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無語, 這年頭武安鎮連乞丐都這麼橫了嗎?
小孩兒拽着安琳琅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瞅着安琳琅。他人也不高,約莫到安琳琅腰上面一點的位置。也不曉得這孩子到底是在鎮上哪裡討食的小乞兒, 衣裳破破爛爛, 頭髮髒得捲曲打球。彷彿黑磚窯裡打工才逃出來的一般。
聽他肚子傳出雷鳴般的叫聲, 他仰着腦袋, 理直氣壯地看着安琳琅:“我餓了。”
安琳琅:“……”
“我快要餓死了!”小孩兒肚子發出更大的咕咕聲。
安琳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欺負她看不得幼崽捱餓唄?
“算了算了進來吧。”安琳琅放棄自己, “告訴你,只給你喝一碗,別想賴着我。”
這小孩兒聞言輕聲哼了一下, 沒答應也沒拒絕。小爪子死死拽着安琳琅的衣角,生怕她跑了, 語氣橫得很:“哼!你想讓我賴着你我還不賴呢!”
安琳琅懶得跟個小孩兒吵。於是帶他去後廚, 拿小碗盛了一碗杏仁羊奶。
雖然不知道小孩兒能不能喝茶, 反正她只給喝奶。想着小孩兒都愛吃甜便又給羊奶裡頭擱了些糖。正好竈上蒸了些包子。又大又軟的鮮肉包子,剛蒸熟。於是順手又給他拿了兩個:“趕緊吃, 吃完趕緊走。”
小孩兒哼哼唧唧的,捧着碗抓着包子就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這小子古怪的很,說話雖然討厭,但其實語言能力還算不錯。這麼小,安琳琅說什麼都聽得懂。且好在說話算話。說好吃完就走, 他還真吃完就走。連趕都不需要趕的, 臨走還順便替安琳琅帶上門。
安琳琅看他那模樣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小屁孩兒!
小屁孩兒跑得快, 轉眼間就沒影兒了。
天色一晃兒就亮了, 西街上也漸漸熱鬧起來。昨日出了那莊事, 老兩口有些頗受打擊。這兩日都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安琳琅看着覺得不好, 乾脆找點事兒把兩人給支出去。
結果兩人前腳剛走,後面就傳出話來。說昨夜桂花嬸子在林家被人勒着脖子吊到了房樑上。裝成畏罪自殺的樣子,掛上去都已經臉色泛紫。要不是林家僕從進去送水,發現的及時,把人給放下來。怕是到第二天早上人都要死透了。
西風食肆的時候安琳琅還在醬羊蠍子,老爺子剛好在後院看安琳琅忙活。
傳消息的人是林家僕從,說這話的時候都不太敢看老爺子眼睛:“人已經送去醫館了,閉了氣。如今發着高熱昏迷不醒,老大夫說受了大驚嚇,怕是嚇破了膽。”
老爺子的臉黑得徹底:“到底怎麼回事!”
那僕從不過是來傳個話,內裡的內情到底如何根本不清楚。被老爺子突然的怒氣嚇一跳,好半天,他答不上來。
老爺子也知道自己的這一通火器發出來這般爲難僕從,但這樁事未免太過離譜。前頭人才狀告張家人草菅人命,後頭原告人就畏罪上吊。這明目張膽的殺人,簡直就是拿王法當兒戲!大齊的律法何時成了一家之言,偏遠地區的這些官宦子弟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已經許多年不管事,此時被氣得頭昏:“老夫倒要瞧瞧,天底下是不是沒有王法!”
他倏地站起來,跟個暴怒的獅子似的滿院子踱步。
老爺子左思右想,心裡過不去這道坎兒。話都沒交代,連二樓的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就指使着歐陽正清去套馬車。
人一走,安琳琅都有些懵。
老實說,她也沒想到還真有人這麼膽大妄爲。天高皇帝遠,說的就是這張家人籬笆?
怔忪之中,她眼睜睜看着老爺子當場讓歐陽正清駕馬車送他離開。馬鞭一甩,馬兒嘶鳴,眨眼就跑了個不見人影。得知了消息趕回來的鴻葉臨走給安琳琅放下一錠約莫二十兩的銀垛子,直說過些時日再回來便匆匆追上去。
出去辦事,聽了這話匆匆趕回來的方婆子抓着安琳琅的胳膊就連忙問是不是真的:“桂花昨兒還好好的,林主簿不是說會幫她伸冤麼?她不可能出事對吧?”
