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雲無邊蔽圓月。
他墨發金冠,身姿俊朗,錦衣玉帶,白袍素衣優雅的撩風起舞。只是此時他愁眉緊鎖,懷中之人極盡痛楚的輕輕呻吟驚的他心脈寸寸絞痛。
“玉兒莫怕,前面便是寒山寺你忍忍便到。”莫小兮雖神色肅然,但是低簾垂望如玉之時卻是柔情萬千。
顏如玉聞言只覺心脈融入涓涓暖流,她與他緊緊相擁怎能感受不到彼此的情愫變幻?莫非她真是他的緣,而他卻是她的劫?
恰巧顏如玉偏是那愛胡思亂想的女子,於是她費力擡手推了推溫暖的胸膛。
“倒是我愈禮了。”莫小兮神色微愣,態度和緩,鬆開緊貼自己的如玉將她扶正坐好,心中一片寬慰。如此女子,才配做他莫家的少夫人。
雖說被莫小兮扶正坐好,但是馬兒依舊在飛速顛馳不一會如玉便氣息粗喘的靠在了他的懷裡。
“罷了,我這副模樣倒還真是麻煩你了。”她長舒一口氣,心中酸楚無比。
“玉兒,你是顏伯伯的嫡親獨女,坐享天下福澤,雖然令堂早逝但是……”莫小兮突然發現自己最是不忍看見如玉眉眼間那抹淡淡的愁雲,不知爲何那抹看不穿的愁雲能讓他的心跟着一起墜入無盡的深淵。
“你不懂,熱鬧是別人的熱鬧,歡喜是別人的歡喜,哀愁只是我自己的哀愁。我只是想回家,可是回不去,那麼我就只想要按自己的意思活着一世,可惜還是不可以。”如玉倚在莫小兮的臂彎裡,無意間看見他的袖口之上繡着幾朵精緻而極雅欲開還閉的木棉花,不由對這個‘未婚夫’心生幾分好感。
“是,我之前是不懂現在依舊不懂,還望如玉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懂你。你若喜歡遊山玩水我伴着你便是了,你若喜愛看那歌舞我請雲華坊的人來便是了。”莫小兮對懷中這個女子越來越有興趣,她似乎每時每刻都在顛覆着前一刻留給自己的印象,明明依偎在自己懷中卻讓人覺得她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罷了,我累了。”如玉捂着心口輕輕咳了幾聲。
這條上山之路狹窄而幽深,圓月時隱時現,如玉只覺得蕭風起,青絲亂。她看不清自己的髮絲何時與莫小兮的相糾纏,莫非他們真的是緣定今生的結髮夫妻?
天地有些逼仄,如玉微微仰首看着一臉諱莫的莫小兮,他劍眉稍蹙嘴角微抿。
“莫怕,有我在。”莫小兮感覺到一雙清冷而溫熱的澈眸看着自己,不由愣了愣,竟說出這句話。語落,便順勢摟了摟如玉生怕這刺骨的蕭風捲走了她一般。
如玉並未搭理他的話語,反對撫上了他袖口的木棉花。
花開花紅花又落,她拇指摩搓,輕笑兩聲說道“玄衣樓的黑白雙煞很厲害麼?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們這麼久也遲遲不願下手,小兮莫非前面有斷崖絕壁,而他們卻是在等待時機?”
一語既出,惹得莫小兮大驚,且不說她一深居莊內的柔弱千金大小姐如何知道玄衣樓,就算是涉足江湖的俠女也未必識得玄衣樓的黑白雙煞。想不到她早已洞知他們被盯上了,掀睫垂簾間極盡慵懶的說了出來。
“玉兒,你是如何知道?你分明不是習武之人,又爲何?”
“小兮,他們恐怕是尋着方纔那位姑娘而來,不知她與玄衣樓有何過節。”如玉打斷莫小兮的話語,神色微變兩眼悠悠盯着浮雲之後的圓月。
“唉,你是如何得知?鳳歌那丫頭最愛胡鬧,偏偏惹上玄衣樓的樓主蕭烈……”
“噢,所以那蕭烈便癡心不改一路追隨鳳歌姑娘,而鳳歌姑娘偏偏又愛慕你。故而得知你有未婚妻後,那鳳歌姑娘自然不依而蕭樓主便派人盯着我們,伺機除去我等。我死,則鳳歌解氣:你亡,則蕭烈解恨。”如玉神色大變,揪起莫小兮的前襟一陣猛咳。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烏紅沾染了他的前襟,嚇得莫小兮方寸大亂,連連勒馬生怕繼續的顛簸會讓如玉送了命。
“你操心這些做什麼,好歹我也是南宮少主,玄衣樓與南宮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蕭烈就算心懷怨恨,也不敢動我分毫。至於你,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他自然也要掂量掂量。”莫小兮翻身下馬,又輕輕將如玉抱在了懷裡。他瞧了瞧不遠處的絕情崖,索性抱着如玉步行而過絕情崖。
“唉,小兮只怕沒這麼簡單。顏如玉幽幽地嘆了口氣,就再無聲息了。莫小兮一臉不解,卻又無從說起,望着顏如玉發了一回呆,便覺一陣寒氣由地而起。
“玉兒,我……”莫小兮覺得自己被一陣莫名的寒氣所包圍,通體無力,剛想放下如玉卻見她眼角散過一道厲色。
嘶——
他驚得嘴角抽痛,雖然仍舊覺得奇寒無比,但是總不至於虛弱無力。
“小兮,不要放下我,繼續往前走,這樣那些躲在暗處的下毒者自然畏懼你,所以我們就會是安全的。”如玉攀住莫小兮,湊在他耳邊小聲說。
“下毒?玉兒?”
