子調養身體用的墨山雪蓮,所需大量銀錢,這些從佛祖香油錢里扣出來的吧?
師太可有焚香禱告,吃的時候是否也稍稍留一碗半碗給菩薩?”
唐卿低聲問道,眼角邊閃過一抹厲色。
臉上的笑容卻越發顯得單純無害,就像是什麼都不懂的孩童,單單只是問了心中的一個疑問罷了。
然而靜安師太的臉色卻微微一變,眼底有慌亂之色一閃而逝。
“你!”靜安師太驚疑不定。
這墨山雪蓮極爲稀有,便是連宮裡的太后都不一定能夠隨意拿到。
前段時間市面上忽然出現了這些東西。
她機緣巧合下知道,自然不願意放過這等延年益壽的珍品,因此動用了廟裡的香火錢。
也正是因此,她便覈對不上廟中的賬目。
不得不隱晦地答應了與張太妃和長公主聯手算計唐卿的事情,以賺錢一些銀兩彌補這個過大的虧空。
清水庵畢竟是僅次於相國寺的大廟堂,監管一向嚴格。
爲了保證宗婦女眷們的安全,甚至有大齊官員直接參與管理,因此每年都會查賬。
若是虧空太大,根本沒辦法在張目上抹平。
因此,靜安師太其實心中是有忐忑的。
“你……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幾乎是下意識的,靜安師太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