是不是出事,安琳琅也不清楚:“人還在春暉堂,娘若是不放心,過去瞧瞧。”
桂花嬸子住在方家後頭十來年,方婆子沒孃家,桂花有孃家等於沒孃家。兩個性子柔弱的女人,這些年遠親近鄰的也時常心裡話。方婆子私心裡卻將桂花嬸子當妹子看。即便這回桂花藏老鼠藥差點害了食肆都捨不得怪她。這般陡然聽說她出事,當下就有些着急。
她聽了安琳琅提醒,連忙脫了袖套就起身:“對對,我去瞧瞧。指不定人好好的。”
說着,顧不上後頭方老漢一瘸一拐,她就已經從後門出去了。
昨日的事情剛結束,今兒又出事。安琳琅琢磨着是不是真的該請個法師來做法。想想,也去後廚拿了一罐子鹽,學着周攻玉昨日的樣子,裡裡外外地灑了一遍。
周攻玉從外頭進來就看到她在撒鹽,一邊撒鹽一邊還唸唸有詞。
兩人一個對視,安琳琅:“……”
“……做什麼,我不能去晦氣麼?”
“能。”周攻玉笑了一聲,從她手裡接過鹽罐子,幫着一起撒:“你撒高點。”
安琳琅白了他一眼,進去換了身衣裳,給門口掛了一塊打烊的牌子,也去了春暉堂。
四月裡的天兒,漸漸熱了起來。這個時辰陽光正好,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小鎮子地方小,有點事兒都會傳得到處都是。安琳琅這一路過來,各種版本的猜測都聽了一遍。但大都都是在猜桂花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畏罪自殺,大家夥兒覺得不大可能。
畢竟哪有才告狀就畏罪自殺的?兒子的仇還沒報,活也得活到報仇吧?
街上的人議論紛紛,安琳琅去到春暉堂,。
春暉堂裡都是鎮上來看病的,許多人。桂花嬸子人在裡屋,安琳琅過去的時候,她那屋子被林家的僕從給裡裡外外把手起來。原本林主簿是不想摻和這個麻煩事兒的。他不想得罪老爺子更不想得罪自己的上峰。本想着糊弄了事,誰成想張二那瘋子敢進他的府邸殺人。
鬧出這麼一樁事兒,他如今心情也不好。怕張二再來一次,自然得找人看着。
安琳琅到了門口沒被允許進去,在外頭看了許久,沒碰上來看人的方婆子老兩口。於是也只能作罷,給了看守的人一點銀錢,讓他幫着照看一二便折回了。
回食肆的路程中安琳琅心裡沉甸甸的。這種官壓民的社會現象,到了後世現代也屢見不鮮。一個封建王朝的偏遠小鎮,發生這種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若非她運氣不錯,在開頭就被方老漢掏空家底買走,估計命運不會太美好。
安琳琅擡頭任由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有些慶幸,又有些難過。這個時代的女子,日子真的是很艱難。雖然這具身體出身官宦之家,但如今的狀況她也回不去。
“唉,還是掙多點錢吧。”財帛可通天,當錢足夠多的時候纔有話語權。
靠雙手自立還是回去跟女主一較高下,安琳琅選擇了自己賺錢。當然,這不代表她會這般放過傷害原主的人。就算是爲了報恩,她也會把原主受過的委屈和苦,全部一一討回來。如今是四月份,按照劇情,安玲瓏應該正在跟男主路嘉怡私下準備大婚的事宜。
兩人的婚事得到路家認可需要一個過程。安琳琅不記得女主是以什麼身份進的路家大門,但她清楚她進門的時候十里紅妝。但大婚雖然風光,內宅的事情卻不是那麼好說的。之後會有一段時間婆媳不睦的爭鬥。路家大太太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她出身淸貴的書香門第,嫡長嫡出,最是看不慣庶女庶子。安玲瓏婚後得受一段時日的磋磨,暫時沒空搭理這邊。
距離原主死去的消息傳回京城,安老太太心愛的孫女死去的消息一病不起還有三年的時間。安琳琅深吸一口氣,三年,時間緊迫。但她必定會盡全力,務必會把生意擴展到京城去。
