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果然青木和張槐收工後,在院外的雪地上,支起一扁扁的曬簸箕,撒了些玉米粒在下面,罩了幾十只麻雀,連張大栓和鄭長河也在一旁做了幫兇。
菊花和劉小妹不好乾這殘殺小生靈的活計,指揮青木和張槐燒了一鍋熱水,把小麻雀收拾了,掏去內臟,抹上一層調料和麪粉,跟烤魚似的烤了起來。
張大栓哈哈大笑道:“今兒幸虧在家,要不然這好東西又沒吃到。昨晚你們烤魚吃,也不叫我跟你爹,太不孝順了。”
鄭長河嘿嘿笑道:“咱兩個老傢伙往那一坐,娃們幹啥都不帶勁了。”
這話聽得幾個年輕人全都偷笑。
張大栓一瞪眼,說道:“話不是這樣說。菊花,甭看我跟你爹老了,我們也是打小玩過來的,懂好些你們不知道的玩意。你瞧,你們這麼烤麻雀就不妥當——一個不好就烤糊了,要是讓鐵匠打幾根細鐵釺子,把這麻雀串起來,提在手上烤,不停地轉,那不是能烤得勻乎張楊立即讚道:“爹,你就是聰明,這主意好哩。哥,你明兒去下塘集,順便到鐵匠鋪打些鐵釺回來,往後咱烤魚、烤兔子、烤麻雀,都用這東西串着烤。”他還吃上癮了。
張槐微笑瞅了一眼菊花,點點頭。
麻雀比小魚不容易熟,烤的時間久一些,也就容易糊。於是,又削了好些根長竹籤,串着麻雀烤。
待吃着香酥的烤麻雀,老老小小不停地稱讚,只有何氏搖頭道:“造孽喲,殺了這麼多雀兒!”
聽得劉小妹和菊花很不好意思,一邊嚼着麻雀一邊抿嘴笑,至於那些大男人和小男娃,纔不管這些哩!
晚上…一家人都圍坐在火桶邊,菊花便趁機跟楊氏說,可以跟張槐定親了。
頓時,全家人都喜氣洋洋!
楊氏欣喜的同時…奇怪地問道:“你幹了啥事,不是說要跟娘說麼?咋就這麼快答應了哩?”
菊花躊躇了一下,遂把自己試探槐子的事跟爹孃說了,省得他們因爲不知情,又出岔子。這樣就難免牽出了小年媳婦扯她面巾的事,她想着說出來也好,讓家人留心些…往後要少跟這人打交道。
鄭長河聽了大怒,罵道:“死婆娘,手咋這麼賤哩!”
楊氏板着臉道:“你懂啥?她想把孃家妹子說給槐子,叫槐子娘推了。她這是氣不忿哩!”
菊花聽了恍然大悟,怪不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因爲她一個媳婦也不會跟槐子扯上關係,所以纔沒想到吃醋上來,原來她是代妹子吃醋哩。
青木納悶地問道:“她這樣叫菊花出醜…難不成槐子就樂意娶她妹妹了?”
楊氏陰沉着臉道:“這樣人就是心窄腦笨,她就想噁心槐子一回,看見槐子難受…她就覺得解氣。咱村有了這婆娘,往後又熱鬧了。花婆子變好了,她正好接上。怪了,咋這兩年也沒聽見她鬧出啥事哩?”
青木分析道:“想是頭年剛進門,總要收斂些。後來又生娃,也沒空到處竄,所以纔沒機會攪風攪雨。”
菊花想起她今兒說柳兒的話,點頭道:“是個不安分的——她今兒還掰扯柳兒的閒話哩,桂枝嫂子不理她,她纔沒好意思…就不說了。”
鄭長河道:“哼,她想攪風攪雨,那也要瞧是嫁到誰家——當週家跟李老大似的?周矮子多嚴厲的一個人,他兄弟周寶柱雖然比他差一點兒,也不是好說話的。這兒媳婦要是敢惹事,這兩兄弟都能把她給休回孃家。”
青木不屑道:“管她咋樣…她要是再敢惹咱,就跟菊花說的,咱就打上門。如今甭管她。娘,你準備啥時候幫菊花跟槐子定親。”
楊氏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說道:“就臘月。快過年了,也喜慶。他爹,你去跟大栓兄弟說,定個好日子。到時候把外婆舅舅都接來,老姑奶奶也要接來——上回青木定親沒接她,老人家可不高興了。”
菊花聽了有些發憷,不確定地問道:“娘,不就是定親麼,又不是成親,幹啥要搞那麼大的動靜?”
楊氏拿這個閨女一點辦法也沒有。
說到親事,她一點也不害羞。要是旁的女娃,那不是爹孃說咋辦就咋辦,自個早躲到一邊去了。菊花倒好,把她自己跟槐子都折騰了一遍不說,這會兒商議定親,又跟家人掰扯的一頭勁,還不叫辦熱鬧。
她白了一眼閨女道:“定親咋了?定親是多大的事兒,哪能隨便就辦了?不是說要多花錢啥的,是要親戚朋友都曉得,咱閨女定親了。要不然,鴉雀不聞地把親定了,人都不知,往後還有人上門來求,那不是誤人家的事麼?”
