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田裡,皇帝的耐心即將消耗殆盡。
他的窘迫和無奈,被文武大臣們盡收眼底,他甚至都能想象到站在溧陽長公主那一派的人,內心正在如何的嘲笑着自己。
皇帝面色通紅,眼睛裡閃動着憤怒的火焰。
英國公也顧不得禮儀了,走下石臺,來到鍾首輔這邊的方陣,跟他商量起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若叫牛倌重新安排一頭耕牛上來。
這頭牛,一看就是剛剛長成的牛犢,完全沒有經驗。
再耽誤下去,老夫擔心不利皇上的傳言就要滿天飛了。”英國公趙崇憂心忡忡道。
鍾首輔猜到今日的這一出,定然是溧陽長公主出手炮製出來的。
目的就是爲了下皇帝的臉面。
如果皇帝不能完成親耕禮,回頭立即就會有類似‘天子不被上蒼眷顧’、‘天子得不到青龍神君庇佑’等流言傳到市井。
皇帝親政不久,還沒有做出一番政績來。
如果在這個時候傳出不利他的流言蜚語,無疑會嚴重打擊到皇帝的威望和民心所向。
鍾首輔繃着一張老臉,對英國公說:“不能換牛。
一旦換牛,皇上作爲一朝天子居然連頭耕牛都無法馴服的傳聞就會成爲反噬的利刃。
皇上不能背上此等污名。”
“那要不,就從羽林衛中挑選幾個練家子下場幫忙拉牛繩,無論如何,得把儀式完成!”英國公又提議道。
鍾首輔覺得這樣也不妥。
成功了的話,也會有損皇帝英名,被人說是羽林衛的功勞,而非天子的能力。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英國公急得團團轉。
文武大臣兩個方陣之間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議論起來,場面一時鬧哄哄的。
皇帝在田裡跟倔強的水牛交鋒着,彼此拉扯,不肯認輸。
水牛憤怒的哞哞叫,彷彿在咆哮:再拉你牛爺爺的鼻子,信不信老子用牛角頂飛你吖?
皇帝咬牙切齒,恨不得抽出寶刀把牛大爺給生剮了:
你大爺的,朕可是真龍天子,大昭的君王,你敢不給朕面子,朕回頭就宰了你!
水牛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蹄子在鬆軟的泥土裡來回踢踏,隨時準備頂飛這個愚蠢的凡人。
皇帝被牛鼻子噴出來的熱氣弄得很是焦躁,他還真有些擔心水牛突然發瘋,把他給頂飛了。
那他就要淪爲大昭的笑柄,成爲第一個駕崩於‘牛禍’的君王......
皇帝甩了甩頭,不敢再深想下去,臉色又青又白的,活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謝晉使勁憋着笑,忍得肚子又酸又痛。
這一出要是能讓天下人都看到,那該多好?
如此無能的皇帝,憑什麼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上?
就在謝晉看皇帝笑話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了田頭上。
“皇上,草民剛剛聽說這水牛居然從昨兒就沒有吃過東西,怪不得它沒力氣耕田。
草民拿了些豆餅和鮮嫩的草料過來,皇上您看能不能一邊耕一邊給水牛吃幾口東西墊墊肚子?”
趙懷玉提着一隻竹編的籃子,笑嘻嘻的對汗流浹背的皇帝喊話。
這話猶如天籟一般,瞬間將皇帝從瀕臨社死的邊緣拉了回來。
大臣們恍然大悟。
原來耕牛居然從昨天就沒吃過東西,這牛倌是咋回事啊?
都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牛雖然不是人,可也不是鐵打的呀!
哦,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省糧草,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好在趙懷玉居然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鍾首輔聽說提醒皇上的小子是英國公的小孫子,忍不住衝英國公點了點頭,豎起了大拇指。
英國公不知道臭小子是得了哪路神仙指點,這才忽然開了竅,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此時此刻的喜形於色。
皇帝低聲詢問下了田裡的趙懷玉:“這牛吃了草料和豆餅,當真能動起來?”
趙懷玉不確定,但還是硬着頭皮給皇帝建立信心:“皇上放心,應該沒問題的。
民間百姓用毛驢拉磨,不還在它跟前吊一根胡蘿蔔麼?
皇上您一會兒一邊拉,我一邊喂,一定能引這頭牛邁步上前的。”
皇帝被趙懷玉肯定的回答安撫了焦躁的內心,他捏了捏火辣辣的手心,衝趙懷玉點了點頭。
就這樣,趙懷玉上前先把水牛腦袋上的大紅花掀了,之後,先拿出浸了水的草料餵給牛大爺吃。
牛大爺確實是餓了一天半了,水都沒給它一口,這會兒吃上了水嫩嫩的草料,高興得發出一聲滿足的哞哞叫。
趙懷玉趁機讓皇帝拉了下繩子,他也跟着往後退了幾步。
牛大爺還沒吃夠,見米飯班主要跑,自然就得邁着高貴的牛腿,拉着沉重的農具追了上去。
一看牛動起來了,保皇黨們都快高興哭了。
“動了動了,快看,牛開始耕田了!”
嗚嗚嗚,太不容易了!!!
謝晉黑着臉,爲水牛沒能一角頂飛皇帝而遺憾不已。
英國公則是笑盈盈的左右顯擺:“那時我家不成器的小孫子,唔,對對對,就是賣調味料的那個臭小子。
啊,你也覺得調味料好用是吧?
呵呵呵,老夥計你有眼光啊!”
皇帝親耕的考驗,終於在趙懷玉的幫助下,順利落下了帷幕。
事後,皇帝問起趙懷玉此事,繼而才與馮玉有了第一次的見面。
不過這要等到英國公生辰那日纔會發生了。
皇帝這會兒已經回了宮,換了身衣裳,坐在勤政殿內,正由內侍小心仔細的包紮着手心的傷口。
“皇上,牛倌和那頭水牛,是否要一併處置了?”羽林衛指揮使詢問着皇帝的意見。
皇帝擺了擺手,壓制着內心的憤怒,並不打算追究任何人。
至於那頭氣得他差點兒當場暴走的水牛,皇帝就算是想要殺了它泄恨,也不能現在就動手。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呢,他得忍着,不能授人以柄。
幕後罪魁禍首是誰,皇帝心裡門清。
這一筆筆一條條的,他都在小本本上記着呢,留待日後一起清算。
羽林衛指揮使見狀,便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傳鍾首輔覲見,朕有事要與他商議!”皇帝吩咐太監總管劉喜。
劉喜恭敬應喏,甩着拂塵,親自去內閣傳召鍾首輔去了。