與此同時,遠在金陵的林家,已經擺上了安琳琅的靈牌。
按理說,安琳琅是安家人,出了事該第一時辰通知進城的安家人。但因爲做賊心虛,怕消息穿出去會壞了林家嫡長孫林子聰的名聲,妨礙他的前程,關於安琳琅失蹤的消息從一開始就被林家給瞞下來。安家那邊收到的消息,是安琳琅在林家待習慣了,哭着鬧着非要再陪外祖母一年。
安家那邊收到消息也沒懷疑,畢竟這是安琳琅嫡親的外祖家。親外祖母外祖父,親舅舅親舅媽,自然把女兒的遺腹女當眼珠子疼。安老太太怕林老太太把姑娘養驕縱了,還特意來信囑咐林老太太,請她該教導的教導,該罰的罰,切莫太縱容寵溺。
且不說林家收到安老太太的信是何心情,就說林老太太在自己的院子特地請廟裡的師父,設了一座小靈堂。她心中有愧,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女兒外孫女。自罰三年吃素,親自誦經唸佛爲外孫女贖罪。
林老太爺本不喜這些鬼鬼神神的東西,但是關於這件事,倒是沒有說話。
林家上下對林老太太院子的小靈堂諱莫如深,就連素來意氣風發的嫡長孫林子衝這段時日也沉寂了許多。整個林家,除了林五照樣吃喝玩樂,全都沉寂在一片難言的沉重中。
安玲瓏的日子就比較煎熬了。
林家這般給京城去信,她能如何自處?她沒膽子戳破林家的謊言。畢竟安琳琅失蹤這件事她是導火索,她的那些小手段安老太太心裡清楚。
這件事一旦戳破,會面臨什麼局面,她不敢想象。
這輩子雖然養在祖母膝下,但祖母對她並沒有親近太多。父親雖說多了些疼愛,卻也比不上自小親自抱在懷裡養大的嫡女。一旦安琳琅的死跟她掛上,老太太絕對會讓她付出代價。可是不回安家,林家也不是個好地方。她跟林家本就無血緣關係,當初是賴着安琳琅才得住進來的。安琳琅的死讓林家人恨死了她,現在是抽不開手來料理,她可以多幾天清淨,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林子衝也許久沒來客院找過她了。不知是爲了安琳琅的死愧疚還是聽說了她這一路是跟路嘉怡同行,心裡有了芥蒂。她回來這麼久,連林子衝一面都未曾見到。
這樣的狀況讓她心慌,有種一切脫離了原本預期的恐慌。
“芳兒,讓老嶽去路家打聽打聽,路哥哥最近在做什麼。”安玲瓏一日比一日心慌,縮在林家的客院,連門都不敢邁。生怕撞見林家人。
芳兒心裡比她更慌。做主子的,總不會頂在最前頭。出了事,都是拿下人開刀。
這段時日,二姑娘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一個不順心就要罰身邊人。芳兒作爲貼身丫鬟,吃巴掌捱罵都是家常便飯。她如驚弓之鳥一般,立馬就小跑着出去安排。
安玲瓏對她的異樣並不太在意。芳兒的弟弟母親都捏在她姨娘的手裡,不可能背叛她。她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再說,她如今也沒那等閒心去關注一個小丫鬟的心態,她只想知道,路嘉怡答應的娶她什麼時候兌現。這都過了快十多天了,路家一點消息沒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安玲瓏憶想上輩子一言九鼎的路嘉怡,心裡寬慰自己,“路哥哥最是信守承諾,不可能會出爾反爾。”
路嘉怡確實信守承諾,但他目前沒打算兌現承諾。
所以林家來人,將安玲瓏的手信遞到他跟前,他看都沒看就收進抽屜。甚至讓傳信的人回消息給安玲瓏,直說他最近不在金陵。爲秋試靜心靜氣,早已搬去寺廟讀書。
且不說這話安玲瓏信沒有,當日夜裡,路嘉怡就收拾了行囊搬去了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