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搖頭道:“甭聽你哥瞎說,誰知道是不是它。這山裡面長一隻老龜出來,也不算奇怪。”
黃姨娘也蹲下來細瞧那隻烏龜,一邊問張楊:“老爺沒見過?爲何大老爺和大太太見過呢?”
張楊笑道:“那年底起魚塘的時候,老爺在家讀書,沒去瞧熱鬧,也就沒看見那老龜。事後倒是聽人說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幾個姨娘想起菊花說他小時候整天讀書,跟個小老頭似的,不由心疼地瞧着他,只恨那時候不認得,不能來伺候。
吳姨娘不知如何,便扯扯他身上的溼衣裳,擔心地問道:“老爺冷不冷?太陽落山了,小心着涼。”
張楊失笑道:“這麼熱的天,怎會冷?”一句話說得吳姨娘臉也紅了,方覺這話不妥,可是並沒有人嘲笑她。
黃豆嘆口氣對哥哥們道:“我也不是要吃它,就是想帶家去陪我玩。”
菊花道:“還陪你玩哩,人家家裡不曉得有多少龜兒子龜孫子,哪有空閒陪你玩?快放了它,它家裡人還等着它哩。”
青山樂了,糾正道:“姐姐,是家裡龜。烏龜家裡哪來人哩。”
衆人大笑,於是放了那老烏龜,重新下水。
高姨娘對着槐子揚聲叫道:“大老爺,我們老爺好些年沒玩過水了,請大老爺多看着點。板栗小少爺,看着點兒你小叔。”
板栗高聲答應了。
槐子正划着水,聞言差點笑出聲來,回首卻見幾個女子都一致點頭,眼裡不無擔心。那個最清高的柳姨娘,雖然沒說話,卻眼望着水裡的張楊,手裡的素白手帕子都絞成了麻花。
他不禁暗歎,好歹都是對楊子有情義的,這便好辦了。只盼她們往後不要爭鬥得太厲害。雖明知這是奢望,可還是忍不住去希望。
張楊瞧着那幾個女子眼底的擔心,真心的牽掛,不似平常般獻媚邀寵。心裡頭不知是何滋味,一頭扎進水……
暢遊了一會,何氏就催促他們上來,說洗久了不好。
衆人聽了正要上岸,黃麥在山塘的崖壁邊大叫道:“這有個山洞……有烏龜哩……”
第一聲還清脆的很,第二聲已經帶着沉悶的迴音了,好像他已經進了山洞裡。
衆人把目光投向他那邊。只見山坡微陡,幽幽綠竹掩映下,水面一片蔭涼,黃麥已經不見蹤影。
板栗興奮地嚷了聲“我去瞧瞧”,便跟條魚兒似的,迅速往那邊游去。
黑皮怕他有閃失,便跟槐子說了一聲,也往那邊劃去。
菊花豐富的想象力展開了。也不知那山洞裡有蛇,或者其他未知的古怪東西,慌得囑咐槐子。趕緊讓板栗回來,並且不讓葫蘆和青山黃瓜等小娃兒再過去,急得黃豆哇哇直跳腳。
黑皮過去跟洞裡的黃麥問了幾句話,轉頭對這邊大喊道:“老爺,太太!黃麥說裡邊老大一個山洞,好些烏龜在裡面哩!他要進去瞧瞧。老爺,我也進去瞧瞧,說不定有啥寶貝哩!”
接着又低聲對身邊的板栗恐嚇道:“板栗,你快回去。要是有條大蛇出來,黑皮叔可照顧不上你。你先上岸。黑皮叔要是找到好東西,那還能少了你的?你呆在這,太太擔心你,回頭一生氣可不得了。”
板栗回頭瞧見岸上的孃親,正對自己揮手,又見他爹帶着幾個人也朝這邊划過來。知道不回去是不行的了,念念不捨地看了眼掩映在竹林下灌木草叢中的幽深洞口,轉身往回劃去。
槐子見板栗回頭,放下心來,經過他身邊時叮囑道:“快去換了衣裳。你娘着急哩!”
板栗忙道:“爹,你小心些。有啥好東西就叫一聲,也好讓我們聽見喜歡。”
槐子笑罵道:“有好東西正該不吱聲纔對,叫出來做啥?”一邊往山崖邊游去。
這裡板栗上岸,馬上被葫蘆等人圍住,問都看見了啥。
板栗道:“啥也沒瞧見哩,爹就讓我回來了。黑皮叔也進洞了,等着瞧吧,一會就有信。”又比劃那洞口有多大,黑黢黢的看着挺滲人。
何氏見挑桃子的人回去帶了衣裳來,便催着幾個小的去換衣裳,一邊跟菊花等人看着那邊,紛紛猜測洞裡除了烏龜還有什麼東西,又亂猜烏龜怎會聚集在此。
“菊花姐姐,還真讓你說中了,那老烏龜有好些龜兒子和龜孫子哩!那山洞怕就是它們家了。”
張楊笑着對菊花說道,他本來也是要去的,卻被衆女制止,連何氏和菊花也不讓他過去。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回頭還沒到任,在家就受了傷出了事,那不是笑話麼!