“恩,我自小跟着莊內的巫女研製各種奇毒,自然通曉天下毒物。我們所中的乃是黑白雙煞獨有的‘浮碧’,此毒無色無味,中毒者只會覺得身體奇寒無比隨之渾身無力毫無抵抗力可言。江湖中人皆知黑白雙煞慣用雙刀與短劍,殊不知他們一樣慣用‘浮碧’每每與人動手之前便悄悄灑下‘浮碧’隨後便輕易取人性命,實在狡猾。”
“這我還真是頭次聽說,不過黑白雙煞也極少行走江湖,我只知他們屈身玄衣第十八樓,至於會用毒這還是難以置信。”
“哼,你們這些個名門正派自然不屑瞭解那些個旁門邪術,可我偏偏愛搗鼓自然知道。方纔我一陣猛咳就是想叫你棄馬而行,如若繼續策馬只怕現在我們連人帶馬一齊摔下山崖去,就算你輕功了得但是能不能有力氣自保都很難說,更何況加上一個我。”
“玉兒……”
“你不用覺得驚異,你未曾知曉過我,甚至一度認爲我真是那天下第一醜女。我用金針紮了你的翳風,所以你能暫時保住體力,只要1個時辰內趕到寒山寺,我們便能僥倖存活。畢竟你說過,玄衣樓與南宮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蕭烈就算心懷怨恨,也不敢動你分毫。至於我,我是你的未婚妻也是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他自然也要掂量掂量。”
“哈哈哈,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依我說天下第一莊的鎮莊之寶不是‘仙芙靈’,而是你啊。”
“呵呵,可是無論是仙芙靈還是我,不都快是你的了麼?”
“那是自然,你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莫小兮眉心大展,眸底精光大放,仰面長笑。
呵——
如玉淡淡莞爾一笑,嘴角微彎,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她又偏覺有種前所未有的無力。這個男人永遠是那麼的自負,他何嘗真的想要去了解自己?自己不過是他眼中的稀罕之物,終有一日他會感到乏味,那麼自己又會淪落到何種地步呢?
感傷像月光一樣瀰漫在山野裡,如玉望一眼腳底浮雲,便知他們已身處絕情斷崖壁上。她垂下頭,一顆眼淚濺到無邊浮雲上,隨即無蹤。
“過了這絕情崖便是寒山寺,玉兒你別睡。”莫小兮生怕如玉抵不住體內亂竄的毒素一命嗚呼,她是這般不堪一握,彷彿微一用力就會折斷。
“聽巫女說,過了絕情崖的男女,此後便能互忘三世,小兮你卻抱我過崖,此生我們怕是難有夫妻情緣了。”她微微仰着臉,笑容薄帶幾分頑皮。
聞言,莫小兮微微一愣,神色複雜。
良久。
“只盼你平安無事,我別無所求。” 他忽覺一陣心酸,一顆沒有忍住的淚滴到她頭髮間。恐怕父親說的對,這個女子真是那上天派來降服自己的仙子,如若此情只待成追憶,他亦不悔。
“小兮,袖口的木棉花是何人之作?” 如玉看着那幾朵白木棉,指腹摩搓突兀的紋路,話語淡涼。
“是我的母親,她極愛木棉花,故而繡在了我與父親的袖口之上。莫非玉兒心生醋意疑是那鳳歌所繡?”莫小兮突然輕鬆的笑起來,她終是問出來了,憋了這麼久還是忍不住問了自己。
“我只不過是瞧着繡工了得,又覺這繡花之人必是極雅的一位姑娘。想打聽番,得空我好上門求教。至於鳳歌姑娘,她心心念念追隨你怕是用情不淺,我一外人自然不便參合多嘴。”如玉微惱,語氣有些急,竟忍不住咳嗽起來。
“好好好,不就是向我母親討教麼?不過她只是位平凡女子,沒有過人的謀略沒有絕色的容顏,只是一心一意守着我和父親吧了。玉兒你肯屈尊向她討教,我倒是略感詫異,堂堂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肯學繡花?”莫小兮哈哈笑起來,拼命抑制‘浮碧‘帶來的寒涌。他想給她溫暖,前方便是寒山寺身後暗隨的腳步變得有些猶豫,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多撐一會便能躲過此劫。寒氣上涌,一絲苦鹹的血腥即刻融入脣齒間,他強作輕鬆拼命咬舌不願面露難忍之狀。
雲淡風輕,月華掠面,如玉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身體變得飄渺,濃濃睡意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將睡未睡之際,她聽到一個溫弱而清冷的聲音。
“小兮,人如鴻毛,命若野草,她已無可救藥你又何必如此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