鄭長河連連點頭道:“當然要熱鬮些。你哥哥上回定親的時候,你嫂子外婆、舅舅可都到了。咱家親戚少,就你外婆和舅舅,還有兩個老姑奶奶,人也不多,不接來不像話。槐子家可不得了,光舅舅都四個,還有姑媽,呵呵!大栓要忙嘍!”
青木好笑地提醒爹道:“爹,這定親可是往女方家下聘禮,人都是往咱家來的。”
菊花一聽,更是厭煩這可惡的習俗。
鄭長河卻老神在在地笑道:“要是隔得遠,自然是沒法子,如今兩家人連着,來了人大栓敢不幫着招呼?”
說笑了一回,一家人才去睡了。
第二天,鄭長河就跟張大栓商定了定親的日子——臘月初十。兩家人遂滿心歡喜地準備起來。
張槐要跟菊花定親了!
這消息在清南村也是掀起大波,比梅子跟李長明定親造成的轟動不小。因爲這兩人有那麼一段扯不明的故事,私下裡不曉得被那些閒人傳出多少個版本,這會兒忽然要定親了,故事的走向跟所有人的猜測都不一樣,這不是特大新聞麼!
正當人們紛紛猜測這樁親事的背後到底有啥內情時,忽地就有人傳出:張家是見鄭家有錢了,所以才上杆子往上求的,不然誰會娶那個醜女,除非腦子壞掉了。又活靈活現地描述了那天下午,在鄭家院子裡,周小年的媳婦不小心扯掉了菊花的面巾,結果張槐大驚失色,差點嚇倒,明明十分嫌惡菊花,後來還裝模作樣地對菊花說“往後就不要戴這面巾了,擋事的很,該讓臉透透氣”啥的。
這閒話一傳出來,有些人津津樂道,有些人則厭惡不已——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這話,張大栓一家人是啥樣的,村裡人不曉得麼?可就有人喜歡閒扯這些,有什麼辦法。
李長明和梅子第一時間找到花婆子,問她有沒有傳過這事。
花婆子撞天叫屈、賭咒發誓說她啥也沒說,她忙得很哩,幹活又慢,如今冬天還要做針線,都沒空到處串門,就是串門也是往兒子家來的多因爲順便吃飯麼,還能陪懷孕的兒媳婦,多好!
李長明點頭道:“娘,你沒說就好。咱是相信你的。往後有人跟你說這些,你就走開,省得旁人說了還賴你身上。”
梅子急忙點頭道:“噯!是這樣。娘,你甭到處亂說,有空就到我這來,咱娘倆做針線,完了我做餅把你吃。”她一擔心着急就用哄的,主要是她聽人傳這話也十分生氣—菊花可是跟她好的,咋這樣說她哩?
花婆子聽了開心,連連點頭,說她從往後都不扎堆議論人了。
花婆子沒說,這話是誰說的,也不用猜了,除了周小年的媳婦還能有誰?
趙大嘴家,桂枝坐在火桶裡,愁眉苦臉地攥着鞋底子,也無心納,這兩天只要有人碰見她,就問那天下午在鄭家大院發生的事——被人當見證人了。她雖然板臉不理人,但還是覺得心煩意亂。
她悔恨地對趙大嘴道:“都怪我,我要不帶那婆娘上菊花家,也不能有這些事。原以爲鬧了一場就算了,誰曉得她這麼不知眼色,把這事搗騰出來她能落個啥好?菊花可是說了,再惹她,就讓她爹跟哥哥打上門哩!”
趙大嘴臉一板,威風凜凜地說道:“死婆娘。等我去找周小年——問他是咋管媳婦的。她說這事還扯出你,說你也在場,害得人老來問你。老子要跟青木一塊打上門。”
桂枝見男人一副擔當的樣子,立即支持道:“是該給她點顏色瞧瞧。用槐子的話來說,這是清南村,不是清北村!不讓她知道厲害,往後還要瞎掰人閒話。”
於是,憨人趙大嘴就衝上門,找周小年算賬去了。
作爲當事人的鄭家和張家最是生氣了,槐子氣得倒仰,青木大怒,連菊花也後悔不該搞啥試探——瞧,這就是不信任人的結果,受懲罰了雖然她不會因爲這些愚民村婦的話氣個半死,不過你既然生活在這環境裡,還是消停些好,老是被人當成熱點人物來議論,那可不是啥榮幸!
就在青木和張槐要跟趙大嘴似的,上門找周小年算賬的時候,張大栓和鄭長河攔住他們,說道:“你們就不要鬧了,鬧得越狠,人越當笑話瞧,這事兒是越描越黑。等我跟你爹上門,找周寶柱好好掰扯一番,順便把周矮子也叫去,咱坐下好好閒話他們這周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