只見那邊幾人也不知在商議些什麼,又派了兩人進洞去了。
衆人鬧哄哄的,連曹氏也忍不住了,過來問是怎麼一回事。張楊跟她說了,黃姨娘等人又添油加醋地說剛纔那隻老龜有多大,很通靈云云,驚得曹氏失態地張大了小嘴。
進洞的人不見出來,不但岸上的人着急,連水裡的人也着急,槐子提氣朝洞裡沉聲問道:“黑皮,可見了啥東西?你常常的叫一聲,也讓我們曉得你沒事,走到哪了。黃麥跟你在一塊麼?”
遠遠的,就聽黑皮大聲道:“老爺,我沒事。這洞好大,好長,洞裡好多烏龜。黃麥往前邊去了,說是山那邊怕是有出口,他帶了兩個人過去。老爺就放心好了,他們點了火把的。”
槐子也很想進去瞧瞧,不是他不敢去,而是怕娘跟菊花擔心,於是只好在外等着。
誰知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個時辰,太陽也落山了,不過夏日晝長,天色還明亮的很。張楊等人換了乾爽的衣裳,鬧了這半天,又覺得肚子餓了,於是丫頭小子們撿了些柴,生火將先前吃剩下的燒雞和餅之類的食物熱了,吃得十分香甜。
正心焦那邊沒進展的時候,卻見黃麥從旁邊竹林裡鑽出來,裂開嘴巴對衆人大笑道:“我回來了!”
小娃兒們一擁而上,圍着他亂問,爲何從山上下來。
張楊扒開他們,笑道:“咋這麼笨哩?這還用問麼,肯定是山那邊有出口了。是不是,黃麥?”
黃麥頭上沾滿草屑,臉上、身上還有苔痕泥土,模樣甚是狼狽,卻笑得一臉白牙,對着衆人點頭道:“噯!這洞又深又長,還高,裡面都能住人哩。我們跑了三四里路,纔在山那邊找到一個小出口。那洞口也小,他們出不來,我就爬出來了。從外邊看,要是不留心根本就看不出來。我讓他們兩個從來路回去跟老爺報個信,我來跟老太太和太太報個信。”
衆人新奇不已,又問洞裡黑不黑、潮不潮,烏龜有多少等。
黃麥道:“洞裡還算乾淨,也不大潮,也不黑,就是不點火把也是能看見路的,上面有小洞,那光亮跟篩子眼兒似的漏下來,不曉得咋弄的。洞裡邊有水和小溝,那水涼絲絲的。好多烏龜在洞裡邊。哎喲喲!從龜祖宗到龜孫子、重孫子,密密麻麻的,瞧着挺嚇人,也不知哪來那麼多。見了我們也不怕,倒把那脖子伸老長,瞅得我渾身汗毛直豎。”
說着話,他打了個寒噤,似乎回想起那密密麻麻的堅殼動物,一齊伸出黑脖子,瞪着綠豆眼兒望着他。
張楊聽了他的話後,斂去笑容,四處察看了一番,陷入沉思。
那邊,槐子也接出了黑皮等人,槐子還親自進洞看了那些烏龜,然後才一起游回來,拖着一身溼淋淋的衣裳爬上岸。
張楊陪着他去樹林裡換衣裳,一邊輕聲對他道:“哥,我瞧這地方不錯,在山上蓋間院子,讓人看着這地方,別讓人來把龜偷了去,再把祖墳遷過來。”
張槐聽了眼光一閃,頓了下,點點頭道:“也好。這谷裡還能出不少東西哩。除了這桃,還有春上的時候,那林地裡也能採不少野菜。這山塘裡的魚咱也沒好好打理,主要是不好抽乾水的,所以就沒放魚苗。又怕弄髒了水,也沒種藕。誰料今兒撒了幾網,倒網了不少魚蝦上來,還都肥嫩的很。往後咱們也多放些。那山上的竹筍一年也能掰不少,橡子果兒也能收不少。”
張楊笑着點頭道:“正是如此。這邊挨着深山裡邊,山上的野物也多了些。蓋個別院在這邊,閒時來住幾天,比橡園另有一番滋味。”
槐子微笑道:“這山谷向陽,最是難得了。不過這事要跟你嫂子說一聲,這山可是她的。”
楊子笑道:“這有什麼,橫豎將來都是板栗他們的,張家的祖宗住進來也名正言順。”
他心道,菊花姐姐的又如何,反正他又不會眼紅,總歸是留給板栗和山芋的。不遷張家祖墳進來,總不能讓鄭家把祖墳遷進來吧?
槐子又道:“不如趁着你在家,這兩天咱們就把這事給辦了。若是再往後的話,你去了任上,輕易又不能得空回家來,遷祖墳你不在家可不成。索性重新立碑,將幾個小的名字也刻在碑上,讓祖宗曉得張家有後輩給他們傳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